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馬道河的故事
- 荊蕭默
- 2865字
- 2022-09-03 00:04:58
這次來武漢之前,陳國宗和楊昌美再三叮囑他,讓陳安心回來馬道河一趟。他點點頭,要畢業了,陳安心的事情也要塵埃落定了,他們見過朱相宜,沒有發生任何語言上的交織,可能就是一種默認。
他本來不想告訴黃杏自己到武漢的時間,但在去武漢的途中,她打來電話問他,他才不得不說了。黃杏依然去車站接他,遠遠看著她向自己走來,臉色略顯憂郁,神情凝視著他,他還能從她神色中依稀辨別出她小時候的模樣,漸行漸近,親切熱情洋溢著她滿臉,他驀然感覺,是黃雅莉貼著黃杏的標簽,像電影的蒙太奇一樣向自己推進,一下子顯得有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為什么會有這種微妙的變化,只是一瞬間的閃現,他渾身的細胞似乎在這一瞬間中把自己組合成了另一個自己,然后另外一個自己和黃雅莉一同上了車,黃杏和馬道河的陳安東似乎只是凝固在了遙遠的記憶里,像一塊琥珀。她嫩藕一般綿軟的手抓著自己,他還記得馬道河黃杏的手是骨瘦細小的,他想抽回手來,卻始終沒有。我有點事要去處理,晚上才能回,你等我回來,黃杏送他到了宿舍,又拉著他的手說。
黃杏走后,他搭車去了公司,做了一下交接,再希望公司給自己做個實習鑒定。黃永興對他的辭行吃了一驚,問他,雅莉知道嗎?他搖搖頭,他就是想先斬后奏,不能給黃杏留有余地,她總能洞穿自己的心思,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后天衣無縫地投其所好,讓他覺得道法自然順理成章,自己的定力再好,在她的面前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的招架之力,防備自己鬼使神差靈魂出竅再出現他想要而不敢要的結果。
你真得想好了?趙曼眼里閃過一絲驚喜,但隨即暗淡,她心里有些隱憂,她上次找他談話看來起了作用,雖然沒明說,但如果黃杏知道了,她們母女之間少不了出現無言的戰爭。你在公司做得相當不錯,現在離開是出于自己的真心想法吧?!趙曼想到女兒,又補了一句。
他努力地點點頭。
回到宿舍時,天已經黑了,橙黃的街燈涌進屋子里無力驅趕著黑暗,黃杏還沒回,他沒開燈,靜靜地坐在那里,這屋子里,有過他和她共同的目標共同的快樂,呼吸著共同的空氣。他走到另外一個房間,那是黃杏臨時居住的地方,為了能迅速了解公司的情況,他們在一起有時忙到深夜,房間里依然彌漫著她的氣息,朦朧中到處都是她的身影,他打開燈,光亮霎時清掃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立即變成了黃雅莉的空間。他呆立了一會兒,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黃杏急急忙忙趕過來,看到他連聲說對不起路上塞車耽擱了很長時間。看她的樣子,他知道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她父母沒有告訴她自己已經離開了公司,他反而松了一口氣,這說明不僅是趙曼,還有黃永興對他的離開是贊成的,他在公司是可有可無的,也間接在反對他和她之間過于親密的來往。留在這里,黃杏以后生活的生態將會發生巨大的變化,因為自己,她和父母的關系可能會產生罅隙,或者可能他和她最終走向陌路,這樣,不僅是傷害了楚安然,對自己對黃杏包括她的父母都會帶來傷害。
黃杏看到他收拾的東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走過來拉著他的手,兩眼看著他,又是小時候她懇求自己的神態,從她溫潤的手中他感受到了她內心的顫抖。
雅莉,再美好的過去也回不到現實,我們不可能處在一個起跑線上,至少你要認真地想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樣的生活,忘卻過去可能是背叛,但走不出過去,會給未來帶來麻煩,我們都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起了趙曼的話,她說的話,以及自己的想法,勸慰著她,也在努力擺脫馬道河對兩人的掌控。
