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貢王國位于比利牛斯山下，雖然它是一個王國，但它的面積僅有納瓦拉的一半。它其實根本算不上王國，頂多是一個伯國，但由于它的領主廣受人敬重而被稱作國王，因此這里才被叫做阿拉貢王國。雖然人口稀少，但憑借著復雜的地貌和堅固的堡壘，阿拉貢人抵御了無數次南方摩爾人的侵犯。

通過維持南法蘭西領主和卡斯蒂利亞之間的政治平衡，阿拉貢暫時沒有被剛征服納瓦拉的卡斯蒂利亞強迫臣服。然而即使保住了一時安全，阿拉貢依舊處于四面環敵的危險狀況中。而自從數十年前卡斯蒂利亞和萊昂合并以后，即使有納瓦拉王國的隔絕和保護，這個東方的強權還是一直被阿拉貢國王視為隱患，而當卡斯蒂利亞征服納瓦拉之后，這種隱患變成了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著利劍的細繩隨時可能斷裂。東邊的巴塞羅那伯爵態度曖昧，但如果有機會，拉米羅一世不相信其不會趁虛而入。

拉米羅一世是一位老國王，雖然在之前一直是納瓦拉名義上的保護國，卻一直是靠這位精明的領主與周邊勢力周旋，才保住了阿拉貢這個小國的獨立。而今天，他要接見一個來自卡斯蒂利亞的貴客。

這座位于哈卡的王宮不大，不像潘普洛納的那樣富麗堂皇，也不像布爾戈斯的那般莊重威嚴。由于阿拉貢本身就很弱小，人力、資源和財富都很缺乏，因此作為國王的他也只是造出了一個基本的、能夠接待外國客人的地方，沒有華麗的裝飾，一切都樸素而簡約。

接待廳里很快回蕩起一陣夾雜著金屬碰撞的腳步聲，一位身著盔甲的騎士走進了大廳，老國王轉身看向那位信使，神色自若，但他的內心卻是緊張無比的。

“陛下，”騎士來到老國王面前，下跪行禮道，“卡斯蒂利亞的使者到了?！?

“讓他們進來吧?！崩琢_回答道，隨即負手轉身，望著背后墻上的十字架?！吧系郯?，請保佑阿拉貢能再次渡過危機……”老國王在內心深處默念道。他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整個阿拉貢里的人都是。當他聽說卡斯蒂利亞只用了不到六千人便擊潰了潘普洛納近一萬人的大軍，而且還傷亡極小的時候，他仿佛感覺到一場暴風雨即將卷席整個伊比利亞，甚至可能更加猛烈。但事到如今，他除了與卡斯蒂利亞盡力妥協外，就是向祈禱上帝，讓他們不成為那頭盤踞在城堡上的雄獅的獵物。

不久以后，腳步聲再次回蕩在空曠的大廳中，騎士領著兩個人走來，其中一個看起來還是一個少年。

老國王看著到來的兩個人，他忽略了那個少年，目光則是集中在另一位留著栗色長發的年輕人身上。他擁有相當英俊的加利西亞面孔，而且還莫名長得和他曾見過的那些波斯商人很像。眼前這位年輕人應該還不到三十歲，老國王開始了聯想：卡斯蒂利亞國王只派出這樣一個年輕人，莫非是想要敷衍他，還是只要求年輕人簡單地傳信？想到這里，拉米羅一世已經開始緊張起來了，莫非斐迪南已經準備發出最后通牒了嗎？老國王微微捏緊了拳頭，背上冒出了一些冷汗。

然而年輕的使者行禮后說出的一番話，讓拉米羅驚訝不已。

“尊敬的陛下，我代表我的君王向您問好?！蹦俏皇拐哒f道，“卡斯蒂利亞希望能與貴國結盟，共同對抗南方的異教徒?！?

……

雖然難以置信，但卡斯蒂利亞此番前來似乎卻是是要與阿拉貢結盟的樣子，至少那位使臣看起來是很真誠的。盡管拉米羅一世并不是完全相信卡斯蒂利亞使臣所說的話，不過他們提出的建議確實很有誘惑力，而且也十分合情合理。

“……總之，斐迪南陛下真誠地希望您和巴塞羅那伯爵大人能站在我們這一邊，畢竟我們都是主的孩子，有理由重新奪回我們曾經的領土。畢竟，我們的祖先都屬于西哥特王國?！比R昂納多聲情并茂地蠱惑著阿拉貢的老國王，只要對方同意，那么他的目的就已經實現了，而這也是斐迪南一世的授意，“我們只需要您能一同派兵征服薩拉戈薩，并且允許我們的部隊短暫駐留在阿拉貢境內，與其進行整編會和?！?

