蘇妄那雙五指修長且寬大的手居然握著她的手腕。
平日在教室里和她多說一句話都像是會要了他命的人此刻竟然和她肌膚相觸,拽著她,帶著她逃跑,甩掉身后猩紅的巷子,恍然有種要永遠(yuǎn)一起亡命天涯的錯覺。
陳希做夢都不敢夢見這么大膽的素材。
但這一切又切切實實地發(fā)生在她眼前。
這世界太他媽玄幻了。
被一棍子打到的不會是她的腦袋吧?
陳希的手腕纖細(xì),輕而易舉地就被蘇妄一雙大手完全包裹在手心里,甚至還能握回自己的手指。被緊緊攥住的手腕泛起一陣陣熱意,自他身上而來的熱度仿佛隨著她脈搏的跳動流竄到四肢百骸。
平常看起來那么冷漠又不近人情的人,仿若冰窟里結(jié)了千年也化不開的寒棱,體內(nèi)流淌著的溫度卻是同表面冒著寒氣的模樣恰恰相反,皮下血管內(nèi)的血液是溫?zé)釢L燙的,和外表的寒冷一經(jīng)對比甚至有些燙得灼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握著她手腕的手上。那是一雙極富安全感的手,是能夠把一種名為“安心”的情緒傳達(dá)給人的媒介,仿佛只要被那雙手攥住,就一切皆有可能,無需過度思忖,無需回頭,只需看著眼前人挺闊的背影,無條件地跟著他奔逃流浪。
陳希猝不及防被蘇妄拽跑時踉蹌了一下,可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加快了腳步跟上他的步伐。
兩人手里還分別握著各自的武器。
身后那群還未倒下的人吵吵嚷嚷著追在他們身后。
“別給他們跑了!”
“給我抓住他們!”
“操你媽的蘇妄!你他媽居然跑了!是不是男人!”
兩人對那些難聽的話置若罔聞,只管腳步不停地朝前奔跑,企圖甩掉身后那些狗皮膏藥。
陳希此時還有閑情逸致地在被追擊的情況下想,他們迎著夕陽的余暉牽著手在巷子里逃跑,還挺浪漫的。
許是擔(dān)心陳希跟不上他的速度,蘇妄一路上沒松開過手,一直是拽著她跑的,只不過從他的視角看來,他這只是拖了個拖油瓶在逃跑,還是個麻煩死了的拖油瓶。
蘇妄本就身高腿長,邁一步陳希至少得大跨兩步才能跟上,更別說是奔跑這種體力活兒——男女之間本就有體力上的差距。
可逃命的本能以及飆升的腎上腺素讓她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和體力,竟然在跑出了一段路后還算是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跟上蘇妄,不至于拖累他。
身后的人看來是今天不追上他們不肯罷休,還在對他們窮追不舍,凌亂的腳步聲在巷子上空回蕩盤旋,時而近在身后,時而變得遙遠(yuǎn)。
跑了一段路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縈繞在耳邊。陳希已經(jīng)沒法再分心想些亂七八糟的,努力調(diào)整著呼吸。
這他媽大概是她活這么久以來跑得最快也最拼盡全力的一次了,比她第一回被逼著代表班級參加運動會百米賽跑還要努力。
她這輩子就沒這么不要命地跑過。
可跑著跑著,陳希瞥了眼周圍的環(huán)境——得多虧她還挺熟悉這一片,在這座周圍都大同小異的迷宮里還能發(fā)現(xiàn)他們?nèi)栽谶@座迷宮里打轉(zhuǎn),壓根沒有在靠近主路。
這種時候不是該往人多的地方跑嗎?
陳希心里隱隱浮現(xiàn)一個猜測,蘇妄不會是不熟悉地形,在毫無章法地亂跑吧?
“不是……蘇……蘇同學(xué)!”她氣息不穩(wěn)地問前方的蘇妄,“你知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蘇妄:“……”
跑進(jìn)來拖他后腿,現(xiàn)在帶著她逃還要被質(zhì)疑嫌棄不認(rèn)路是吧?
他這人心思沉心眼多,跟著他們進(jìn)來時自然是仔細(xì)觀察了周圍記了路線的,盡管沒有要逃跑,他走出去還是需要認(rèn)得路才能走的。
但方才被追擊得和身后那群人幾乎只有幾步之遙,蘇妄迫不得已下在岔路口沒有朝著正確的直線方向跑去,而是迅速拐過了幾個彎試圖甩開他們,所以來到了一片他也沒見過的地兒。
蘇妄正欲自暴自棄地說一句“不知道”,身后又響起了陳希呼吸紊亂的說話聲:“我知道……我知道怎么走,你跟著我!”
