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請你輕輕撥動手里的琴,試著想象。
原本將要入春的日子,在一瞬之間一去不復返。
所有的希望都埋進了泥土中,你可能再也堅持不到他們破土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預想到,這可悲的時節,這可恨的魔力,帶來的,是第二輪冬天。
魔鬼的手段。
地獄的火焰沒有溫度。
沒有溫度。
……
魔狼問清了狐貍的目的,她僅僅只是從遠方而來,在戰爭中尋求樂趣。這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這只可憐的小魔物,它對狐貍發了火,所有的語言只有一個意思——不能在戰爭中尋求樂趣。狡猾的狐貍聳著肩膀笑,她從來沒將這番話中的哪怕一句放入耳洞。
金粉瞳的魔物不信任她,她無所謂。
她一路跟著那條小狼回了營地,沒有隱藏自己的打算。她相信沒有人會對她出手,也沒有人有理由向她出手。狐貍只是在找樂趣,但也明白,在這片維度,怎樣的事物會長久地存在下去。
而在這之中的平靜,只恰恰過了一周。
湖面再一次結了冰,新生的嫩芽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第二冬來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死灰的銀白。
都被人動了手腳。
帳篷里,特弗雷裹著深綠色的大襖縮在火堆旁,柔弱的火焰也被凍得顫抖起來。他伸著手,指甲縫中滿是白霜。這不僅僅只是冬天,還是他們所不曾遇到的極寒,外面日復一日下著暴風雪,這種冷,體溫被迅速帶走,死后連眼中的光芒都不會被消散。
短短的時間,已經死了很多人,被雪埋起來了。
人們都心知肚明,這可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借夢速的經歷,這一切被他們指向了一個地方——地獄!
先前的一切計劃成了泡影,如何活下去,是當前最需要考慮的事情。
火光透著灰黑的影子,夢速坐在泰格斯身旁,接過他手中的稿紙。這紙上面是關于地下臨時庇護所的工程圖,他們已經討論得很快了,只用了半天時間,可患病和死亡的人數已經達到驚人的數字。
這恐怖的雪。
地下設施需要通入空氣,因此,以他們的技術,即使是在地下也不能完全規避寒冷。
幾人動工很快,但就算有扳機幫忙,他們挖出雛形并將大部分人員都遷入進去也用了半天時間。而這時間中悲劇增加的數量,呵,他們只感覺心頭一冷。
就在幾人商量時,夢速發現艾麗卡發燒了,燒得很嚴重。不用想也明白,這幾乎是注定的,她本身就有重傷還未痊愈。可笑,有魔法,他們并不缺燒的柴火和光源,可提到醫藥卻是毫無辦法。
艾麗卡和其他許多士兵被判了死刑。在這樣持續的惡劣環境下,連牧師也救不了他們,這種束手無策之感,讓年輕的魔狼幾乎快要失控。
一切仿佛是虛幻。
“啊,你們忘記了我,就算不信任我,也總得讓我來試試吧?”在這不合時宜的地方,一只狐貍說出了不合時宜的話。人們看向她,心中仍存著一絲戒備,但更多的,還是無奈著的希望。扳機的笑容好像是勢在必得,雖然她一直這樣。
“其實,我也是很厲害的醫生呀。而且,我很樂意幫你們這一把!我會將他們一個不落地全部救下的,你們吶,在結束之后就好好犒勞我吧。”
這只橘狐媚笑起來,不過這次,她與平時的笑并不一樣。
夢速雖不喜歡這只狐貍在戰爭中尋找樂趣的想法,事到如今,它也只能將所有的期望寄托于那一抹笑。
說來這情緒……
不止活著的人,連阿什利也憤怒無比。她借夢速的雙眼,看見人類在面前幾乎是毫無掙扎之力被凍成冰雕,天空中飄落的雪花漸漸將其覆蓋,最后成了白地中的墊腳石。
血肉不見了,活著的痕跡也完完全全被掩埋了。
寒冬啊。
“我要殺!殺了那些魔鬼!怎么會!怎么會這樣過火!”龍吼聲在夢速的意識中不斷回響,夢速同樣為這些生命的逝去感到憤怒,然而他們一樣無可奈何。從一開始,就沒有主動出擊的手段。
絕望的心回蕩了好幾天。
這次,特弗雷拿著新研制的藥劑找到了泰格斯。這是維持體溫的藥劑,配方包含一種真菌,需要扳機幫忙制造,就目前看來,扳機并沒有異議。
這種藥劑可以發揮作用數小時,可以說,他們這些人類終于有了出去的能力,不用再依靠那兩只魔物。即使如此,外面仍然危險重重,畢竟有的亡靈可不太在意體溫。
