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語琪一走，張秋生往椅子靠背上一靠，嘆了口氣。

肖俊和邱明對視一眼，道：“咋啦？”

張秋生扭頭看著外面湛藍的天空，幽幽道：“看看現在的管培生，跟我們當初剛畢業時的境遇，真是天壤之別啊。”

他們三人年歲相似，畢業已有十年左右的時間。十年前，房地產行業雖然已經市場化運行，市面上也有不少品牌房企，但彼時啟動管培生計劃的頭部房企寥寥無幾。中海、萬科雖已有了“海之子”和“新動力”，但卻尚未進入吳州市場。

他們三人剛畢業時，懵懵懂懂，誤打誤撞之下才入了這行，先進了一家本地小公司，一直渾渾噩噩。直到2015-2017年市場大爆發，投資行情一路走高，投資部門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他們才重視起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開始重新系統地惡補相關知識；只是，越往上走，便有了越多的阻礙和煩惱。

肖俊想起他剛畢業的情景，也嘆道：“是呀，今時不同往日了。我還記得當時我有個同學結婚，我們宿舍的同學一起去參加婚禮。酒桌上，大家喝多了，一頓吐槽。很多人從農村來，在吳州一路打拼數年，依舊毫無起色，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我當時也差點放棄，回農村老家了。”

邱明也是嘆口氣，“要不是王倩一畢業就跑來吳州找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在吳州堅持多久。從大行情來講，16年、17年的房價上漲，使很多人買房壓力倍增；但對于我們這些從業者來講，卻是救了我們很多人。”

他們三人中，只有張秋生是吳州本地人。他畢業后，本來由家里人托關系找了一份銀行職員的工作，但干了不到半年他便覺得無趣，進入了房地產行業。

張秋生皺了皺眉，道：“昨天晚上我老婆突然跟我聊起高考的事。我這才想起，她二叔家的兒子今年高考。”

“高考——”聽到這兩字，肖俊和邱明一陣恍惚。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而且他們身邊目前都沒有臨近高考的親戚，因此遠離這個話題已經好久了。

張秋生道：“據說，她那個堂弟，天天玩手機游戲，而且段位還不低。一門心思想要玩游戲打比賽得冠軍，完全沒有把學習和考試放在心上。”

肖俊喝一口飲料，道：“我最近在談一個項目，跟電競有關的。可以給你老婆那個堂弟普及一下，電競選手平時是怎么努力的，絕對不比學習輕松。”

張秋生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肖俊往后背一靠，繼續道：“個人感覺啊，現在的學生啊，呈現兩種極端。一種是很努力的，知道本科學歷不夠看，都主動去考研。你看現在的研究生培訓機構，還有身邊的研究生，越來越多；就像我們公司，管培生已經不招本科生了，直接到211學校去招研究生。”

“另一種，倒也不是相信學習無用論，而是身邊的誘惑實在太多。游戲、綜藝、電視等等，哪一個不是一沾手就是至少個把小時。而且，有些電視劇的價值觀也有問題——一個高三學生，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的時候，來跟家長討論學習是唯一的出路嗎？”

“學習是不是唯一的出路，這個問題可以拿來討論，但是必須要放在這個時候來討論嗎？要培養愛好，要鍛煉其他方面的技能，不是不能干，但早不干晚不干，偏偏這個百米沖刺的時候三心二意，這不扯淡嘛？”

聽肖俊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張秋生和邱明雙雙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一絲詫異。

張秋生道：“你這么激動干嘛？”

肖俊嘆道：“我現在就感到自己的學歷和見識不夠啊。不管什么時代，學習不能說是最好的一條路，但總歸是一條不錯的路。今年，是過去十年最差的一年，但或許又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在這個經濟形勢下，不多學點東西，增強自身倚仗，未來會很艱難啊。”

張秋生點點頭，贊同道：“確實。現在宏觀經濟不好啊，中美隨時開啟貿易戰，實體經濟和房地產都是一塌糊涂，以后可怎么辦哦——”

肖俊道：“上次我們談到一個項目，里面涉及不少商辦。你們也知道的，吳州的民營經濟其實還不錯的，商辦雖然不好賣，但慢慢賣還是能有量的。但是上次開會，我們區域總提了一個觀點，讓我印象很深刻。”

邱明知道肖俊不是很喜歡他們區域總，因此聽他這么說，感覺到有些意外，忙問道：“什么觀點？”

“他說，現在的經濟形勢之下，別說賣辦公樓，就是出租，都有很多公司租不起。未來的幾年之內，不管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現金流都是第一位的，這種情況下，活下去就不錯了，還有誰會花個幾百上千萬買個寫字樓放在那里充門面。”

張秋生和邱明聽到這里眼睛一亮。

確實，他們研判項目的時候，更多的會參照過往幾年的數據，依據經驗，商辦是可以賣的。但眼下，中國確實迎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一切都在改變；不只是市場在變，他們考慮問題的方式也必須隨之改變。

邱明道：“你們李總這觀點，一針見血。按理說，我們地產公司算是有錢的了，但除了集團總部，各家在各地的分公司辦公室，應該沒有買的，全都是租的，有的更摳門的，可能就在自己項目上。”

肖俊道：“是啊。”他又轉向張秋生道，“你該讓你老婆勸勸她堂弟，現在的經濟形勢，處處艱難；對于我們這些普通人而言，最好的成長路徑，就是好好學習，都學點東西；要是他以后還學得進，再考個研究生吧。”

張秋生道：“確實。我們那個時候的本科，現在還值點錢。再往后，本科生太多了；若連本科都不是，實在是沒法混了。”

邱明笑道：“哈哈，你們這是赤裸裸的學歷歧視啊。”

肖俊瞪他一眼，道：“換個說法，這叫優勝劣汰。自己學習不努力，還怪別人咯？”

邱明掙扎道：“那也有可能人家已經努力了，但就是學不好。”

肖俊笑道：“那說明不夠聰明啊。公司開這么高的工資，為啥要找個不聰明的人？哈哈。”似乎怕邱明再說出什么來，他又補充道：“其他行業我們不說，就說地產行業，現在管培生的年薪基本都能給到二十萬左右。公司不去吳州大學招，難道去職校招么？”

張秋生喝口飲料，嘆道：“哎，可惜啊，我們自己當初沒上個好點的學校啊。”

肖俊白了他一眼，道：“還行啦，你們吳州師范大學還是不錯的啦。”

張秋生道：“哈哈，我是沒戲了。我得把我家閨女盯緊點，以后好好努力，上個好學校，以后多賺點錢，做個富一代，那我可就是富一代她爸了，哈哈。”

肖俊和邱明一聽，大笑不止。

肖俊道：“瞧你個沒出息的，你就不能努努力，做個富一代，讓你閨女做個富二代嘛？”

張秋生眨眨眼，朝他們兩人道：“我做富一代啊？那也行啊，以后還指望兩位大佬多多提攜啊。哈哈。”

話風突變，三人開始都沒了正經。

“開玩笑，我們可都等著張老板賞飯吃呢。”

“以后就等著抱張老板的大腿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