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朵有些泄氣，道：“可為什么我這業務就是做不起來呢？比方說打電話，前臺繞不過我就打市場部電話，市場部繞不過就打招聘電話，再不濟就直接沖過去陌拜。拜訪客戶方面，我平時會在檢索客戶資料的時候，由點及面整理客戶的公司組織、市場關系、領導往來甚至投資方等信息。這樣的話，只要挖出來一家，就能接連攻克其他家。可往往事與愿違，不僅特別累，還會迷失在資料庫里不能自拔，往往因為沒有及時抽出一個線頭去拜訪而耽誤商機。拋開這些，最終即便拜訪了不少客戶，卻也遲遲不見訂單。主管，你說我到底能不能做的起來啊？”

“嘿嘿！”湯洗林笑了笑，道：“你這才來公司幾天啊？一個月不到，就指望訂單能嘩啦啦上門了？在咱們單位要立起來業務，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早著呢！在這期間，你只有一件任務，就是腳踏實地積累客戶資源。至于那么多客戶資料，查是查不完的，你先揪著一點去跑，不要困在一個環節里迷失了方向。”

“做業務就是少聽多做悶頭干，干就完了！”一個男同事說道。

“小姑娘，不用懊惱，不出半年，你一定可以大有作為！”另一個男同事也兩眼放光地笑道。

“真的嗎？”雖然眾人并沒有指出什么具體明路，何朵卻得到了極大的鼓舞。此刻對她來說，自信比一切都重要。

“嗨，同樣都是開發客戶，你做的可比我高級多了。”沉默了許久的小丁突然說道：“你看我，干了快一個月了，主要方式依然只是陌拜。說起來陌拜，我最近也有了一些心得。那就是人只要在動，狀態就會活躍。我這幾次陌拜被前臺拒絕后，就會悄悄待在前臺看不見的地方，比如樓梯口或者大門口。等看到有像領導模樣的人進出電梯時，我就湊上去打招呼。還別說，這些領導往往會對我這種行為充滿贊許，更或者說是同情，因此還是有積極效果的。他們會簡單告訴我找誰誰誰，這樣我去找經辦人時就順理成章，比直接陌拜客戶員工的效率高得多！”

“可以啊！下次我也試試！”何朵羨慕地說道。其他幾個老同事也紛紛點頭認可。

小丁卻說接著說道：“但這種事情全看運氣，不是每次都能等到領導，也不是每個公司都允許閑雜人員長時間在周邊逗留。”

“聽了你們倆的分享，我對你們的未來充滿信心。連惜字如金的老于都認可了，你們還有什么理由懷疑自己？”湯洗林笑呵呵地看著何朵和小丁，接著說道：“強烈的愿望產生奇跡，只要腳踏實地悶頭干，成功一定屬于你們。我們隔壁部門的老賈就是鮮明的案例，原本他只是退伍后在倉庫做保安，被老板發現后跟在身邊做了半個月的司機，后來就轉到了業務線。這老小子，初中畢業，字都寫不完整，一開始在客戶面前說話都哆嗦，更別說打電話了！但人家就靠一個法寶——笑！不管干啥、不論客戶說什么，他就是笑。結果如何？人家拿了多少個月冠軍了？所以你們不成功，天理難容啊！”

就這樣，在湯洗林的持續“洗腦”下，何朵再次打起十二分精神投身到艱難的業務中。江上香茗的客戶基本都是高消費人群，經辦人多為辦公室領導或者小企業老板本人，綜合素質相對較高。何朵只要能見到客戶，都會有所收獲。

面見一個客戶，需要提前準備好聊天的話題，要對客戶的企業和行業有認真的研究，更要對經辦人的年齡、脾氣、喜好等進行快速推測和評估。越是看起來平凡普通的聊天寒暄，越離不開詳盡豐富的準備工作。很多意想不到的新話題或狀況會也會在面談中隨時冒出，這就需要拜訪人有高級豐富的聊天技巧，既能靈活應對面訪中發生的各種情況，又要通過交流讓客戶認可自己，同時不著痕跡的探測出客戶的采購需求。

何朵親和力極佳，邏輯思維清晰，又有不錯的知識儲備，與客戶的面訪基本都比較順利。日復一日的客戶開發實踐，讓她對江臨市的風土民情和大街小巷越來越熟悉，對江臨的市場經濟也有了快速的認知。相較于公司內部的同事關系，她更喜歡和客戶之間的交流。雖然難免碰壁或撲空，也總有不少客戶給予她積極的評價與肯定，這自然也成了何朵工作中的主要動力之一。當然也有反推銷甚至挖她跳槽的，總之各種新鮮和有趣的見聞，讓這個一身白紙的姑娘慢慢在人生履歷上畫出了專屬自己的符號。

