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月的研判、溝通，萬融吳州公司終于迎來了3號公告地塊最終正式的拍賣。

前一天，萬融集團終于把吳州公司想要的保證金從集團賬戶打到了吳州賬戶，并成功匯入吳州國土局，完成最終報名。

江蘇已經率先全部實現了網上拍地，開發商登錄進系統，可以交保證金，提交報名材料，參與競拍等等。

每一塊地都有限時競價時間，這段時間里，每一次加價間隔是四分鐘，超過四分鐘沒人競價，視為當前最高報價者競得地塊。

一大早，肖俊便來到公司，叮囑著行政部的同事，把拍地的專用網線接到了會議室；同時，他還讓楊勇和唐冰又多準備了幾臺電腦，預防萬一出現卡頓等故障，影響報價。

出于心理上的安慰，肖俊特地下樓，到水果店買了一些橙子和香蕉，寓意“成交”，放在了會議室的桌上。

一切準備就緒，肖俊已經登錄進了網拍系統，楊勇和唐冰在一旁各守著一臺電腦，在會議室里靜候十點的到來。

他們已經提前把微信群全部建好，每一個地塊都建立了包括他們以及集團相關大佬的群聊；等地塊開始競拍后，他們需要在群里實時播報各家競價進展，包括每一手加價后的樓板價，對應的利潤率等等。

真正開始后，由肖俊負責加價，楊勇和唐冰負責在微信群里給集團各位領導直播。

每次拍地前，集團副總裁朱云霄都會給各個區域公司總經理和投資部總監一個最終的授權價格，在這個價格之內，他們可以隨意舉牌，一旦超出，除非有額外指示，要不然就到此為止了。

除了正常的內部流程之外，他們還串聯了其他公司，把在吳州出現過的所有地產公司全都問了一遍，統計到了最終的地塊報名企業名單。

他們這次參與了五塊地，根據統計，每塊地的競爭對手都在十家以上，競爭不可謂不激烈。

提前十分鐘，吳州公司總經理李淵和投資部總監石斌來到會議室坐下。他們二人早已拿到了集團的授權價，都覺得勝算挺大，因此心里還是有些放松，開心地預測著今天的戰局。

石斌看著肖俊他們幾人略帶緊張的表情，笑著安慰道：“別緊張，我們這次還是有競爭力的。現在各家的融資都比較難，像我們一下子報這么多，還有這么高授權的不會太多的。”

肖俊點點頭，但他心知石斌這是在安慰他呢，也不說破，靜靜等到十點。

肖俊已經事先把他的電腦投影到了大屏幕上，因此李淵和石斌都能清晰地看到系統界面。

十點整，競價開始。

在他們錯愕的眼神中，第一塊地的加價速度很快，基本上每隔十秒鐘便會有人跟進加價；而且吳州的加價幅度很高，每加一手，對利潤率的影響都很大。

李淵和石斌對視一眼，叫道：“趕緊加一手。”

肖俊早已做好準備，點了點鼠標，加了一手，但是再過兩分鐘，系統界面的加價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授權。

石斌嘆道：“好了，別加了，過我們的授權了。”

肖俊心里一陣失落。大家都以為別人沒錢，就自己有錢，因此都鉚足了勁想要趁機撈幾塊地，誰知道大家都這么想，結果變成了一場硬仗。

李淵道：“現在的行情，他們居然還能拍這么高，哪來的錢啊？”

石斌想了想道：“可能是國企吧，他們的融資成本低。”

李淵點點頭，深以為然。

其實，肖俊知道，不只是國企，很多頭部房企，也是有錢的。眼下雖然對于融資端卡得緊，但是頭部房企這么多年攢了很多家底；加上有的企業一直比較穩健，負債率低，到這個時候便體現出巨大的優勢了。

萬融最近幾年發展太快，從一個排名三十靠后的企業，一下子竄到了前二十，對于資金杠桿的利用，已經到了極致，因此融資端稍一收緊，對它的影響便極大。

肖俊心里清楚，石斌和李淵也清楚，只是這些話卻不適宜放到臺面上來說了。

接下來幾塊地的情況跟第一塊地大同小異，都是別人加價很快，肖俊他們很難跟上。等加價速度慢下來的時候，他們又發現，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授權，因此一番操作下來，直到他們的第四塊地拍完，依然顆粒無收。

3-8號地塊，也就是最后一塊地的競拍開始了。一開始的節奏跟前幾塊地一樣；但是很快，肖俊便發現速度慢了下來。因為這塊地不大，因此一手一千萬的加價幅度，對利潤率的影響更大了；一開始是半分鐘一加，到最后已經是三分鐘一加了。

肖俊從李淵那邊拿到了集團給他們的授權，便卡著幅度，待另一家不知名的企業報價后，迅速跟進，將最后一手報了上去。

他們的子彈已經打光，他們能不能拿到這塊地，就看最后的四分鐘里還有沒有加價了。

三分鐘，沒人加價。肖俊還很平靜，現在的節奏本身就很慢了，這不能說明什么。

兩分鐘，沒人加價。肖俊心里已經有了期待，或許還有戲。

一分鐘，沒人加價。肖俊覺得可能性比較大了，應該不會再有人加價了。

三十秒，沒人加價。在場眾人的心都快飛起來了，李淵和石斌的臉上已經可以看到明顯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他們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臉上。

