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跟來?”
郝野回頭看了看,確認了一番,心中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方才他微略施展羅煙步,在人群中閃轉騰挪,順利擺脫了方才那滔滔不絕的乞丐老頭。
說實話,郝野對那小冊子還是大感興趣、頗為動心的。
即便是其內容有些夸張,但在報名前這個節骨眼上,即使只能獲得一點有用的消息,對散修們都是巨大的誘惑。
“只不過...”郝野又謹慎地四處掃視一眼,這才慢慢地思量起什么來。
“這老頭看似是個乞丐,滿身的酸臭氣息,可怎么還隱隱逸出一縷奇異的幽香?”
這香氣極其清淡,似有若無,分明是由幾種花草氣息以一種極為高明的方式調和在一起制作而成。
聞起來飄渺清冷,沁人心脾,絕非太南谷坊市中販賣的俗脂艷粉,也非尋常女修所用的花露。
得益于白鹿之體的天賦本能,郝野能清晰地感知到,其所包含的每一種花草原料都蘊含著精純的草木靈韻,絕非一般靈植可比。
因此,這些原料絕非尋常散修能接觸甚至負擔得起的凡品,它們必定生長在靈氣極度充裕的清幽之地,采摘和調制的手段恐怕也非同小可。
“一個渾身酸臭、落魄潦倒的老散修身上,怎么會有如此頂級的、明顯屬于高階女修的特制香息?”
巨大的矛盾感瞬間涌上了郝野的心頭。
這縷幽香與老頭刻意營造的窮困潦倒形象格格不入,如同在污泥里深藏了一塊無瑕美玉,散發著致命的違和感。
正因為如此,郝野這才二話不說,堅決地拒絕了對方——值此緊要關頭,他可不想再牽扯到什么麻煩里。
否則,即便那老頭手中的冊子名不副實,內容摻水,他恐怕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天霧臺北側,坐北朝南矗立著七座風格各異、分屬七大宗門的建筑群,宛若七座小型的行宮。
每座建筑頂部,皆設有獨立閣樓式觀景臺。憑欄而坐,天霧臺全景盡收眼底,視野極佳。
閣內陳設典雅,靈木案幾,座椅或鋪珍禽異獸皮毛,或以冰蠶絲為墊。此處靈氣濃郁也遠超下方,環境清幽,隔絕了廣場上的一切喧囂。
侍立弟子靜奉靈茶仙果,輕柔靈光與特殊法陣濾去噪音風塵,確保閣內之人不受下方的絲毫干擾。
“晦氣!”
最中央建筑的觀景臺上,一道靈光閃過,原本空置的玉椅中驀然現出一個不修邊幅的老頭。
他罵罵咧咧地摔坐在冰蠶絲墊上,仿佛被椅子硌得生疼,黑著臉,全然無視身旁云淡風輕的南宮婉,兀自生著悶氣。
“哼!倒霉!”
一聲重重的嘆氣,充滿了不甘之意。
南宮婉恍若未聞,目光依舊淡淡地掃視著下方喧鬧的廣場。
片刻,她才微微側首,視線落在穹老怪那張黑臉上,清冽的聲音響起,不帶絲毫煙火氣。
“愿賭,服輸。”
這四個字像小錘子一樣敲在這老頭心頭,他猛地扭頭,吹胡子瞪眼地朝著南宮婉說道:
“臭丫頭!算你狠!隨手一指都能點中這么個油鹽不進的小滑頭!”
他語氣憤懣,但也自知理虧,只得萬分不情愿地在破爛的袖袍里摸索了好一陣子,還沒拿出來呢就一副滿臉的肉痛勁兒。
最終,他掏出了一個女子拳頭大小、通體由寒玉雕琢而成的小玉壇。
壇身縈繞著肉眼可見的淡淡白霧寒氣,隔著玉壁仿佛都能感受到里面液體的驚人靈氣。
他幾乎是摔一般,將這小玉壇“咚”地一聲放在了南宮婉面前的玉案上,仿佛多拿一秒心都在滴血。
“拿去!老夫說話算話!”
南宮婉嘴角微微一勾,素手纖纖,指尖微動。
那寒氣繚繞的玉壇便輕盈地飛起,但并未落在她手中,而是穩穩地飄向了侍立在她身側的少女。
“嫣兒。”
南宮婉的聲音不似此前的那般清冷,帶上了一絲對后輩獨有的溫和。
“穹師叔祖慷慨,此物于你修行初期穩固根基、滋養靈脈大有裨益,還不快謝。”
那名叫“嫣兒”的少女微微一怔,隨即美眸中綻放出驚喜的光芒。
她雖然年齡不大,但天靈根的資質賦予了她對天地靈氣超乎尋常的敏銳感應。
那小玉壇一出現,她便察覺到其中蘊含的精純靈力,遠非尋常之物可比。
她連忙恭敬地雙手捧住玉壇,接著朝那穹老頭盈盈一拜,儀態無可挑剔。
“嫣兒謝過穹師叔祖厚賜!”少女聲音清脆如黃鶯,捧著玉壇,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穹老頭看著自己視若珍寶的靈酒就這么落入一個小丫頭手里,心頭又是一陣郁悶。
他張了張嘴,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訕訕的說道:
“可別瞎喊哈,你是老祖的親傳弟子,老夫可當不起這聲師叔祖。”
“嗯…你這丫頭是天靈根,天賦絕佳,前途光明,是宗門未來的希望…這酒…嗯,好好品。千萬不許浪費。”
穹老頭干巴巴地夸贊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牙縫里艱難擠出來的。
南宮婉看著穹老怪那副別扭樣子,眼底流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看來此人倒也不全是表面上的那般高冷疏離。
她目光隨意地再次投向下方郝野所在之處,仿佛只是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隨口道:
“方才那人遮蔽了真實樣貌,果然還是有些謹慎和定力,心性在散修中算是不錯,我倒是沒有選錯人。”
聽到南宮婉如此說道,一旁的少女美目輕移,有些困惑地望了幾眼那天霧臺上的郝野。
穹老怪一聽南宮婉提起郝野,心中那股邪火又有點往上冒。但聽到她后面的話,尤其是提到“散修”,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些想法。
他暫時撇開輸酒的郁悶,也順著南宮婉的目光看向下方擂臺上的那些煉氣散修。
“哼,那小子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穹老頭習慣性地嗆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語氣倒是認真了幾分,“不過,南宮丫頭,你這話倒也沒錯。”
“這些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散修,雖然品性參差不齊,心思大多不純,但論起實戰經驗、應變能力和那股子為了機緣拼命搏殺的狠勁,確實勝過七大宗門里那些受盡師門、家族庇護,只知一味苦修的所謂‘精英’。”
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須,喃喃著似乎在評估著什么。
“真要論起來,血色禁地那種地方,恐怕還真就是這些在泥潭里打過滾的散修,活下來的機會更大些...”
穹老頭眼睛一亮,突然來了精神,迫不及待地說道:
“哎!南宮丫頭,要不我們再提前打個賭?!”
“就賭兩年之后,咱們掩月宗參加試煉并且活著出來的弟子中有多少出自散修?怎么樣?”
“你確定?”
南宮婉唇角微彎,眸中掠過一絲意味深長,看向穹老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