“何朵，你今天遲到了哦！”湯洗林翹起二郎腿半躺在座位上，笑瞇瞇看著氣喘吁吁沖進來的何朵。

“不好意思，主管，公交車太不準時了！本來今天比平時還早出發了二十分鐘呢！”何朵解釋道。

“從大城西到大城東，確實遠了些。你宿舍申請的怎么樣了？”湯洗林問道。

“申請了，但是不是說要轉正以后才有資格分配嗎？”何朵撇撇嘴。

“那倒是，堅持努力啊，爭取早點轉正！你現在住的地方實在是太遠了！”湯洗林說道。

“我盡力吧！”何朵聳聳肩道。入職已經兩個月了，跟她一起進公司的其他新人已經陸續冒出訂單，甚至還有一個月就轉正的，而自己到現在才七千多的業績，距離轉正要求的五萬差的不是一點點。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客戶也都挺認可自己的，但就是沒有可觀的訂單。

湯洗林突然一拍腦袋，大聲說道：“我這腦子，居然忘了正事兒！那啥，這個月公司要舉辦一個大型演講比賽，你知道吧？”

“知道。但我不打算報名。”何朵撅撅嘴說道。

“為啥？”

“不想分心，現在業務才是第一。我業務做得這么差，哪有心情拋頭露面做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何朵說道。

“傻姑娘！參加比賽才有機會讓自己被更多人知道，才有機會更深入了解公司的文化、了解茶文化、了解我們行業的知識。就憑你的能力，只要你去，第一名就是你！”湯洗林軟語鼓勵道。

“那些都是花拳繡腿，反正我不去。”何朵堅持道。

“那來不及了，我已經給你報名了。”湯洗林笑嘻嘻地說道。

“主管！！”

演講比賽從報名到初賽，中間間隔十天時間，從初賽到復賽再到決賽則分別為半月左右。由于不設題材和呈現方式，選手可以隨意發揮或者拼湊。既然已經報了名，何朵也不敢大意，好幾天泡在圖書館里，深入研究公司文化和茶史文化，從各角度了解茶行業的發展現狀及痛點，最后結合自己擅長的國學文化，創作出了第一個參賽作品《絲路茶音》。

江上香茗公司共有員工三千余人，且遍布全國各地，因此初賽由各地分公司自行組織，作為公司內第一輪初選。何朵身在總部，自然由總部統一安排。雖然只是初賽，但公司把氣勢辦的相當嚴肅正規。一番角逐演說下來，何朵順利進入復賽。

這次比賽讓何朵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人性的本質。雖然不少參賽人員只是走個形式應付，比如簡單背誦一遍公司章程就算完事。但也有不少毫不掩飾的歌功頌德之輩，以小說化的方式把創始人從呱呱墜地到名震一方講的驚天地泣鬼神，把老板們哄得甚是滿意。更有東西南北不知所云者，以及無法脫稿或者各種洋相露出等等，確實令人大開眼界。

到了復賽環節，全國各地入圍的選手齊聚江臨總部，開始了真槍實彈的比拼。

由于初賽作品已經露出過，加上過程中多方面整合到的公司信息，何朵重新調整了復賽的作品。初賽作品主要從歷史角度歌頌茶文化的浩瀚，過程中簡單植入了對公司的熱忱之情。復賽作品則從當今茶行業及企業面臨的痛點，闡述國茶接班人的使命，何朵將其定名為《茗饗》。

整篇作品可謂慷慨激昂，感染力十足，何朵也順利進入了決賽。即便如此，她也敏感地發現這種解構痛點的作品貌似并不受老板和領導們的好感。相比之下，歌頌企業和領導人的題材魅力要大更多。不過復賽過程中確實涌現出一些頗具實力的選手，這也讓何朵更加用心和謹慎。她再次調整了思路，以禪意哲學的角度重新改稿，寫出了決賽的作品《上善若水》。

江上香茗能在江臨上千家茶企中遙遙領先，離不開老板精明而積極的宣傳意識。此次演說比賽，看似是為了發現優秀人才，凝聚企業文化，本質上卻是老板為了加大品牌營銷而做的功課。因此決賽被安排的更加夸張正式，就連場地都特意安排在了江臨市電視臺，并且邀請了知名評論員、專家及優秀主持人，甚至在網上全程直播。

“何朵！我的姑奶奶，你可算來了！化妝師都等了半天了！”一個辦事的工作人員看到何朵，急赤忙慌地說道。

“啊，不是還有三個小時才開始么？”何朵疑惑道。

“天吶！”工作人員翻了個白眼，道：“你化妝不得一個小時？等會彩排不得一個小時？領導們來了以后現場調整不得空出時間？”

“哦哦，好吧，好嚴肅好可怕。”何朵緊張道。

“快化吧啊！加油！”工作人員把何朵推給了化妝師后，再次火急火燎地離開。

一路走來的裝修規模，包括化妝間里這排場的陣勢，讓何朵正式意識到此次比賽的波瀾壯闊。還好她前兩日斥“巨資”買了一件幾百元的淡青色連衣裙，不然今天站在舞臺上，一定是個寒磣的丑小鴨。

