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里戈坐在床上，對著透過窗戶照入室內的陽光打著哈欠。他抓起旁邊的長袍，披在自己身上后隨即起身，推門離開了房間。

他剛踩在樓梯上時，一陣“吱呀”的怪聲傳來，仿佛下方的階梯隨時會轟然倒塌。他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是看不起這種破爛的裝修。

羅德里戈走下樓梯，并在推開面前的木門后來到了前廳。由于早上都沒有什么生意，此時的旅館并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有人招待。所以很快地，他就在前廳里找到了自己的師傅。

萊昂納多坐在一個靠窗的桌子旁，桌上放著一個茶壺和一盤面包，而他左手端著一個冒著白氣的杯子，右手上則是捧著一本不大的羊皮書。他看起來讀得很認真，似乎都沒有注意到羅德里戈的現身。

“早啊，老家伙。”

“小子，餓著肚子吧，”萊昂納多抬頭看了羅德里戈一眼，“墊一下肚子，待會我要去一個地方見人。”

“哦。”

羅德里戈默默地坐在萊昂納多的對面，抓起一塊被烤得有些硬的面包。雖然咬著很費勁，但至少他不覺得完全是在嚼一塊木頭，這些和平教徒制作的食物，似乎確實比那些基督徒更好。

“摩爾人和阿拉伯人的食物確實還不錯，但我們的未來也不會差。”萊昂納多看見了羅德里戈費力用牙與面包搏斗的場景，便一半打趣一半寬慰地說道，“如果有機會，你應該去意大利和希臘看看，那里的才叫美食。”

“真的？”羅德里戈停下了口，半信半疑地問道。

“你自己去見證嘍。”萊昂納多喝了一口茶，然后繼續讀著自己的羊皮書。

“切，沒意思的老家伙……”羅德里戈沒好氣地說道。聽到這句話，萊昂納多頓時臉色黑了下來，雖然還是保持著瞇眼微笑道表情，但看得出來，這是充滿殺氣的。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冷靜一下，現在不是教訓他的時候。除了在這種陌生地區不宜吸引注意外，羅德里戈的劍術格斗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進步也是另一個原因。在吸收了萊昂納多所授的一些劍招和劍術思路后，他的水平突飛猛進，這也讓萊昂納多在教訓他之前得做好熱身，又得控制好力度，否則也會有出事的風險（要么被擊敗，要么傷自尊）。

萊昂納多的劍術來自于穿越前的兵擊經驗，以及在穿越后的幾年游歷中的實戰中磨礪，他更擅長與多種不同類型的敵人交鋒而不落下風，同時也詭招頻出、不講武德，但如果單論純劍術格斗，他可能就沒有那么專精了。他的劍術涉獵很廣，從菲奧雷、卡蘭薩，到喬治銀、米夏爾等歐洲各路劍術大師那邊都學了不少，同時還順帶學了點苗刀和劍道，論技術應該是碾壓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劍客或者騎士的，然而，他不能在比試對練中出全力，否則羅德里戈要么就會被打得一蹶不振、要么就會陷入“劍魔”的道路一去不復返。而羅德里戈卻根據自己的目標，練成了一套自己最適合的專精劍法，而且似乎是為了報最開始的失敗之恥，他的劍術還特別地針對萊昂納多，雖然還是稚嫩且沒多大用，但是確實大有長進。

最后師徒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萊昂納多端著茶杯、繼續翻閱著羊皮書，而羅德里戈則默默地咀嚼著口中的面包。最后，當羅德里戈結束了這一頓簡易的早飯后，萊昂納多合上了書，站了起來。

“我們走。”

——

半路上，羅德里戈向萊昂納多問起了此行的目的。

“去見我的部下。”

“你的部下？老家伙，這可是薩拉戈薩，你的那些軍官和后勤官會到這里？”羅德里戈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萊昂納多。

“你難道一位我就是一個軍務后勤大臣？我手下的足跡遍布整個伊比利亞，小子。”萊昂納多說到這里，深情變略微驕傲了起來，“我能調動的力量比你想象中的多，且不在宮廷那些老家伙的掌握中。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這么快就取得成就的？不過你可得保密哦。”

“這么說，你是個秘密協會的小頭目了？”羅德里戈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手心，“難道是個巫師聚會？看你也跟個老巫師一樣，心眼和怪點子多得很……”

“切。”對于羅德里戈的玩笑話，萊昂納多只是輕笑了一聲，“那里的成員可是有機會闖蕩江湖的，不少騎士也在其中。你要不干脆加入算了。”

“得了吧，”羅德里戈擺了一下手，“誰知道你這個老東西又在算計什么，估計進去又要坑我。”

