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的山風帶著草木的潮氣，卷著新抽的槐樹葉拂過臉頰，癢得人想笑。林晗背著半滿的雙肩包，踩著青石板路往上走，書包帶勒得肩膀有點酸，卻舍不得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那是宋仰早上塞給她的零食，有她愛吃的抹茶餅干，還有兩盒草莓味的酸奶，盒身上的卡通兔子笑得露出兩顆門牙。

“慢點走，”言秋從后面追上來，手里拿著根剛折的柳條，“沈念說前面有個觀景臺，能看到整個山谷，咱們到那兒歇腳?！?

林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落在后面的三個人。宋仰正幫陳默拎著運動包，包上掛著的晴天娃娃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陳默則扶著沈念，沈念的帆布鞋上沾了點泥，大概是剛才在溪邊不小心踩進去的，他低著頭，聽陳默說著什么，嘴角帶著點淺淺的笑意。

“你看他們倆，”言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壓低聲音，“沈念今天話好像多了點，剛才還跟陳默講哪種蕨類植物能吃呢?！?

林晗忍不住笑了。自從上次書店的事之后，沈念和陳默的關系肉眼可見地近了。陳默的康復訓練，沈念幾乎每次都陪著；沈念去圖書館查資料，陳默就坐在旁邊看體育雜志，偶爾抬頭問他一道題，兩人能安安靜靜待一下午。

“來了來了，”宋仰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帶著點喘，“你們怎么走那么快？”他把陳默的運動包往地上一放，從里面掏出瓶水遞給林晗，“喝點水，山頂風大。”

瓶蓋已經被擰松了，林晗接過來時，指尖碰到他的，帶著點山泉水的涼意?！爸x謝。”她喝了兩口，把水遞回去，“你不渴嗎？”

“我等下喝陳默的。”宋仰擺擺手，眼睛卻往她的書包里瞟，“我給你的酸奶沒壓壞吧？”

“沒呢?！绷株侠_拉鏈給他看，兩盒酸奶安安穩穩地躺在餅干旁邊，“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牌子？”

“上次在書店，你看了眼貨架上的廣告?！彼f得理所當然，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轉身卻撞在陳默身上，引得陳默低低地笑。

觀景臺建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上，木質的欄桿被太陽曬得發亮。沈念靠在欄桿上，從帆布包里拿出本植物圖鑒，指著遠處的一片竹林說：“那是剛竹，竹筍能吃，不過現在這個季節有點老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言秋湊過去看，“連竹子能不能吃都知道?！?

“我媽以前帶我采過筍。”沈念的聲音低了些，目光落在圖鑒上的一張照片上，那是片開著白色小花的植物，“這個是玉竹，根能入藥，治陰虛燥熱的。”

陳默突然從包里掏出個小鏟子：“那我們挖點回去？給你媽試試？”

“不行，”沈念趕緊攔住他，“野生的不能隨便挖，而且我媽現在喝的藥里已經有這味了。”他看著陳默手里的鏟子，突然笑了，“你還真帶了？”

“以防萬一嘛?！标惸瑩蠐项^，把鏟子收起來，“上次實踐課看你對植物那么感興趣，還以為你想來挖點什么?！?

林晗看著他們，忽然覺得沈念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好看的月牙，像藏了片春天的湖。

休息夠了繼續往上爬，山路漸漸陡起來。林晗穿著帆布鞋，踩在有點濕滑的石板上，總覺得腳下發飄。走到一處轉彎時，她沒注意到臺階上的青苔，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

“小心！”

宋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力道有點大，卻很穩。林晗的心臟“咚咚”地跳著，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袖子，白色的校服被她攥出幾道褶皺。

“沒事吧？”他的聲音有點急，眼睛里滿是擔憂，“崴到腳了嗎？”

“沒、沒有?！绷株险痉€后，慌忙松開手，臉頰發燙，“謝謝你?！?

“慢點走，”宋仰沒松開她的胳膊，只是把力道放輕了些，“我扶著你。”

他的手掌很暖，隔著校服布料也能感覺到溫度。林晗低著頭，看著兩人交握的地方，石板路上的影子緊緊挨在一起，像被春風粘住了似的。

后面的言秋“嘖嘖”兩聲，故意放慢腳步，跟沈念和陳默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么，引得陳默低低地笑。

到山頂時，所有人都累壞了。宋仰找了塊平整的石頭，用紙巾擦了擦，讓林晗坐下?！拔胰ベI瓶水，你要喝什么？”

“冰紅茶吧?！绷株险f。

他剛走兩步，又回過頭：“草莓味的酸奶要不要現在吃？我帶了勺子。”

