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眼光又望向下方殘酷的景色。路西法指著中央,那里的殘殺一直最為激烈。在一切的中央,有一顆常人大小的黑寶石,寶石深深地鑲在三角形的紅紋大理石祭壇上。
“血光石”,這就是石頭的名字。康的主人稱之為“灰星血石”,雖然牧師之前有理由相信,這顆石頭另有一個路西法王永遠不會提起的名字。
“看啊,我的康…”
時間似乎突然靜止了,每一只魔仆戰士都維持著剛剛的姿態。劍刃卡在另一只魔仆的內臟中央。被砍下的頭顱靜止在那,并沒有從斷裂的脖子上掉落。偌大的魔殿頓時鴉雀無聲。
灰星血石發出一道黑光。不是黑暗,而是一道鳥黑的亮光。
光芒照到的地方,無論是正在戰斗的戰士還是倒下的尸體,都不停地扭動著,旋轉著,仿佛他們的骨頭變成了液體狀。斷掉的肢體都飛起來接回身上,裂開的傷口都縫起來愈合了。殘缺的尸體重新有了生命,不斷顫抖著。康看著下面發生的事情,又突然想起自己剛剛的轉變,下意識地抓住自己殘缺的手。
魔仆部隊再次復活了。就連那些沉在鮮紅巖漿當中的、冒著蒸汽的戰士也重獲了生命。他們的裝甲剎那間因為灼熱的溫度而散發著紅光,然后又消褪成陰沉的黑色。
康看著這個奇亦般的景象,死者蘇生,傷口愈合,但他知道現實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這個樣子。神石并沒有讓人類殘骸復生的能力。事實上,那些現在或過往死去的魔仆,早已經不是人類了。他們更像是被賦予生命的尸體,阿帕忒的邪惡力量通過兒子路西法的意志釋放出來,喚醒了這些惡魔。魔仆體內只是一種惡魔的精華,模仿著曾經存在過的生命跡象。每一個新的魔仆戰土都迅速加入了被賦予生命的行列。持續的戰斗是如此嚴酷,可是他們覺得,這是一個榮譽。他們相信自己的靈魂無論如何都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這些靈魂到底發生了什么,就只有憎惡之神確切知道了。至少康是這樣想的。
片刻之內,場內就充滿了靜止的戰士,毫發無損。有幾個戰土互相咆烤,對潛在的敵人揮舞著劍、斧頭或狼牙棒。原本灑滿戰場的血液已經在巖層中消退了。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這場戰斗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達文西。”路西法王低語道。
在洞穴深處隊列中央,一只尤其巨大尤其怪異的魔仆轉過身看著兩人。他突然舉起那把巨型的劍,喊出一聲喉音,向他的主人敬禮。
梅溪牧師點了點頭,舉起一只張開五指的手。達文西點點頭,穿過一排排巨大的身體向前走去。他突然抓住一只魔仆的衣領,把他從原來的位置拉走了。那只魔仆跟在達文西身后,梅溪牧師選出的指揮官又找到另一個。就這樣,很快五只魔仆就跟隨著達文西,向魔殿的邊緣走去。路西法與康就在那兒等候他們。
“偉大的主人……“達文西單膝跪下,嘶啞地說。他的聲音與死過一次的其他魔仆十分相似。體內黑暗的精華似乎盡其所能,也無法掩飾他是人類這個真相。可達文西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是活人。
魔仆領袖身后的五只魔仆也跪下了。路西法觸摸著達文西山羊頭盔的頂部,祝福著他。然后,達文西轉向康,“副教…”
康重復了他主人的手勢。
“起來吧,達文西,“阿帕忒之子命令道。魔仆領袖遵從了命令。梅溪牧師說道:“你得聽副教的指揮。一切都得遵從他的指令。”
“是的,偉大的主人……”
“獵物分為兩種,有死的,也有活的,達文西。你得明白兩者的差別。”
達文西點點頭。康以前就認識達文西。那頭盔只能遮住部分的臉,但似乎灰星血石并沒有完全塑造好這張臉龐。達文西的鼻子上幾乎什么都沒有,只剩下兩個洞,下巴似乎屬于另一只更巨型的生物,也許是一只熊。眼睛的空洞左右并不對稱。然而,除了失去了眼睛,達文西現在的樣貌與加入魔仆隊伍時的樣子十分相似。他由里至外都曾是一個極其丑惡的人類,那黑暗的靈魂甚至顛覆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至理名言。事實上,人形的達文西與如今這個活在軀殼之中的東西并沒什么區別。
