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還帶著點涼,卷著玉蘭花瓣撲在走廊窗戶上,簌簌地響。我抱著一摞政治作業本往辦公室走,剛轉過樓梯口,就看見隔壁班的女生站在我們班后門,手里捏著個粉色信封,指尖都在發白。
而她對面的人,是宋仰。
他剛訓練完,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飽滿的額頭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運動背心,鎖骨線條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聽見動靜時,他側過頭看了一眼,目光和我撞上的瞬間,我像被燙到似的,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
“宋仰,我……”女生的聲音細若蚊吟,帶著青春期特有的羞怯。
我抱著作業本的手臂緊了緊,走廊里的風好像突然變熱了,吹得我耳朵發燙。其實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宋仰的表情——他對不熟的人總是有點疏離,嘴角會抿成一條直線,眼神淡淡的,像沒睡醒。
果然,沒走兩步就聽見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清楚:“不用了,謝謝?!?
“可是我……”
“我有喜歡的人了?!?
這句話像顆小石子,“咚”地砸進我心里,蕩開一圈圈漣漪。我腳步頓了頓,差點撞到辦公室的門。等我交完作業出來,走廊已經空了,只有那朵被風吹落的玉蘭花,孤零零地躺在宋仰剛剛站過的地方。
回到座位時,言秋正趴在桌上涂指甲油,見我進來,抬了抬下巴:“剛看見沒?三班的文藝委員,追宋仰追了半學期了,今天居然敢堵人。”
我翻開練習冊,筆尖在紙頁上懸了半天,沒寫出一個字:“嗯,看見了。”
“宋仰怎么說?”言秋湊過來,眼里閃著八卦的光,“我賭他肯定沒直接拒絕,體育生不都這樣嗎?吊著別人玩?!?
“他拒絕了?!蔽业吐曊f,“還說……有喜歡的人了?!?
言秋“喲”了一聲,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他該不會說的是你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裝作不屑:“胡說什么呢,我們就是……普通同學。”
話是這么說,可那節課我總忍不住走神。老師在講臺上講《紅樓夢》的判詞,我卻盯著窗外那棵玉蘭樹發呆,腦子里反復回放著宋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時的語氣,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在看我剛剛離開的方向?
放學鈴響時,宋仰像往常一樣,背著包從后門走。經過我座位時,他腳步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但我故意把臉埋在書包里收拾東西,沒看他。等我抬起頭,只看見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有點落寞似的。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像是突然被劃了條無形的界線。
他晚修回來時,不再敲后門,而是直接推門進來,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打擾我。問問題也變得客氣,站在我桌旁,手指捏著卷子邊緣,低聲說“這道題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么。明明應該為他拒絕別人而松口氣,卻又忍不住想:他說的“喜歡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是我自作多情了?言秋的話像根小刺,扎在心里——“體育生都很花心的”,他會不會只是隨口說說,穩住那個女生?
周三晚修,我正對著一道解析幾何題皺眉,宋仰突然把一本筆記本放在我桌上。
不是他平時用的練習本,而是個嶄新的活頁本,封面上畫著只歪歪扭扭的小熊,一看就是他自己畫的。我疑惑地翻開,愣住了。
里面是用三種顏色的筆整理的數學題,標題寫著“林晗易錯題型總結”。紅色標注著我總記錯的公式,藍色寫著解題步驟的關鍵節點,黑色的字跡雖然算不上好看,卻一筆一劃很認真,甚至在我常犯的“忘記分類討論”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哭臉。
最后一頁,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面是他龍飛鳳舞的字:“那天在走廊,我沒騙她。還有,這道解析幾何的輔助線,你上次教我的時候,我記下來了,應該是這么做的吧?”
便利貼的角落,還有個更小的字:“對不起,讓你不舒服了。”
我捏著便利貼,指尖有點抖。原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在別扭,知道我在介意。
晚修結束時,宋仰在后門等我。路燈的光透過窗戶,在他腳邊織成一張暖網。見我出來,他有點緊張地撓撓頭:“那些題……我整理了好久,可能還有錯的。”
“沒有錯?!蔽姨ь^看他,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著星星,“謝謝你,宋仰。”
他眼睛亮了亮,突然往前走了一小步,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不確定:“那……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后離她們都遠遠的?!?
“我沒生氣?!蔽易煊驳溃瑓s忍不住笑了。
他也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像得到糖的小孩:“那我以后還能問你題嗎?”
“可以啊?!?
“那我還能……”他頓了頓,耳尖紅得厲害,“還能像以前一樣,晚修回來敲你的門嗎?”
晚風吹過,帶著玉蘭花的香氣,我點了點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玉蘭花瓣落在地上的聲音還要響。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會因為他一句話而胡思亂想,也會因為他一個認真的眼神,就瞬間把所有疑慮都拋開。
而宋仰,好像正在用他笨拙又真誠的方式,一點點告訴我:他說的“喜歡”,從來都不是隨口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