“等下吧?！绷株系哪橆a有點燙。

宋仰笑著跑開了，陽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姜黃色的衛衣像朵移動的向日葵。沈念和陳默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陳默正幫沈念把沾了泥的帆布鞋擦干凈，動作認真得像在做什么精細活。

“你看宋仰，”言秋湊過來，手里拿著塊巧克力，“對你真是上心，剛才爬山的時候，眼睛就沒離開過你。”

“別亂說?！绷株蟿冮_巧克力，遞了一半給她，“他就是好心。”

“好心可不會記得你愛喝什么牌子的冰紅茶，愛吃什么口味的酸奶。”言秋咬了口巧克力，“你要是再裝傻，我可就幫他表白了?！?

林晗的心跳漏了一拍，剛想反駁，就看見宋仰提著塑料袋跑回來，里面裝著五瓶飲料，還有兩串烤腸。“老板說這是最后兩串了，給你們女生吃?！彼驯t茶遞給林晗，烤腸塞給言秋，剩下的飲料分給沈念和陳默。

沈念接過礦泉水，說了聲“謝謝”，陳默則拿起烤腸，不由分說地塞了一半給沈念：“你嘗嘗，挺香的?！?

沈念愣了一下，接過來咬了一小口，眼睛亮了亮：“還不錯?！?

林晗看著他們，忽然覺得這山頂的風都帶著甜味。宋仰坐在她旁邊，手里拿著瓶礦泉水，卻沒喝，只是看著遠處的山谷，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在看什么？”林晗忍不住問。

“在想，”他轉過頭，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等高考結束，我們再來一次，到時候我背你上山?！?

林晗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像被烤過的石頭。她低下頭，假裝看自己的帆布鞋，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誰要你背?！?

“那我扶你也行。”他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反正得跟你一起?！?

下山的時候，大家選擇了另一條路，據說能抄近道到山腳下的溪流。路比上山時陡，還多了很多碎石。宋仰一直走在林晗旁邊，時不時扶她一把，手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過來，暖得恰到好處。

走到一處陡坡時，陳默突然停下來，蹲下身：“沈念，我背你下去吧，這里太滑了。”

沈念愣了一下，搖搖頭：“不用，我自己能走?！?

“別逞強。”陳默不由分說地把他背起來，動作比宋仰熟練，“你輕得跟羽毛似的，一點都不沉?！?

沈念的耳朵紅了紅，卻沒再掙扎，只是輕輕抓住陳默的衣角，像只溫順的貓。

言秋看得直笑，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晗：“你看他們，比你們倆還膩歪?！?

林晗的臉頰發燙，剛想說話，腳下突然一滑，宋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兩人的手指緊緊扣在一起，他的掌心有點出汗，卻握得很牢。

“小心點?！彼穆曇粲悬c啞，呼吸輕輕掃過她的發頂。

“嗯?！绷株宵c點頭，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溪流的水很清，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大家脫了鞋，光著腳踩在水里，冰涼的觸感驅散了爬山的疲憊。宋仰撿起塊扁平的石頭，側著身子扔出去，石頭在水面上跳了三下才沉下去。

“厲害啊！”林晗忍不住鼓掌。

“我教你?！彼闷饓K石頭放在她手里，握著她的手腕，教她調整角度，“用力要勻，手腕別太僵……”

他的胸膛離她很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陽光和青草的香氣。林晗的心跳越來越快，注意力根本不在扔石頭上，只覺得他的手指包裹著她的，暖得讓她不想松開。

“你看，”宋仰突然說，“跳了兩下呢?！?

林晗抬頭，果然看到石頭在水面上跳了兩下，像只調皮的小青蛙。她笑了笑，心里卻有點遺憾——剛才光顧著緊張，根本沒記住動作。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累壞了，靠在中巴車的座椅上昏昏欲睡。林晗把頭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掠過的青山，眼皮越來越沉。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帶著熟悉的、暖暖的味道。

她睜開眼，看見宋仰正往自己這邊挪了挪，讓出更多的空間，眼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溫柔。“睡會兒吧，到學校叫你。”

林晗點點頭，往他那邊靠了靠，頭不知不覺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寬，也很暖，像個安穩的小枕頭。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來，呼吸變得又輕又緩。

朦朧中，她好像聽見后排傳來細微的歌聲，是沈念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澈。陳默在跟著輕輕哼，兩個聲音混在一起，像山澗的溪流，溫柔地淌過這個春天的午后。

林晗的嘴角彎了彎，把臉埋在宋仰的外套里，聞到了陽光、青草和一點點草莓酸奶的味道。她想，這個春天，大概是她這輩子最美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