“短暫駐留是多久？”

“不會超過三天。我們只是需要一個能夠休整部隊的地方。”萊昂納多回答道。

拉米羅一世思考了一番，最終同意了：“我同意你們的條件，不過希望貴國能夠信守承諾。”

“當然，只要沒有人從中作亂就可以?！比R昂納多爽快地答復，可老國王聽聞后神色一變，顯得有些憂慮，用眼神詢問著萊昂納多。兩人沉默了許久，最后一同大笑了起來。怎么可能??？阿拉貢得到了能與卡斯蒂利亞交好的機會，怎么可能會讓這種破壞關系的意外發生呢？

“那么，到時候我們大使的安全就交給您了?！?

“難道不是你嗎？”老國王聽年輕使臣這么說，提出了疑惑。畢竟在這短暫的見面協商中，他感覺到眼前這位卡斯蒂利亞使臣雖然看起來年輕，卻有著不錯的外交水平，為人處事也相當嘮叨，而這種人通常都是才華橫溢的，也正是當今的阿拉貢所需要的。老國王希望能讓萊昂納多在阿拉貢多待一段時間，并找機會將這位卡斯蒂利亞使臣納入麾下。

“本人只是一名小小的信使罷了，并沒有足夠的能力處理重要的外交事務。”萊昂納多謙卑地推辭道，在旁人看來似乎確實是很謙遜的樣子，“這種重要的職位，還是交給地位更高的大人比較好?！彪m然是謙辭，但拉米羅一世總感覺對方友善的微笑和言語下是滿滿的諷刺，聽著有些刺耳，不過為了不引發矛盾，老國王并沒有說什么。

“就這樣吧，國王陛下。當巴塞羅那那邊也談妥了后，我們再進行謀劃?！?

……

萊昂納多和羅德里戈離開了王宮。阿拉貢的王宮就是在一座城堡內，而周圍并不是什么城市，而僅僅有一些從屬于領主的小村落，與卡斯蒂利亞的萊昂和布爾戈斯完全不同。他們騎著馬緩緩地行走在鄉間的小徑上，向北方還能隱隱望見巍峨的比利牛斯山。

“老家伙，阿拉貢這么弱小，為什么卡斯蒂利亞不直接征服掉？”羅德里戈問萊昂納多。

萊昂納多并沒有回答，他當作沒有聽見學生的問題，但卻將食指豎在口前以示噤聲，羅德里戈見狀，便立刻住嘴，目光也從師傅身上離開。這是他才想起來，如果被人聽到兩人的談話，然后再傳到拉米羅一世的耳中，估計會有很不好的影響。

“要名正言順啊。至少現在得名正言順?！?

不過羅德里戈的話倒是給萊昂納多帶來一個靈感：對啊，要名正言順地拿下阿拉貢，通過王位宣稱繼承就是最優選擇。拉米羅一世老了，他卻只有一個正統繼承人，另一個私生子則對王位只有弱宣稱，那么把正統繼承人咔嚓了，同樣由家族血脈關系的納瓦拉公爵桑喬四世就可以爭奪王位，而在他的支持下，成功絕對沒有問題。不過阿拉貢人口少，土地小，直接占下來并沒有很大用處，反而會給卡斯蒂利亞徒增惡名。還不如與阿拉貢交好，然后借機十分隱秘地干掉正統繼承人，最后順理成章地繼承走法理，讓人看不出這是一場陰謀——而三國即將對薩拉戈薩發起的戰爭，就是絕佳的機會，戰爭中經常發生不幸而又正常的事，對吧。

……

兩個人逐漸遠離王宮，經過人口較為稠密的村莊，并隨著離哈卡城堡的距離不斷增加，周圍全部變成崎嶇的山地，房屋也不斷變得稀疏，直到完全不見人影。他們此刻已經踏上了回卡斯蒂利亞的路，不過萊昂納多并不打算這么快地回去。

他們正在往南邊行去，而那里則是摩爾人的領地，薩拉戈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