我媽對你到底對你說了什么?!神情在她臉上驚悸,看來趙曼對自己說過的話,也對她說過。
沒有,完全沒有,不要想得太多!他不想自己離開后,還要給她母女倆帶來不必要的隔閡,其實,從他內心來說,趙曼和自己同處于一個戰線,都希望自己平靜地離開。
我倆可以的,一定會可以的。你不能就這樣放棄,你不能!我也會不允許!黃杏的聲音有些蒼白。
他也不否認她說的,只要他倆默契配合,可以所向披靡,但所向披靡之后可能又會帶來滿地狼藉。
你不覺得我們都在互相消費嗎?消費著我們各自認為美好的東西,你所說的全部都是假設,如果把我們之間的感情里設置了前提,我們以后都會掉入無法預知的陷阱。他說得有些赤裸裸,要她清醒看待彼此的處境。
消費兩個字震驚了她,兩人開始相對無言,兩人的思維在左沖右突在翻滾在寂靜的空氣中碰撞,他仿佛聽到了火花四濺的聲音。
黃杏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眼淚簌簌地滾落下來,她一直自認為出類拔萃,能改變自己也可以改變他,如一句話所說,改變使人進步,她已經規劃好未來的愿景,也相信可以完美演繹以后美好生活的場景。她自信有這個實力,但現在卻難以駕馭。明明覺得希望就在眼前,卻正在眼睜睜地看著漸漸地離自己遠去,想抓住卻無能為力,無助,委屈,無力感襲來,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的哭聲令他心碎,心里的血在汩汩汩地四處橫溢,他伸手把她倚在自己的臂彎里,任她的淚水沖刷著自己凌亂的心田。
他沒有告訴陳安心自己離開了武漢,要求她這幾天回馬道河,并說都已經見過了朱相宜,沒有出現任何不堪的局面,她的事情不能再拖,免得夜長夢多。陳安心勉強答應了,說過幾天再回來。
楚安然依舊不接他的電話不回復他的信息,他去了她的科室,主任看到他說,安然是怎么回事?每天工作沒心情,不是拖泥帶水就是丟三落四。他說這幾天她壓力山大,過一陣就好了。他看到楚安然臉色白如紙,依然柔聲細語地和病人交談,只是語氣略顯遲緩聲音有些生澀。看到他,沒說話,轉身去了病房巡房,以前一眼都可以從她的神色中窺探到她的內心,但現在他什么也沒看出來。
他開始在荊山城區找工作,四處遞簡歷,幾乎每個公司應試者眾,面試官幾乎都在面試之后問一個問題,在城里有沒有人脈?他這個專業的人多如牛毛,如果在這小城里有人脈有資源,對個人對公司的發展都有好處。他搖搖頭,搖頭意味著碰壁,沒一個企業愿意接納他。
在黃杏家的公司實習了三個月,工資雖然不高,但給他發了一筆他認為相當不菲的業務提成,有了這筆錢,他在城里沒有落腳之處,就可以每晚花三十元租住在一個偏僻而又破舊的小旅社里,暫時得以棲身。
令她沒想到的是,黃杏親自給他做了一份簡歷發給他,說你太實誠,再真誠的簡歷面試的企業都會給你打個折。她的電腦水平相當不錯,別出心裁地給他做了一份很職業化很專業化的簡歷,并在簡歷里不無夸張地介紹了在她公司實習的成果。你就說這簡歷是自己做的,通過了面試就會有學習的機會,你能行的,黃杏叮囑他。
那天晚上在武漢的宿舍里,兩人平靜下來后,黃杏特地捋起他的袖子,看她小時候咬破他手臂留下的細小月牙形傷疤,伸出柔軟的手指撫摸了好久,然后她又依靠在他的臂膀上,如在馬道河一樣,誰也沒說話,都沒有一點睡意,一直坐到天亮,她沒有再送他去車站,臨別時只是摟著他的脖子,做了一個黃雅莉式的告別。
黃杏給他做的簡歷起了作用,在一個全省知名品牌的門窗公司面試時,面試官照常問他在城區有沒有人脈,他在城區最大的人脈就是楚有才,并且也知道楚有才公司有可能會大量采購,但他卻搖搖頭,他不想用他人作為自己的籌碼。面試官從厚厚的一堆簡歷中抽出黃杏給他做的簡歷對他說,我們原則上是不招應屆畢業生的,但你的簡歷在所有面試人員中是最有心的,有心就能把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