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媽媽走后半個月，便是中國傳統節日春節。

往年的春節，年貨都是爸爸媽媽準備的。嚴格上說是媽媽準備原材料，爸爸負責做。

從肖雅記事起就是這樣，她和肖晴就負責吃。

住在老家時，媽媽總會買來各種牛雜、羊雜，因為肖雅和肖晴愛吃。

那時候，這些東西買來時都沒有經過處理的，媽媽要用雙手在冰冷的水中一遍遍沖洗它們。

肖雅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媽媽的雙手被凍得紅腫的樣子。

來了上海后，盡管超市不打烊，媽媽還是保持以往的習慣，置備充足的年貨，可以從初一吃到十五。

從臘月開始，她就會開始置備，各種肉，各種蔬果。

媽媽還一定會買回春聯、窗花，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貼上大紅的春聯，漂亮的窗花。

雖然遠離家鄉，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再加上豐盛的年貨，便年味十足。

可是今年，肖雅他們再也享受不到媽媽帶給大家的年味了。

沒有人想過年，肖雅甚至害怕過年，因為過年是一家團圓的節日，可是他們一家再也沒有團圓兩個字！

肖晴特意請了幾天假，在家陪肖雅。每天，她們兩個都會帶著皮皮和可可出去玩。

或許是沒待在家里，他們四個每天都挺開心的。但肖晴把假休完就上班了，肖雅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之中。

肖雅每天早晨都從悲傷中醒來，在胡思亂想中入睡。

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媽媽病逝前的痛苦模樣，她總也想不通為什么會得這么嚴重的病。

媽媽那么善良，為什么善人沒有善報呢？

媽媽總是善待身邊的每個人，親戚、同事。

在肖雅的童年，經常有表哥表姐家的小孩子被送到她們家，讓媽媽幫忙照顧，有時是因為孩子生病，有時是因為表哥表姐忙，照顧不過來。

媽媽會每個月都把痛經的表姐提前接到家里照料。媽媽不但給她做熱乎的食物，還會不住地陪她聊天，轉移她的注意力。

每年的暑假，都有表哥來到家里跟媽媽聊天，他們經常一聊就是一個通宵。

逢年過節，甚至周末，媽媽總會照顧單身的同事們，有時請他們來家里吃飯，有時給他們端些好吃的。

媽媽來上海后，與鄰居們處得也非常好，也會經常往來。就連她生病后去打太極，也把肖晴的聯系方式給了太極隊里的老人們，讓他們有事找肖晴。

肖雅有時還會想，自己才30多歲，就沒有了媽媽，很可憐。但她覺得可可和皮皮更可憐，年齡這么小就沒有了外婆。

以前她經常想象他們兩個長大，帶著自己的愛人、孩子回來看外婆的場景，現在，這一切永遠只是想象了。

接連幾天，肖雅都做了同樣一個夢。

夢中，她和肖晴帶著媽媽走了很遠的路，還翻了一座山，最后卻來到了火葬場，媽媽一個人走了進去，然后她和肖晴領到了骨灰。

夢中的媽媽還是身體健康的模樣，母女三人走在路上時，像之前逛街一樣，邊走邊聊天。

肖雅還問媽媽：“你害怕嗎？”媽媽回答她：“不害怕。”

媽媽走進火火葬場的大門時還微笑著向兩個女兒擺擺手。

她每次都從夢中哭著醒來，夢里說得沒錯，是她和肖晴親手把媽媽給送去了那個地方。

媽媽一心一意照顧她們兩個，不遠萬里來追隨她們，還照顧可可和皮皮，但她們倆卻沒照顧好媽媽。

肖雅終日處在自責與悔恨之中，無心照顧皮皮與可可，更沒心思去辦年貨，在她看來，根本沒有必要過年。

肖晴每天都會打電話給肖雅，陪她聊會兒天。

再有一周就要過年了，肖晴和爸爸都提醒肖雅該辦年貨了。

她說：“辦什么年貨，我們還用過年嗎？”說著就想哭，但是看到可可和皮皮在，她強忍住了。

肖晴說：“姐，你總這樣不行，可可和皮皮看著也會難過，孩子們還要過年呢。”

肖晴掛電話后還給肖雅發了長長的一段消息，告訴肖雅要振作，為了可可和皮皮，年都是孩子過的，他們也需要感受到年味兒。

肖雅建議讓爸爸去負責，但肖晴說爸爸以前都是聽媽媽指揮，他自己做不來。

肖雅想了一會兒，覺得肖晴說得有道理，便決定去辦年貨，可可和皮皮交給爸爸。

她走出家門，習慣性地穿過小花園，便想起了和媽媽在這兒曬太陽的場景，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低下了頭走出小區，走在馬路上，她又想起和媽媽一起手牽手散步，媽媽帶她去買活雞。

街上的角角落落都充滿了媽媽生活過的回憶，那一幕幕，她根本揮之不去。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路小跑，跑回了家里，躲進一間房間，大哭起來。

兩個孩子聽到了她的哭聲，都來敲門。爸爸把孩子們拉走了，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了爸爸小聲哽咽的聲音。

她突然意識到這能再這樣肆無忌憚地宣泄自己的悲痛，她面對的是一位年近70的老人，兩個年幼的孩子。

她強行止住了自己的哭泣，擦干眼淚。平靜了一會兒，她走出了房間，去洗了臉，然后又走出家門，去買東西。

肖雅買了雞、魚和豬肉，還跟水果店的老板講好，幫她送到家一箱橙子，一箱蘋果。

然后，她又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堅果等年貨，還特意給孩子們買了零食。

她推著滿滿的一手推車東西往收銀的地方走，但她突然呆呆地站住了，前面是賣春節裝飾的貨柜。

到處一片紅，大紅的對聯，火紅的窗花，各式各樣的拉花，還有漂亮的中國結。

貨柜前人頭攢動，人們挑選著，拿起來審視著，議論著。肖雅感到眼眶一熱，她趕緊快速地走開了。

爸爸說，家人去世的前三年，春節是不用紅色的。

肖雅回到家時，孩子們看到零食很開心，兩個人一邊笑逐顏開地捧起一袋袋零食，一邊“哇哇”地大叫著。

肖雅平時從來不給他們買零食，有時劉哲和肖晴買了，她還要責怪他們。所以，當孩子們看到肖雅給他們帶了零食回來，自然欣喜若狂。

兩個人鬧夠了以后，皮皮問：“媽媽，你沒買對聯嗎？”可可也跟著附和：“姨姨，窗花買了嗎？”

往年兩個孩子最愿意做的事就是貼對聯和窗花。

肖雅臉上閃過一絲難過，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我沒挑到合適的，可能我去的太晚了。”

但她的話并沒有起到作用，可可說：“姨姨，可以從淘寶上買呀。”可可是個小人精，經常看肖晴網購，她也知道很多。

肖雅反應很快，她找到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理由：“要過年了，快遞停運了。”

兩個小家伙哦了一聲后沒再說話，肖雅長舒了一口氣。她無論如何都不愿說出實情。

因為她都無法面對的事情，她認為孩子們一定也無法面對，她愿意一直撒這個愛的謊言。

年三十越來越近，肖雅每天都大包小包地在往家里買。看著家里的年貨越堆越多，肖雅感覺越來越有年味！

第一個沒有媽媽的春節，肖雅過得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