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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道別

光大元年(567年)八月。

福州刺史奏琉球侯國營壘畢,其土已置漢民千人,服夷民六千。

安成王陳頊請就其國,詔許之,更賜其糧米二千石,詔有司先送琉球。

建康,安成王府。

辭別宴席已畢。

賓客消散,陳頊獨留了工部尚書毛喜在庭。

二人同坐在中庭的小榻之上,他們一面飲著酒,一面賞看著滿天的星月,卻都沉默著,沒有多言。

良久,只聽得陳頊發出一聲嘆息,同毛喜道。

“毛公以為,我此去琉球,能平安否?”

毛喜知他在擔心些什么,衡陽王陳昌能溺斃大江,安成王陳頊就能溺斃東海,但他知道皇帝不會這么做。

飲了口酒,他道。

“天子不欲殺人。”

陳頊見他神情嚴肅,搖了搖頭。

前梁大寶年中,他與陳昌入江陵為質,毛喜輔從,二人同在敵營八年,交情可謂極深。

只是毛喜素來公私分明,一遇正事,面上便立時變做這般嚴肅表情。

飲了兩大口酒,陳頊才道。

“毛公為何不愿幫我?”

毛喜神色微變,陳頊這一問之中,意味極深。

既有陳頊對毛喜棄友人于不顧的指責,又有陳頊對自身孤立無能的嘆息。

毛喜移目于空。

高天之上,正有一輪明月朗照。

毛喜終于道。

“二虎在林,必有一傷。隔以山海,方得全活。”

他轉過頭來,目光對上了陳頊的雙眼。

“封安成王于琉球,是我之諫。”

“今時皇帝念宗室之親,不欲加害于王,他年皇帝若有子,又身患疾病。”

“爭斗一起,大王在都,自慮能得保全否?”

“如此之事,晉宋齊梁以來,代代不絕,我恐大王雖有十子,而不能得一存活耳。”

“遠避海外,則朝廷治亂于王何加焉?縱使南國傾覆,王于琉球,亦不失為一國主,此百年長算也。”

陳頊聞言沉默,毛喜說的不無道理。

晉室滅后,宋、齊、梁三代,國祚最長,不過劉宋,亦只五十九年而已。

現今的皇帝雖然頗有些明君氣象,然宋文、齊武、梁武,此三帝在位之初,又何嘗不是一幅革弊興治的明君面孔?

但他們身后,又何嘗不是宗室相殘,骨肉相刑?

仔細思來,圍繞在權力旋渦附近的宗室,確實難得善終。

念到此際,陳頊舉杯同毛喜略做示意,一飲而盡,才道。

“毛兄果不負弟,他日朝中若生亂事,兄之子弟,可使盡渡琉球,琉球雖小,弟必全毛兄之德。”

毛喜聽他如在江陵時般稱呼自己,知道陳頊的心結已結,略作遲疑,又道。

“喜為大王設謀,實于天子不忠,然王有舊友之誼,上有知遇之德,喜唯愿兩全之。”

“喜為工部,督造艦船,麾下百工有通水密艙者,有通指南針者,喜可送一二匠人與王。”

“東海之上,航船最利,琉球若能造大艦行海,必為興盛,王欲國家富強,不可不知。”

既然話已說開,毛喜面對故友,終于不用再掖著藏著了,直將另一樁機密托出。

“司馬申在東寧,除聞琉球之事外,更知琉球東北,連島而行,能至倭國。”

“王至琉球,可使水工探之,此道一通,則琉球可為江南、閩中、平樂、倭國四地轉商旅,利益至大,愿王記之勿忘。”

陳頊聞言躬身拜謝,道。

“毛兄勿再多話,更負皇帝之德,我得毛兄之語,已見云后之日。”

“活我者毛公也,富我者毛公也,此恩不敢或忘。”

毛喜聽到陳頊已將毛兄的稱呼轉做了毛公,知道很多人與事,終究是永遠也回不去了。

被皇帝猜忌的宗室和被皇帝親好的近臣,畢竟應當是陌路之人。

他言道。

“再飲三杯,即與陳郎相別。”

“他年再會,當在天涯。”

陳頊一怔,想起了多年以前,二人在江陵那段把酒話天下的日子。

那時,他們還曾意氣風發,立志要聯起手來革去梁朝的弊政,一起去做那安定天下的將相。

可此刻,毛喜已然鬢入白霜,而自己也將年入不惑了。

舉目窺天,星月一如當日。

陳頊忽而生出一股豪情,他道。

“待毛公佐皇帝一天下,琉球行大舟通五海。”

“頊必與毛公,共飲于海外天涯!”

————

安成王陳頊就國琉球,毛喜送之工匠數人。

有司錄此情狀上奏,陳帝陳伯宗知毛喜與陳頊舊誼,留其奏書于中書不復。

適逢毛喜進雕版,并印刷之術,陳帝陳伯宗大悅,賜錢二十萬。

群臣是知毛喜仍為皇帝親好,遂不為彈劾。

陳頊既入琉球,先出私財賞衛士,又親與百姓開阡陌,兼之賞罰皆明,以故甚得眾心,漢夷之民皆服從。

又立學校行王化,置工坊造艦船,數歲之內,其貨物往來東海,商旅不絕,琉球晏然稱治,士民咸嘆其賢良。

————

突厥木桿可汗在位之亥豬年(567年)

九月。

塞北,于都斤山。

突厥可汗的牙帳便坐落在這座古稱燕然的山脈之側。

可汗的牙帳東面為門,意在禮敬朝日。

朝陽初升,日光將人影拉得極長。

帳門之外,長身赤面的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正同他那要去往周國和婚的女兒道別。

這位現年十七歲的突厥弘忽,正依偎在她阿父的肩頭啜泣,顯是未曾從別離的心傷中釋懷。

她的樣貌便是以北來漢官挑剔的眼光而論,亦足以稱得上美麗,她的肌膚更是有種異于草原女子的白皙。

如此女子,自當是北地絕色。

是以阿史那燕都極寵愛這個女兒,只是他既為可汗,國事畢竟重于家事。

他已從齊使的手中敲詐了十足的財貨,嫁女于周,已是不得不為了。

南方陳、齊既然即將聯合通婚,常理論之,合力攻周,定在不遠。

周人以一敵二,勢必難支,屆時自己這個突厥丈人,便成為周人必須依仗的力量了。

只是如今的周人實力仍強,當須陳、齊二國代為削弱,自己這個周人的“太上皇帝”,才能坐得穩固。

阿史那燕都用一張北周貢獻的絲絹,替已是一身漢裝珠飾的女兒擦去了面上的淚水。

他的目光掃過女兒左右隨從的漢官、宮女,大笑著將那張絲絹,擲入風中,他道。

“北地無人可娶我女。”

“周國天子勉可為我婿。”

“我兒但向南行,彼若怠慢于你,兒可即發書北來,我當為兒臨渭水而鞭之。”

那張隨風揚起的絲絹被塞北的大風吹做一團,隱入草木之間,不見了蹤跡。

周國的使者們俱都低首垂目,沉默不語,聯結突厥為援,比國之體面更重。

他們只聽見突厥可汗又言道。

“我兒且去,再勿垂淚。”

“我突厥,塞北之蒼狼也。”

“兒雖女子,不可垂淚為夏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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