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出了院子。
月亮下,外婆家那頭漂亮的公牛,又上場了。
吳水珍用手摸了摸公牛濕淋淋的頭:
“哞、哞。跪下,跪下。”
公牛真的聽明白了主人的話,兩條前腿,慢慢地跪了下來。
“小輝,你先上。”吳水珍說。
“我上可以,但我們說好。我坐你不坐,或者是你坐我不坐。”
“為什么?”吳水珍問。
“男、女有別。”
“小輝,你真是個哈巴,我的哈巴喲!”吳水珍搖著頭,“聽你的,哈巴,你上去。”
“坐好,哈巴。你再等等,我拿毛巾,好給你洗臉,別急。”
“快點,娘讓我早些回家呢!”
趁著吳水珍離開,一個大手摸到小輝的腿上。小輝一看,是我們的學義支書。后面,還有楊傳厚副書記、楊明厚主任,還有吳家灣的吳書記。
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學義支書用勁地捏著小輝的腿,低聲地說:“隨機應變!”
小輝點頭。
吳水珍回來了,把東西交給小輝:“拿好小輝哥,我們走。”
眾人閃開一條路。吳水珍牽著公牛,上了路。
“疼不疼,小輝哥。”吳水珍問。
“有時疼,有時不疼。”
“真是個哈巴。”吳水珍回頭看小輝。
“姐,我本來就是個哈巴。”
“別叫姐。”
“娘說你比我大10天。”
“再不許叫姐,我叫你小輝哥,你叫我珍。”
“聽嬸說,你最怕走夜路,是不是怕鬼?”
“你不怕鬼?”小輝反問過來。
“珍死都不怕,還會怕鬼?”
“年輕輕的,不要張口一個死閉口一個死的,我娘說的!”
“就知道你娘你娘,氣死我了!我不理你!”
不知不覺,到了上回公牛母牛交配的那口水塘。
“哞,小輝哥,下來。”
“我不,我要回家,娘和父等著我呢!”
“別怕,陪珍玩一會再走。”
放過水牛的人都知道,熱天水牛,特別是公水牛見了水,要睡水的時候,一般人是拉不住的,哪怕你的力氣再大。
公牛揚起頭,豎起短而粗的尾巴,不顧一切,向塘里沖去。
“來人呀,哈巴掉進塘里去了。”吳水珍站在高高的塘埂子上,大喊。
救人,救人,脫衣掌救人。埂子上,衣裳一件、二件……
吳水珍再也堅持不住,灘倒在地上。
“在這,在這。”終于有人喊起來,大家齊心協力將小輝托出水面。
學義支書一個箭步沖過來,抱起小輝,往塘坡走。
“大爺,小輝沒事,真的!”
“好,好,小輝聽大爺的,裝死,裝死。”學義支書果斷地說。
“是,學義大爺。”
學義支書把小輝放在地上,脫下自己的濕衣裳,把小輝的臉蒙住,放聲大哭:
“小輝乖乖,大爺怎么回去向明心哥董嫂交待呀?”
哭聲,把吳水珍驚醒。
吳水珍爬到小輝的跟前,雙手顫抖著揭開小輝臉上的衣裳:
“小輝哥,是珍害死了你,是珍害死了你。”
“珍本來是準備把你送回楊家壩,再…沒有想到,你……”
“小輝哥,你怕鬼,珍來陪你。”
吳水珍猛地起身。
有人,一把拉住水珍的手。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珍是個笨腦筋的人。你們守得住今天守不住明天,總有一天珍還是要走這條路的呀!”
“放開我,珍求求你放開我!”
塘埂子上,吳家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把靠水的那一邊守得死死的。
“父娘,你們在哪里,珍看不見你們?”
吳水珍從南頭跑到北頭,又從北頭找到南頭。最后,跪在吳書記的跟前。
“大叔,水珍是您著長大的,您也是我們家最相信的人。珍走后,您讓我的父和娘,用一張破席子,把珍埋在吳家灣最南端,靠近楊家壩的那塊田里,水珍只要一個小小的田角。”
“水珍給大叔硊三個“響頭”。”
吳水珍又爬到這邊學義支書的跟前。
“大爺,水珍再替我的小輝哥給大爺跪三個頭。”
“求您讓我嬸、我叔、我幺爺,把小輝哥埋在楊家壩靠吳家灣的那塊田的最北頭。最好是讓小輝哥離水珍近一點,再近一點。”
“水珍再求我的大哥二哥,空閑的時候,在水珍和小輝哥的新房子之間,挖一條小小的溝,不要太寬。每當下雨天,小溝里就會集滿水,水珍就可以找小輝哥說話。”
“娘,您怎么還不來呀,我狠心的娘。昨天就是昨天,水珍做了一個夢,看見了水珍和小輝哥的三個兒……三個兒呀!”
吳水珍最后來到小輝的跟前,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為小輝擦臉。
“小輝哥,水珍來給你作伴!“
小輝一下子起身,死死地抱住吳水珍。
學義支書拿起自己的衣裳,穿好,系上最后一個扣子。
“吳家灣的爹爹婆婆,大叔大嬸,哥哥妹妹同志們,我是楊家壩,戰洪大隊的書記楊學義,人們都稱我學義大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們都是過來人,學義想問一問各位,還有哪一個象水珍姑娘這樣,五天茶水不進,現在又一把鼻涕一把淚,求學義大爺、求吳書記、求自己的親娘的,沒有,沒有哇!”
“水珍,你到底是做錯了什么事?”
“你不就是想嫁給楊家壩的會計楊小輝同志嗎?!”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楊家壩鬼打架,一場大雨洼連洼不假。但是吳家灣的老哥哥老姐姐們,你們哪個真的看過楊家壩淹水餓死了人的?沒有呀!”
“人心都是肉長的。水珍姑娘,學義大爺對不起你!”
吳書記走上前,緊緊抱住學義大爺。
“水珍,小輝。大叔告訴你們。”
“經過長塘大隊和戰洪大隊黨支部研究,決定,今年10月1日,楊小輝同志和吳水珍同志,舉行結婚大禮。“
眾人的心,終于落回了原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