倒計時重新顯示為四分鐘、三分五十九秒……

此時萬融的授權已經用完，此時的利潤率還有6.1%，要不要繼續往上加？

此時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李淵。

李淵看看石斌，道：“石總，你覺得還能不能再加了？”

事關十幾個億的投資，石斌也不管隨便開口，他斟酌著道：“這個地，位置沒有問題，去化沒什么風險，我覺得可以考慮把利潤率降一降。”

李淵嘆口氣道：“好，我來給朱總打電話。”

說著，他便撥通了朱云霄的電話。

朱云霄似乎也一直在關注著此次的土拍，只是兩三秒的功夫，電話便接通了。

李淵道：“朱總，看目前的報價情況，估計對方也快撐不住了，我們還能再舉一舉。”

朱云霄似乎問了一下他們對項目的信心如何。

李淵答道：“朱總，我們有信心把這個項目做好。這個項目不愁賣，營銷費和管理費可以再省一點，我們申請把利潤率降低到4%。”

朱云霄不知在電話里又說了什么，李淵連回幾個好。

他這邊電話還沒掛，系統那邊顯示倒計時還有半分鐘。

朱云霄不知還在說些什么，李淵見一時半會放不下電話，趕緊捂住手機話筒，道：“再加一手。”

肖俊早有準備，鼠標迅速點了兩下，成功報價。

報完價后，肖俊看了一下敏感性分析表，利潤率已經降到了5.4%。

李淵又說了兩句，終于把手機放下，苦笑道：“我可是給朱總立下軍令狀了，要是拿到了，以后實現不了這個利潤，可吃不了兜著走啊。”

為了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石斌笑道：“肯定能實現的。”

幾人說話之間，倒計時還剩兩分鐘。

李淵畢竟不是投資專業出身，對拍地的細節并不是很清楚。看這倒計時快到了，他又莫名緊張起來，問道：“現在是誰在和我們競爭？”

按理說，網拍系統里面看不到別人家的企業名稱，但是肖俊早已在拍地前串聯好，因此一家一家問過去，得知最后的競爭對手竟然是星輝。

石斌道：“你和星輝的張秋生不是很熟嗎？問問看，談不談合作。”

得知是星輝的那一剎那，肖俊心里已經松了口氣，在他看來，如今就剩兩家，星輝沒有任何理由不跟自己合作——舉一手就是一千萬，這個錢與其白白消耗掉，不如兩家合作，平分利潤了。

石斌話剛說完，肖俊已經撥通了張秋生的電話。

電話接通，肖俊也不跟他客套，徑直道：“現在是你們在報價？”

“是啊。你們還沒過授權？”對于萬融能拼到這個地步，根據以往的表現，倒是有點出乎張秋生的意料。

“是啊，我們還在。考慮合作不？”

“我們是沒問題啊，關鍵還有一家呢，怎么合作啊？”

肖俊微微一愣，道：“不會吧？我剛剛問了一圈了，應該沒有了吧。”

“我剛剛也問過了，擎天還在。你也知道的，擎天是國企，不做前端融資的，你們愿意考慮合作嗎？”

一聽說是擎天，肖俊心中一沉——擎天作為國企不差錢，因此杠桿用得不像他們民企這么足，對于利率比較高的前端融資他們不太愿意去做；而且老實說，擎天在吳州開發了這么多項目，口碑一直不怎么樣，肖俊擔心跟它合作會影響自己的品牌調性。

“要是不做前融，我估計確實比較難。你們做前融嗎？”

張秋生道：“正常我們是做的，但是不做也行，我們的資金也還沒那么緊。”

肖俊一聽有些緊張，道：“那你們兩家在談合作？”

“嗯，在談。”

此時，系統中的加價并未停下，只是速度都放慢了很多——他們需要為合作談判預留足夠的時間；只要合作尚未確定，他們是不會讓對方輕易摘牌的。

肖俊捂著話筒，跟石斌和李淵小聲交流了一下，然后才回道：“我們必須要做前融的，那要不我們先一起把擎天干掉，然后我們兩家合作唄。”

“可以啊，關鍵你們的授權還有多少啊？我剛剛跟擎天聊了一下，他們的授權還挺高的呢。”從張秋生個人來講，當然希望能和肖俊合作，但畢竟涉及公司利益，他不能不拋開私人情感——從集團的要求來說，他目前是左右逢源，兩邊都可以談合作；那么萬融和擎天，到底誰的授權更高，誰能和星輝一起站到最后呢？

一提到這個，肖俊頓時沒有底氣——他們已經是臨時加的授權了，看看敏感性分析表，也就還有五手左右，每家加一手，兩個來回就結束了。

但在電話里卻絲毫不能怵，肖俊道：“我們授權也高呢。我們先聊下怎么合作吧，說不定擎天馬上就不行了呢。”