陳希猜測蘇妄這種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的性格自是不會回答她的問題,于是只得擅作主張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蘇妄回過頭狐疑地看了眼陳希,滿臉都寫著“不信任”三個大字,可與其任他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這破巷子里亂轉(zhuǎn),不如讓陳希試一回。
陳希動了動手腕,將蘇妄的手臂往后拽了一點示意道:“你慢點,我?guī)罚 ?
用說話的方式給蘇妄指方向效率實在太慢了,而且兩人極速奔跑下本就累,她實在沒力氣再騰出幾口氣一直告訴蘇妄該怎么走,不如直接由她帶路。
蘇妄目前也別無他法,只得稍微放緩了腳步,讓陳希超過他奔在前方帶路。
于是兩人的姿勢一下就由蘇妄拽著陳希跑變成了……有些怪異的一幕。
他們手上的姿勢仍是蘇妄握著陳希的手腕,但陳希跑在了前方,那畫面一時間看起來就像蘇妄在……遛狗。
陳希很快認(rèn)出了他們此刻身處的方位,在下一個路口毫不猶豫地右轉(zhuǎn)往他們之前已經(jīng)跑過的地方去。
身后稀稀落落的腳步聲似乎變得少了,陳希分神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追擊他們的人竟減少了。
可她并沒有因此而放下心來,心底反而隱隱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預(yù)感。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陳希內(nèi)心警鈴大作,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但她本就體力不支,能這么跑到現(xiàn)在一刻不停完全是拼著一股要帶著蘇妄跑出去不能被抓住的勁兒。
所以她還是慢了一步,前方該轉(zhuǎn)彎的路口已經(jīng)竄出來了四個人朝他們奔來。
兩人頃刻間陷入了被包餃子般夾擊的境地,前后皆是人,硬闖肯定闖不過去。
她大意了,這片無人看管的地不僅她熟悉,更是這群混混的地盤,論熟悉肯定比她更上一層樓。
這不已經(jīng)猜到了陳希的意圖,直接分成兩波人繞道到他們前方堵住他們的去路。
沒想到這群人看著這么沒腦子,在包夾人和打架上還是經(jīng)驗多了點。
蘇妄在看見前方的人,眼神一凜,攥緊手里的棍子,已經(jīng)做好硬破開一條生路或反打的準(zhǔn)備。
前方已經(jīng)沒岔路了,唯一的岔路他們剛跑過。
陳希卻臨危不亂,只不過腳步遲疑了一瞬,毫不猶豫地拖著蘇妄就往回跑!
蘇妄一個見過無數(shù)大場面的人都被陳希這膽大包天又孤注一擲的決定給驚得瞪大了眼。
他同桌是真他媽敢啊。
這已經(jīng)是他今天第二回這么感嘆了。
前后兩撥人見此迅速加快步伐逼向他們,欲在陳希拐彎之前徹底將人堵死。
陳希全力奔跑,和眼前的人距離以光速縮短著,兩方極速逼近對方。
她其實也沒多大把握,更像是抱著一種賭徒心里將所有籌碼all in,放手賭一把,即使成功的概率極小,但哪怕只有那么點微末的概率都是值得一試的,反正試或不試的其中一個結(jié)局都是相似的,但試了的話卻有機(jī)會改寫既定的結(jié)局,總歸是不虧的。
距離越縮越短,他們也重新靠近那條岔路口。
還差幾步就能到達(dá)路口轉(zhuǎn)彎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無限接近他們了,幾乎已經(jīng)貼在了臉上,跑在最前方的人伸手就要抓住陳希。
“彎腰!”陳希指揮身后的蘇妄,兩人同時彎下腰靈活地躲開那條橫亙出來的手臂,腳下步履不停,一個閃身成功拐進(jìn)了那條路口!
而前后都在加速奔跑的兩撥人由于慣性剎車不及,直接猶如兩輛時速飆到了將近兩百的車撞在一起,將彼此撞飛出去,多米諾骨牌般連帶著將身后的人都帶倒。
一片“我草”聲自陳希和蘇妄身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