“愛來不來，”萊昂納多對此似乎也表示無所謂，“到時候你就回自家的小領地上，等到國王陛下重視你的時候再去當騎士吧。不過那得好幾年吧，在這之前，似乎都是啥事不做的清閑日子呢……”

聽到這里，羅德里戈的冒險精神和少年心性就又犯了。他這個人最耐不住的就是閑日子，在他眼里，當一位被吟游詩人傳唱的俠義騎士，或者是成為一名建功立業的著名將領，證明自己有能力、同時為自己贏得榮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繼續待在男爵領上，那么他的父親和母親肯定就會阻止他出去冒險，而羅德里戈又不好反抗他們。因此，他對師傅口中的那個神秘組織越來越感興趣了，不過他先前為了不在和這個“老家伙”的交鋒中落下風，一直保持著嘴硬，但現在他似乎改主意了。

“唔……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他若有所思地說道。而萊昂納多已經聽出來了，這個小鬼已經有意向加入了。

接下來繼續忽悠他，爭取把他撈過來。萊昂納多再次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傳奇徒弟綁上自己的戰車。

不過此時，萊昂納多突然感到周圍的氣氛不對。

“老家伙，我感覺有點問題。”羅德里戈也低聲對萊昂納多說道。

萊昂納多環顧了一下四周，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摩爾人，而且他們似乎都在是不是瞥向萊昂納多和羅德里戈兩人，而更有一些人則毫不掩飾地用敵意的目光注視著他們。按理來說，薩拉戈薩泰法是一個對基督徒想當寬容的地方，一般向他們這樣的卡斯蒂利亞人到這里是不會引起圍觀的，但現在情況顯然不太對。

很快，幾名身穿白袍的摩爾人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萊昂納多注意到他們的武器后，立刻變得極度警覺。

很顯然，他們要找麻煩。

“有什么事嗎，這幾位朋友？”萊昂納多用阿拉伯語問道。顯然，當那些摩爾人聽到這個基督徒用他們的語言說話時感到相當驚訝。

“你居然會他們的語言？”羅德里戈也是有些驚訝地看著萊昂納多。畢竟這種說起來嘰里咕嚕、文字亂七八糟的語言，在羅德里戈看來簡直是天書。

“我會的語言多了去了。”萊昂納多回答道，目光迅速掃視著周圍，“不過情況很不妙啊。”

越來越多摩爾人靠近了他們，他們都攜帶著武器。很多人因為蒙著面部而沒能看清表情，但他們的眼神都是一致的，萊昂納多曾經見過那種眼神——對于外來者的不歡迎，甚至是仇恨。

“異教徒，這里不歡迎你們。”一名摩爾人終于開口了。

“我知道，”萊昂納多盡量偽裝成善意地說道，“我們這就離開——”說這，他便帶著羅德里戈開始后退。然后他們的身后卻直接傳來刀鋒碰撞的聲音。

他轉頭望去，只見兩名手持彎刀的摩爾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不該來到這里。而既然來了，那就別想走了。”

摩爾人紛紛拔出了武器，朝萊昂納多和羅德里戈快步走來。兩人見狀，立刻拔出了各自的長劍，背靠著背站在原地。

“以真主的名義，殺了他們！”

“去死吧，異教徒！”

在幾聲呼喊下，這些摩爾人狂信徒就開始發瘋了涌了上去。他們雖然有武器，而且看起來也懂得一些街頭斗毆的技法，但跟一個劍術高手和一個劍術大師比起來，他們揮刀戰斗就跟小孩子一樣，毫無章法。

“鐺！鐺！叮！”

隨著不斷響起的金屬碰撞聲，萊昂納多和羅德里戈格擋開了這些摩爾人的第一波攻勢，同時還反手砍傷了四五個摩爾人。

“不要一擁而上，分批同時進攻！”帶頭的那個摩爾人看出了己方的技術劣勢，因此立刻讓同伙改變了進攻策略。他們大概組成了三隊，每一隊有六七個人，每一組同時朝兩名卡斯蒂利亞人展開進攻，然后在被壓制時立刻退后，隨后換一批人上去。

由于自己人不再互相擠壓空間，這群摩爾人的動作就能更加靈活地與兩名卡斯蒂利亞劍客交鋒。而顯然，哪怕是有著明顯的能力差距，摩爾人的數量優勢就已經十分明顯了，萊昂納多和羅德里戈已經快被壓制住了，一人同時面對三至四人讓他們有些應接不暇。

“人太多，打不了。得用那一招了！”萊昂納多注意到周圍聚集的摩爾人越來越多，他很擔心人群里再蹦出幾個加入那群排外的摩爾人，所以他必須直接用一招震懾住他們。

“哪一招啊？”