“好啊。我們目前跟擎天談的是，六大職能部門中，營銷和設計由我們負責，成本聯簽，財務聯簽，由我們合并報表，其他的條線由你們負責。”

“……”肖俊聽了一陣無語，這也太過分了，若是只有兩家合作，按理應該均分才對，現如今星輝把前端的直面市場和消費者的營銷和設計拿走了，剩下的無非就是招采和工程了，這都是后端的生產性條線，這讓他如何向公司交代？

張秋生似乎也知道這個條件有些苛刻，不好意思道：“這是集團的要求，目前我們把條件開給擎天了，他們也在考慮，你們要不考慮一下？”

“這是你們集團的強要求？沒得談？”

“除了我剛剛說的，其他的可以談。”

“其他還有啥呀？”仗著跟張秋生熟悉，他忍不住發了句牢騷，想想不太好又道：“好吧，我們考慮下。”

掛斷電話，肖俊把情況跟李淵和石斌匯報了一下，他們也忍不住叫喚道：“星輝這也太過分了吧，哪能這么談合作的啊？這么多重要的職能都被他拿走了，也太不公平了。”

肖俊嘆道：“聽秋生的語氣，還是挺輕松的，估計他們的授權很高。”

星輝在吳州深耕這么多年，集團一向比較支持，大家都能想得到他們的出價能力肯定比萬融要強；現在的關鍵是，還有擎天在，擎天的出價底線到底在哪里？

石斌揉了揉太陽穴，看向李淵道：“李總，要是能在授權內拿到，我們就答應星輝的條件，如果超過授權了，就算了吧。”

李淵想了想，道：“嗯，好，先再舉兩手看看吧。”

“那我跟星輝回復一下？”

石斌想了想道：“嗯，你回復一下，但是話別說死。如果他們超我們授權拿了，可以再給我們一個機會考慮一下，我們跟集團再申請一下看看。”

“好的，明白。”說著，肖俊給張秋生回復了一條微信。

看著網拍系統里的加價情況，果然除了萬融和星輝，還有一家，看來就是擎天了。或許是因為擎天和星輝并未談攏，因此雖然雙方故意把時間拖得很久，但依然都在互相加價。

兩個來回之后，萬融出局。

會議室里，李淵、石斌和肖俊的神情都有些黯然。

石斌強顏歡笑道：“這個價格他們拿到也不好做，沒多少利潤，拿不到也沒什么可惜的。”

肖俊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似乎等著自己說話，趕緊點頭稱是。

李淵輕輕嘆口氣，道：“關鍵是，如果真的不賺錢，那星輝和擎天都圖什么？”

每家公司的做事風格和思維邏輯都不太一樣，導致他們在市場上的表現各異。同樣一塊地，對于萬融來說不賺錢，那么對于星輝和擎天而言，就賺錢嗎？

現在吳州有明確的限價，每家的單方成本相差不會超過一百塊錢，差別到底在哪？是營銷費、管理費的不同？是融資成本的不同？是對市場的判斷，導致流速的不同？

一時之間，會議室陷入沉靜，眾人都在暗暗思考這個問題。

忽地，一聲大叫：“成交了。”

眾人看向大屏幕，網拍系統的界面上，顯示著“很遺憾，你沒有競得3-8號地塊”，后面還有個傷心的表情。

眾人又耐心等了四分鐘，刷新一下，最終成交頁面終于顯示出來。肖俊看到那個公司名稱，眼睛一亮，道：“星輝摘牌了。”

石斌則對著楊勇道：“看下對應利潤率是多少？”

“3.5%。”楊勇看了看，回道。

“你問問他們跟擎天合作了沒有。”石斌又朝肖俊道。

肖俊很快撥通了張秋生的電話，簡短對答了幾句，回道：“他們和擎天沒談好，硬生生舉下來的。我問了他還能不能合作，他說可以，但條件還是之前開的那樣。”

方才星輝尚未摘牌就提出了那樣的條件，眼下既然已經摘牌，不更加強勢便不錯了，萬萬不可能比方才還要好說話；目前剩下的問題就是——這樣的價格，這樣的合作條件，他們愿不愿意合作？

對于吳州公司來講，吳州市場一直比較平穩，這個3.5%的利潤率是妥妥可以實現的；而且從自身利益出發，他們快沒有貨值可售了，這塊地若是拿下，起碼賣個一年，不論是團隊穩定還是獎金，都不會少了。

李淵想了想道：“我再來給朱總打個電話吧。”朱云霄負責全國的投資，沒有他的點頭，什么地都拿不了。

他一邊撥打著手機等著對方的接聽一邊往外走，待電話接通，他已經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剩下的幾人依然留在會議室中。

石斌笑著安慰大家，道：“沒事的，朱總應該能同意的。”

肖俊質疑道：“這么低的利潤率，朱總也能同意啊？”

“他應該也知道我們目前的處境，難得有這么一個機會，應該不會為難我們吧。”

肖俊對他的話持懷疑態度，卻也不想再多爭執；畢竟他心里雖然不太相信朱云霄會同意，但依然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

過了一刻鐘左右，石斌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朝肖俊道：“走，去李總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