灰色的大地,似乎還有一圈黑色在上面緊緊覆蓋。上方,根本看不見天空,讓人懷疑它是否真的存在,或許也是被雪覆蓋了。雪真的是白色的嗎?還是說就像現在一樣?它們不間斷飄落下來,是世界的毒藥,用來堵住活著的人的嘴,你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些光留在了洞窟中,橙色的火照著漆黑的泥石。
病人們流著汗,燒竟漸漸退了,都脫離了生命危險——這只狐貍創造了奇跡。她最后熬了一次藥,走到每一人身旁拿著木勺親自喂下肚,那笑容果然還是有些疲憊。
就連她……可能寒冷也將她放肆的笑帶走了一些,讓人感覺不像是以前那樣。這副模樣,她最親近的人也沒見過幾次,而上一次,是他們之間最后一面。
“你看吧,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醫生呢!”扳機對一旁的夢速說,夢速緊張地看著扳機,眼中盡是感激,但它不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情緒。它輕輕捏住這狐貍的衣角,嘴中不停重復著“謝謝你”。
“就這樣?”這狐貍眼中又露出狡猾的光,笑容更深。
“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哈哈哈!”扳機再一次笑出聲來。她真的很享受這樣的話,她想,這對她而言,這也算是怪癖了吧。她瞇著眼看向夢速,想了幾分鐘,然后告訴它自己的要求——聽這只魔狼的故事。
這里沒其他事要做,夢速索性也就端了兩把椅子。坐下后,夢速慢慢說起來,從它有記憶開始,一直說到了這場戰爭。扳機饒有興趣地聽著,未對此發表一詞,但眼神中卻不斷閃爍過自己的回憶,她還是笑著呢,覺得所有的故事都是長長的夢。
“那你的故事呢?”夢速問她。
“啊!操之過急不是么?”扳機對它眨眨眼,“總會知道的,但不一定就是現在呀!如果我現在說了,我會更冷的……我可不想再穿棉襖了,你呀,體諒體諒我!”
狐貍翹起腿,望向天花板,一片黑色。
冷啊,冷,真冷啊。
這樣的日子,究竟要經歷多久?只有失去了天空,他們才會無比地思念天空,無所事事的士兵們,風雪是他們精神的牢籠。
“我喜歡濕潤的環境,最好在陰影下,而陰影之外又有暖和的陽光!那樣的才叫做生活啊。”扳機摘下帽子將其抱在懷里,一只手揉著眉骨延伸出的毛上的小球,“真想念在外面靠著大石頭睡覺的日子,說來,我和大地之間做的,都是戀人間的事情……”
夢速沒有回應她,扳機感到無趣,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很快,夢速發現自己不得不理會這只狐貍。她揪著夢速的耳朵,不停地嘻嘻笑著。即使她救了這么多人,夢速也不免感到煩躁,它便以強硬的語氣質問扳機為何要這么做。
“嗯……我想想啊。呵,我比你年長,比你厲害,我可是和沫榮差不多歲數的!欺負欺負你,你呀,又能拿我怎么樣呢?”
“可是現在的情況……”
“我已經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了。”扳機笑著說,“我的治療,是我必須做的事情,但除此之外,我可是一點顧慮都沒有喲。我喜歡做我能負擔的壞事,嘿,僅此而已。天地塌了,我要不就是修的那個,要不就是繼續做這些事的‘壞人’。”
火光照著他們,總的來說不是黑色一片。這只狐貍,至少不會將事情做得太絕,夢速想,但她的性格和自己也的確是大不相同。它真的很想知道這只狐貍身上的故事,只不過在這風雪結束之前,恐怕再也沒了機會。
它并不害怕,這一切帶給他的僅僅只是無止境的憤怒。先前,他們在思考究竟是誰領導了這場戰爭,如今黑手自己跳了出來,自認為萬事無憂。
地獄。
在邊緣巫師的抗爭下,還是能夠整出一場大戲。
世界亂得可怕,戰前戰時戰后皆是如此。夢速發覺自己已經深陷其中,再也拔不出來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路走到底。它在心中默默祈禱,結局不會讓先前的努力全部白費。敵人的力量很強,但他們也會找到與之抗衡的辦法。
可太陽都不見了啊。
不,太陽就在身邊不是么。這塊地下設施,就是它現在必須要去守下的東西。難道它連這里都守不住嗎?白天黑夜已經分不清了,時間像是星空中迷失的船。
但至少還知道,現在就是未來的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