“劍術大師米夏爾·亨特的第一百式——”說著，萊昂納多便伸手從腰后掏出了什么東西，以極其快的速度舉起手臂對準了帶頭的摩爾人，“大人，時代變了！”

“砰！！”

隨著一聲清脆的爆響聲，一團煙霧和火光從槍口中冒出，這群摩爾人的頭領的頭上頓時多出了一個血洞，他雙眼瞪大，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軀在失去生機的同時還在不甘地抽搐。

周圍的人群頓時向后退了一步。

場面突然就凝固了，那些摩爾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紛紛看向那具頭部還在流血的尸體。明明他站在隊伍的后面，為什么就突然死了？

“薩伊德……死了？”

“薩伊德死了！”

“那個異教徒，他用魔鬼的力量殺了薩伊德！”

那些摩爾人紛紛叫嚷了起來，其中幾個用充滿仇恨、而又帶有畏懼的目光看向萊昂納多。而在萊昂納多聽來，他們似乎要來為那個叫薩伊德的人報仇。為了再次震懾住他們，他將長劍歸鞘，然后從腰后的另一個槍套中抽出了第二把短管燧石槍，并直接瞄準了一名攻擊意圖最明顯的摩爾人。

“砰！！”

又是一次清脆的槍響，那名摩爾人也是一樣，捂著胸口退后了幾步，然后也倒在了地上，并吐出了幾口血。萊昂納多的這一槍是直接瞄著對方心臟打的。

“魔鬼！魔鬼！他們是來殺我們的！”

“快逃啊！！！”

這時候，那些摩爾人才意識到，對方手中那個奇怪的東西，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從遠距離殺人。在意識到這種可怕的“魔鬼之力”后，這些摩爾人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拔腿就跑。而原本圍攻兩人的摩爾人，也因畏懼而不斷后退，最后轉身發了瘋一樣逃跑，連同伴的尸體都顧不得管了。

“還好有用。”萊昂納多長舒一口氣，然后將燧石槍放回槍套。其實如果那群摩爾人克服了恐懼，繼續朝他們進攻，那萊昂納多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脫離困境了，畢竟一把槍里只有一顆子彈，而這么短時間他根本來不及上彈，更何況是面對多人圍攻的情況下。

不過好在，他們的確被火槍嚇跑了。畢竟這個時代，歐洲可沒有熱武器這個概念，火槍也僅在東方的大宋出現不久，對于這些中世紀摩爾人來說，這確實是魔法，而且是可怕的魔法。

“老家伙，你真是一個巫師？”羅德里戈好奇地看了一眼燧石槍，同時問道，“你怎么把一個火炮做得這么小？”

“都說了，是技術，我這個天才的技術。”萊昂納多說道，“如果你加入我的組織，幫你造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切，沒意思。懦夫的武器。”羅德里戈頓時裝作不屑一顧，但他之后又問道，“你的組織叫什么？總得有個名號吧？”

“叫兄弟會。”萊昂納多說道，然后便走到了那兩具尸體面前，然后開始翻照對方身上的口袋。“嘖，真的窮啊，一分錢都沒有。不過這刀看著倒是不錯，可以找個冤大頭賣特高價……”他撿起了那個死人的佩刀，然后觀察了一下刀面上的大馬士革花紋。

“呃……怎么感覺是個奸商團伙……”羅德里戈在心里吐槽道。

……

在收集完有價值的戰利品后，萊昂納多和羅德里戈便迅速地離開了那里。最后抵達了兄弟會在當地的接頭人，與他進行情報交流，同時了解兄弟會在地中海沿岸地區的布局狀況。而在這之后，萊昂納多提起了他和羅德里戈今天的遭遇。

而在那名兄弟會行商的解釋下，他們才明白，自己剛剛是誤入了一個摩爾人狂信徒的聚集區。他們對于這些信耶穌和的異教徒充滿仇視，但薩拉戈薩埃米爾卻故意將他們保留了下來，以作為在與天主教國家交戰時的前鋒部隊。畢竟，宗教的力量，總能讓人更加大膽、甚至無懼死亡，除非對面用了不可理解的力量，比如說火槍。

“薩拉戈薩埃米爾故意保留的？”萊昂納多再次詢問道。

“對，而且他們襲擊當地的猶太人、基督徒、以及外來的異教商人時，這里的埃米爾都在縱容他們的行為。可能是為了宣示和平教在這里的支配地位吧。”

在得到行商的肯定答復后，萊昂納多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襲擊一個國家的使臣，那可是赤裸裸的羞辱啊……這簡直是送上門的戰爭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