“副教只會讓一個留下來,其他的都要死。”路西法繼續說道,然后,康驚奇地聽到惡魔之王說,“可你也必須防備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牧師沖口而出,突然想起梅溪牧師要懲罰他時,他用于自我辯解的胡話。
下一秒,梅溪牧師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種奇怪的語氣,康侍奉了他這么多年,卻從未聽到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聽起來就像是……不確定的語氣。不,牧師迅速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可能。路西法一直都料事如神。
一直都是……
“我感覺到…”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阿帕忒之子終于說道,“……事實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簡單。有一種力量在干預…干預…“他的聲音逐漸變小了,突然陷人了沉思。
魔仆首領不安地顫抖著,康更是心煩意亂。主人從不會如此行事。他說話從不停頓,也從不猶豫。
到底發生了什么?這個“另外一個人”是誰?
康的思想再次回到對抗佃農的慘敗經歷當中。凱斯的力量使他極為震驚,這個頭腦簡單的佃農竟然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并且能將其運用的如此熟練,一點也不像這個傻子的作風。副教納悶,當時的背景中是否發生了其他事情,一些與表象相反的事情。
而如今……如今康懷疑,路西法王與他的想法一致。似乎就連路西法王,也相信他的故事。
阿帕忒之子搖搖頭,臉部變成一種怪異的黑色。“不……不可能。”這樣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康更為習慣的、確定一切的表情。“你會知道的。”梅溪牧師突然平靜地對牧師與達文西說。
“這一次,你會知道的。它將會被徹底摧毀。那佃農,凱斯,必須生存下來,可那個人與他身邊的其他人都得死。明白了嗎?”
魔仆領袖鞠了一躬表示確定。康點點頭,那只普通的手依然抓著變異的手臂。
路西法注意到他的動作。他慈愛地微笑著,對這個人說:“這是我送你的一份禮物,我的康。你會明白的。你會明白的……”
這番話讓副教倍受鼓舞。康以新的眼光看待這只可怕的肢體。主人的心思實在難以捉摸。一個真正的禮物,在那一切發生之后?他可以輕易彎曲爪子就像以前彎曲手指一樣,他也能做出一些以往不能的動作。痛苦也逐漸開始平息了。奇怪的是,牧師覺得自己比以往更加強大了。
阿帕忒之子合攏手指,最后說道:“現在,是時候再次尋找那個叫凱斯的人了。這一次,我不會容忍任務失敗,明白嗎?”康與達文西都默認了。
“就這樣。你們馬上出發。”
被選中的魔仆聚集在康的身后。康向主人鞠了一躬。在牧師心里,渴望取代了恐懼。他暗暗發誓,一定會把凱斯帶到路西法王面前。即使要把佃農打得半死不活,只要有足夠的生命力被主人所利用,他也要完成任務
康帶著達文西和另外五人離開了,心里想著主人所說的干預力量。不管那是什么樣的力量,路西法王都不需要它的存在。他想摧毀它,而不是保存它。副教覺得,主人的確知道那是什么,或者說,那是誰。
康不會背叛他的主人。他不會蠢到這種地步。然而,找出那干預的力量也沒有任何傷害。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之后,他就可以讓魔仆摧毀它。
重要的是那愚蠢的佃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