然而當所有選手抵達舞臺現場后何朵才發現，自己這一身衣服完全沒辦法和其他十九位選手相提并論。所有選手都比她年長，且大多是入司兩年以上的員工，還有一半是入司五年以上的老骨干或者領導層。眾人要么是一襲鮮亮的禮服，要么是窈窕的絲綢旗袍，或者干練的職場裝束。這些氣場全開的熟男熟女們，把何朵的青澀襯托的無處遁形。她感覺自己像一個不小心闖入光圈里的小麻雀，手腳都不知該如何安放，只能假裝倔強安靜地佇立在一旁。

總決賽一共設了三輪比試，第一輪為個人演講，第二輪為才藝比拼，第三輪則為嘉賓投票。

“選手們，請抽取你們的上臺序號！”

“阿彌陀佛，可不能是第一啊！”何朵一邊暗暗祈禱，一邊緊張地打開紙團。

一個碩大的“1”字映入眼簾。

“有請第一位參賽人員，何朵！”

來不及緊張，何朵快速調整狀態，在本部啦啦隊的吶喊下，昂首挺胸走上舞臺。作為天生的考試型人才，何朵一到臺上就瞬間進入狀態。原先還螢火之光的自己，在聚光燈下突然就如展開雙翼的鳳凰，風采熠熠。面對臺下的數百觀眾和高清攝像頭，何朵釋放出全部氣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臺上臺下的共振氣息。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居其下，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相信喜愛國學的前輩和朋友們都知道，這句話是出自《道德經》的第八章。為什么會以這句話起頭呢，因為在我看來，世人匆忙出入紅塵，無非是為了成就當下，成就傳承。幾千年來，人世間流傳不息的不僅是血脈，更是智慧。智慧的根本是大道，方式卻有千萬種。這其中，唯茶道，與人生之大道最為接近。”

何朵面帶微笑，娓娓道來，字句之間恰到好處地予以停頓，引的觀眾越發聚精會神。看著臺下人們驚艷的神情，她知道此刻，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神。以道之名，取茶之韻，以無為、無用之角度，解構茶道之禪意，其中偶熱加入一些搞笑的語氣和幽默詞句，惹得觀眾頻頻捧腹。待到高亢激昂的段落時，她立刻語氣激揚，連帶全身每一個動作都張力十足。每一次高潮的迸發，必然得到臺下雷鳴般長久的掌聲。

最后一波掌聲響起的時候，何朵已經圓滿結束了她的演講。

嘉賓們及時闡述和表達著自己對選手的評價，雖然基本都是好評，但分數卻給的很保守。其他十九位選手次第上臺時，何朵也會一個個認真學習和比對。她發現，除了自己，其他人基本都是第一輪初賽時的稿子。

可當全部分數公布的時候，她卻只是第三名。

“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呀，我想說，我已經沒辦法給大家分數了，大家都好優秀！”

“不過我想對第一位上場的選手，1號選手說：你很棒！但是不夠幸運。為什么呢？因為我們一般都不會把高分直接給到第一個上臺的選手，哈哈哈！”

第一輪比賽結束后，嘉賓在臺下發表著自己的感想。

臺下響起哄笑聲，何朵也點點頭，她自是萬分感激這位正直嘉賓的評價。雖然對分數并沒有幫助，卻已然承認了自己的實力。這，就夠了。

第二輪是才藝比拼。前十名選手各顯身手，有耍劍術的，有表演茶道的，也有彈鋼琴或者跳舞的，甚至還有幾個選手湊對子表演雙簧。何朵沒有經驗，干巴巴地唱了一首歌。由于舞臺經驗缺乏，雖然唱得還湊合，但是渲染力卻遠遠無法和其他人相比。第二輪的才藝比拼，她只得了一個中間值。

綜合前兩輪的比拼，第一名和第二名調換了人員，何朵還是很險的守在第三。

最后一輪為人氣比拼，由現場嘉賓親屬團一一上臺對前三名選手進行人氣投票。這一論更慘，人氣最旺的選手是一名在公司七年的員工，他的稿子很一般，講的是自己做業務的心得，文章和茶并沒太大關系，但最后落腳點卻是將來要如何感謝公司。第二名的女生比自己早來三年，臺下的親友團大多也都認識，自然給了不少票數。女同事的稿子也是典型的馬屁搞，其中有很多篇幅還是網上復制的。

“算了，給你吧！”一個嘉賓看著可憐兮兮的何朵，給了她一張同情票。

這一輪何朵只拿到了兩張人氣票，徹底墊底。

總決賽在江默言的慷慨陳詞下圓滿結束，何朵拿到了自己并不欣喜的季軍。是謂：初出茅廬不識世，一番吟嘯搏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