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在耳旁呼嘯，心跳砰砰狂跳，但是何念平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概因眼前景象屬實駭人。

……

時間推移到何念平逃離蜘蛛妖之前，他因為著急慌亂，若無頭蒼蠅一般在樹林中亂竄，失了方向。

再次停下來時，已經到了一個深谷之中。

霧嵐從兩側山坳間慢下來，如極薄極薄的輕紗將山谷籠罩。但就是這么淡薄的霧氣，卻將盈盈月輝阻攔，天地間一片昏暗。

唯一能照明的卻是樹上的莫名幽光，何念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或者是靈石又或者是某種奇特的植物。

但他無心關注，只想找到出路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隨著時間的推移，山谷間的霧氣愈發濃厚，厚的甚至連幽幽綠光都不得刺穿，何念平才知道什么叫不見五指。

但黑暗只是讓他略感驚訝，令他心臟狂跳的卻是那股莫名鼓聲。

前方的黑暗處好像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三頭六臂執著碩大的骨棒，在奮力的敲打。何念平強忍惡心和心慌，睜大眼睛想要看的更仔細些，卻發現那道影子身后冒出一點幽綠的鬼火，

那鬼火的顏色是那么熟悉，就好似之前在樹上為他照明前路的亮光。

這個猜測兀地浮上心頭，何念平驚駭的渾身炸毛。

他下意識昂首看向枝丫，綠光果然是跳動的鬼火。

他好像闖入一個不得了的地方，若他的猜測真的成立，那這可就是人間鬼蜮。

在他的注視下，鬼火迅速擴散，而后凝聚成一個人的模樣，緊接著，兩個、三個、四個……鬼火聚成無數的人影，匯聚的鬼火同樣照出這些人影模樣。

舌長三尺的吊死鬼、渾身浮腫發白的溺死鬼、骨瘦如柴大腹便便的是那飼便鬼還有四路交道鬼和樹住鬼……

只有在書冊上才能一窺全貌的惡鬼如今一起見個齊全，在這一刻，恐懼驟然有形，若粘稠油膩的燈油，扼住何念平的呼吸，鉗住他想要轉身逃竄的雙腿。

不能跑，絕對不能跑。

何念平不斷告誡自己，若是讓他們發現了，這么些惡鬼輕而易舉就可以把自己撕碎。

屏住呼吸，何念平趁著身處黑暗，緩緩趴到地上，降低心率和吐息，好似一個死人一般。

咚！

領頭的鼓手在鼓面上重重一掄，緊繃的人皮鼓錚錚作響，鼓聲是那么響亮。

砰！

鼓手甩開膀子，六條手臂齊齊砸在人皮鼓面上，緊接著三只頭顱昂首叫喊，那喊聲宛如哭喪一般，嘶啞嘲哳。

下一刻，

只見兩只長長的號角探出光亮，

嗚~嗚~嗚

號角響起哀鳴，悠長低沉，令聞者傷心落淚。

何念平聽了一會，察覺到這是在出喪。可是什么存在需要百鬼送行？

不知什么時候，寒涼的霧氣已經漫到地表，一股輕薄的霧氣纏上他的肩頭，絲絲縷縷像是深水中的海藻，要把它拉向最痛苦的地獄。

號角聲后，鼓聲一改之前的低沉，變得急促高昂，像是在請什么東西出來一般。

每一鼓都好似敲在人的心頭，強硬地摁住心臟隨之跳動。

緊接著，一點翼角刺破薄霧、而后是雕著鸞鳳的棺槨、扛著棺材的力士……半座華貴棺材竟從霧中緩緩浮現。

何念平瞳孔緊縮，因為他看見了百鬼依次鉆到棺材之下，像是主動要去抗棺材一般。

吊死鬼垂著長舌頭、無頭鬼脊梁深深彎下、飼便鬼則用大肚子頂住棺材……

百鬼百態，但無不是爭先恐后的去抬棺材。

它們脆弱的模樣，若是抗棺材的力士松手，怕不是都要送去輪回。

時間推移，恐懼逐漸沉淀，何念平心中到升起一股子好奇，好奇這棺材中到底裝的是什么？

他悄悄的向后蛄蛹至巨樹旁，趁著鬼物都在爭搶抗棺材的地方時，他迅速攀爬到枝丫上，接著繁茂的枝葉和霧氣遮掩，底下是如何也發現不了他。

而且棺材待會從這經過，借著葉子間隙便可一窺究竟。

爭斗許久仍然混亂，突然出現一對仗劍著甲的武士對著剩余在外的惡鬼一陣打殺。

何念平恍然大悟，怪不得都要爭搶，原來在外面的是要死的。

急促的鼓點再次響起，華貴的棺材在百鬼送行之下緩緩向前移動。

可能，所有的鬼怪都想不到，于這人間鬼蜮還能有活人在這觀看葬禮。

眼見棺材即將經過，何念平緊緊屏住呼吸，同時睜大眼睛向下看去。

沒有蓋棺，躺在其中的神秘東西逐漸顯出原形。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屋、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各個部位逐漸在何念平眼前呈現。

他默默的將它們拼湊在一塊，得出個字——龍。

百鬼夜行是給龍送葬，妖魔封鎖山脈也是為了龍王葬禮。

在揭開主人家面貌之后，何念平沒有想象中的興奮激動，有的只是荒誕、怪異。

龍，乃是天地間一等一的瑞獸，怎么可能會跟百鬼結合在一塊，看樣子這些鬼物對龍極為尊崇。

何念平趁著最后的機會將龍的全貌記下，與記憶中的華夏圖騰對比，發覺到不對。

這只龍的鱗片更加細密而且顏色深黑，爪子只有兩只長在前半身，龍角似乎也太長了，是頭顱長度的兩倍。

這肯定不是真龍，有可能是妖蛟一類的大妖魔。

在肯定心中猜測之后，何念平想到的卻是最壞的結果。

若這頭妖蛟是鬼物的首領，那么首領去世，會有什么結果？

結果無非有二，

一種是推舉出一位新頭領，繼續拘役著拒北山脈妖魔，讓它們與人間劃清界限，互不相犯。

一種則是百鬼混亂，誰也不服誰，那么山腳下的平安縣可就要遭殃了，不說吃的千里無人，流離失所是一定的。

該怎么辦？

這個問題纏繞在何念平的心頭，原本他看到這樣陣勢的第一念頭是逃避，暗衛他不參加了，回頭找補林員外就是。

但如今這樣的場景，卻讓他猶豫起來。

如果她他都跑了，萬一妖魔入世，平安縣的百姓該怎么辦？長生觀該怎么辦？難道他要一股腦跑到京城再也不管嗎？

心思急轉間，送葬隊伍逐漸遠去，被霧氣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