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安靜的庭院，蘇鐵寒嗅到了自己的猶豫。后院中養尊處優的蠢貨會因為他愚蠢的行為和引以為傲的嫡系血脈而陷入被動，最終，誰也阻止不了他一步步踏入深淵的步伐，這幾乎是必然。

來自他的對手給他的必然，一個聰明人。

但蘇鐵寒很矛盾，因為那個聰明人似乎不太希望他的手下也那么聰明，至少要裝的像個笨蛋，所以他站在這里，似乎也是個愚蠢的行為。

如果蘇家是一顆蒼天大樹，那自己就是樹上那片最不起眼的葉子。淡薄的血脈和平庸的資質帶給他三十年的流言和冷眼，他咬牙堅持下來，因為他相信人定勝天，這個幽魂般的念頭支撐他走過了童年和青春，直到他而立之時，他終于抓住了年歲的尾巴，站在了同齡人早已跨過的起點之上。

想起那群人得知自己突破兩儀境時的表情，蘇鐵寒就感到可笑，他是覺得自己可笑。

他本以為這會改變些什么，會帶來一些自己早應該得到的尊重，但現實太過真實，給了他狠狠的一擊，又一次將他狠狠擊垮。

當他是弱者時，他是個廢物，當他有了自己的修為，他還是個廢物。

只是，這兩者間的含義并不一樣，而后者甚至比前者還讓人絕望。

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才破了兩儀境，可不是就是個廢物嗎？他在心中苦笑。

所以他開始絕望，他無法理解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么，被血脈打下的標簽似乎永遠都無法從他的身上摘下。

他面對的一群惡狼，對長大的幼狼，只有警惕或者不屑。

所以直到他遇到那個人之前，他都一直都活在一片陰影之中。

人一旦活在陰影中就無比渴望有人能給他指明一條道路，如果有，他會毫不猶豫的跟上去。

所以蘇鐵寒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那條路最終通向萬丈深淵。

他深了吸口氣，將心底泛起的猶豫壓下，想到之前那人對自己說的話，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兇光。

身后閣樓庭院傳來的凄然的慘叫讓他身子一顫，他緩緩轉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庭院，他面無表情，目光中并無夜未央看到的恭敬和蘇嗣想象中的順從，那是漠然至極的眼神。

他眼角微抽，收回了目光，掌心一動，一柄古舊的長刀帶著刀柄被他握在了手中，他目光冷漠，望著前方，像一個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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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有些頭疼，他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但真的很久沒殺過人了，他實在不想在這個毫無意義的地方破戒，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無奈道：“三少爺，得饒人處且饒人，要不這次算了吧？”

蘇嗣冷笑：“算了？”他臉上露出不屑，目光微瞇，譏諷道：“也行，你先跪下給我磕三個頭，給我為奴百年，我就放了你，如何？”

嘖……

夜未央撇了撇嘴，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因為聰明人懂得點到即止，明白凡事要留有余地，日后才好相見，和這樣的人無論是交朋友還是做對手都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

同樣的，他也喜歡和愚蠢的人打交道，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他不用費力去和對方糾纏，去琢磨對方話里是否有話，十分單純的你說一句我說一句。

但唯獨，他不喜歡那種既不聰明又不笨，但偏偏又喜歡耍點小聰明的愣頭青，這樣的人無論你和他講什么道理他都聽不進去，軟硬不吃，固執己見，稍不注意就會惹出麻煩。

而蘇嗣顯然就是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明明手里沒幾張好牌，反而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非把雙方都逼上絕路才高興。

這大概就是以血脈為系的修真家族體系的弊端了吧，沒接受過血的洗禮，從小接受家族的庇護，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他搖了搖頭，嘆息中向蘇嗣走來。

“別動，你……”

夜未央目光凌厲，蘇嗣還未說完便被他打斷，指尖一指，口中略帶寒意，輕輕吐出一字：“定。”

聞聲，蘇嗣身子轟然一震，眼前宛如萬片雪花飄過，醞釀在喉間的言語無論如何也吐不出去，他面色一變，下意識的想要后退卻發現雙腿沉重如鐵，動不得分毫，他看向目光冷灼的夜未央，內心狂震，拼命反抗著束縛自己身體的外力，卻不見絲毫作用，反而越掙扎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就越發強橫！

他一臉驚懼的望著不遠外的夜未央，望著他那雙毫無波動的眸子，心中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夜未央收起眼中的冷寒，偏頭稍望站立不動，神色變幻的蘇嗣，輕嘆了一聲，撓了撓頭，撇嘴向后走去。

“想走！”

夜未央剛剛轉身，只聽身后又傳來一聲暴喝，嗖的一聲，一男子突然從身后湖泊中沖了出來，緊步一蹬，落在夜未央的身前，呼嘯風聲瞬間襲來，右手成拳直向夜未央腦門襲來！

夜未央當即揚起手臂，五指成爪狠狠抓住來襲的拳，一把將其扣住，隨后面無表情的看了那男子一眼，抬腳間，一腳揣向那男子腰間，這一腳速度極快，快到只留下了一道殘影，那男子剛剛反應過來，腰間卻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腳！

男子身子一顫，暴退而去，站在不遠處嘴角微抽，狠狠盯著夜未央。他感受著腰間傳來一陣陣劇痛，向著全身上下蔓延，面色一寒。

他很早便入了蘇嗣門下，一直都被蘇嗣當做暗中護衛使用，修為早已至兩儀陰虛境，且陽實境桎梏已被他參透大半，再有一兩年的時間，自己必然破此陰虛！

但這個年歲看上去不過十五的少年竟然一腳能給自己帶來如此重創，而且還是在接下自己一拳之力的情況下……

夜未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身子不停，繼續向外走去。

“傷了三少爺，你以為你還走的了嗎！？”男子強運體內靈力，面若冰霜，暴喝一聲，揮手向夜未央再次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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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鐵寒雙眼緊閉，長刀出鞘橫立身前，負手站在原地，神色漠然，靜靜聽著前方多人的叫罵聲。

“蘇鐵寒！你為何阻我等！”

“你莫非要背叛三少爺不成，你可知這是何等罪名！”

“你一個賤婢所生的支脈之子，我等就是在這里把你群而誅殺主家都不會過問我等！”

“趕緊讓開！”

“還和他廢話什么，殺了他！”

“可他畢竟已入兩儀……”

“那又如何，你做出如此行徑，待日后三少爺清算起來，他必死無疑！”

蘇鐵寒冷心漠然，聽著耳邊的聒噪聲，一時間只覺得極為可笑。

是啊，這就是這群人的嘴臉，嘴里話著大義凜然，卻簡簡單單的便能定了一個人的生死。可他們能殺了自己嗎？

他們敢殺了自己嗎？他們不敢，這個世界到了決生死的時候，終究還是看修為說話的。

血脈？地位？那些保不了你的命，只有手中這把刀，才能讓你活下去。

他睜開了眼，目露殺機，一一掃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