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如果我們真的打起來，他一定會痛下殺手。但有些東西，我還想要跟他談一談，我相信這一定是有機會的，我的疑問很多。”

慢慢抬頭，白狼回憶起惡魔對于老人的評價。那惡魔告訴它，那個老人是一個壞人。就憑那種語氣，若要再加上一些形容詞的話，估計也只會是像“歹毒”一類的。夢速不明白它為什么要這樣說。

“但在那之前，我必須清理身上的血液。”白狼擠出一絲笑，轉身看向獵魔人，而獵魔人也看向白狼。這狼說的話倒是不假，這樣的血液帶來了極重的怪味。獵魔人在很遠的地方就已經聞到了那一股血味，現在森林的陰暗處聚集著一些食腐動物。

但夢速的血液似乎吃不得，至少當真正看到這一團紫色后，獵魔人相信世界上沒幾個東西下得去口。

“你回去不安全，你也先來我們這吧，麥克。”白狼轉頭面向不作聲的黃眼男子伸出自己的手。“我想安德魯和艾麗卡對這種事情，是不會介意的。”

“嗯……”麥克斜著腦袋，稍稍思考了一會兒，算是同意了白狼。

“那就回去吧。”白狼轉身朝向安德魯房屋的方向，向著身后的兩個人招了招手，示意兩人跟上來。白頭發的獵魔人再次瞄了麥克一眼，背身過去跟上白狼，雖然麥克還是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走到一邊，幾個人看見了麥克丟下的遺體。他們一起將遺體給埋葬于地。面對這一堆土，麥克搓了搓自己粗糙麥黃的手，卻對著尸體埋葬之地低聲念叨道：“格文特……”

這句話讓聽力超常的獵魔人聽見，他稍稍頓了下腳步，然后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頸上兇猛的狼頭勛章一顫一顫。

走入森林，很快又從森林中走出。

“嗯，差不多到了。”白狼頓了下頭，用著能讓另外兩人聽清楚的聲音說。在說完這句話之后，白狼轉過頭去，倒退著走路看著兩人。它那張紫白色的臉真是詭異至極。

“就是這里嗎？”麥克看著眼前的小木屋，再向前面走了幾步路。這座建筑在他黃棕色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熟悉來，可他并記不得自己多久有來過這里。

當幾人越來越靠近木屋之后，白狼想起了什么，轉頭對著麥克說道：“安德魯，也就是這的主人，長得跟之前襲擊我們的人一樣。請別急著發問！畢竟那應該是惡魔，他可以做到這些。”

止住了正要說話的麥克，白狼將身前的木柵欄門打開，用手拖住柵欄門，等幾人進去之后，再將門放回。

“安德魯，我們回來了，加上一個人。”慢慢走上前去，白狼將木門推開，里面居然沒有了人，只剩下在桌子上未完成的草稿與端正放著的蘸水筆。

“居然不在……”白狼這樣低聲喃喃，“那也好。我就借用一下你的大木盆子去，你可別介意！”

白狼從屋子外面鏈接的一個單獨貯藏室里面背出了一個大木盆。這個木盆大得有些出奇了，居然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在其中擠著。

它將這個大木盆子放置到了庭院中間，白狼看向屋子里面，杰洛特和麥克正在交談些什么，夢速是可以聽清楚的，但它沒有這個意圖。它看著這個大盆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跑上前去招呼屋子里面的人：“怎么不一起洗一洗澡呢……你倆也臭的像沼澤地了。”

“我們只是糙漢子。不是像你一樣的愛干凈的狼。”杰洛特對著白狼打趣道，而麥克則是一臉淡定地看著白狼，什么也沒有說。

“我知道……對于你們這些身體好的人，即使是不常清理也不會染上疾病。”

兩個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各自聳了聳肩。夢速見狀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杰洛特發現自己脖子上的吊墜開始震動起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變濕。獵魔人立刻脫下了自己的盔甲，一番摸索下，他確認里面的布衣已經找不到一點干的地方了。

他被白狼這番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憋著笑看著白狼，“你總是讓我想起一個人……那也不是不行。她還小的時候就像你這樣。”

那雙貓眼中透出一份懷念，很快消失。他扶著膝蓋站起了身，對著白狼點點頭，讓它帶他去木盆。

“你連我也？”麥克看著白狼，不安地指著自己，“你的魔法怎么能用在這些事情上？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和你一起去了。”

其實他也不希望回去后妻子與兒女們看見他臟兮兮的樣子，那可真是太丟臉了。

一小會后，白狼帶著幾人到了院子里面，它指著一口大盆，告知兩人這就是地方。這倒是很奇怪，這樣大的盆子可并不多見。兩個男人都有些好奇這個盆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夢速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折好后放在草地上。它做得很自然，從它自身的角度而言，就算它不穿衣服，也沒有人會說它什么，因為它是一只魔物。

與之不同的是麥克和杰洛特，他們兩個面面相覷，對于在別人面前將衣服脫下來這件事情顯得更加羞澀。最終兩人都還是將身上的衣物給脫下放到白狼的黑色斗篷旁邊，而這時白狼調動元素，制造出大灘熱水倒入盆中。

“原來……你有尾巴！”麥克注意到了什么，看著白狼身后的那一根雪亮的，長度大約有一米的蓬松尾巴，“可是，你好像也差不多就一米二幾吧，一米多的尾巴吊在下面，你平時是怎么藏起來的？”

“秘密。”白狼對麥克說。

麥克和獵魔人趁此觀察了下白狼的身體，發現它身上有著紅色、白色、紫色與金黃色四種顏色的毛發，組成了規則的形狀。

除了額頭上的藍色菱形標記外，白狼的胸前也有一個紫色條紋的空心菱形占據整個胸膛。那兩只大臂上各有著三條紫色環形花紋，而肩膀則是一片雪白。骨骼在小臂向關節外側突出一個三角形，尖端向下又有金色的菱形花紋，如同護肘一般。再向下看，手肘偏上的地方有紅色如弓形的花紋，尖端鋒利，環繞一圈。

除開雪白平滑的肚腹與襠部，白狼的下肢從胯的兩側衍生出紫色條紋，在正面畫出兩個只剩一半、尖端朝下的類橢圓，并最終都斷絕于大腿與小腿之間關節的中心，硬要比喻形態，就像是只覆蓋大腿的革甲。而在小腿上，也有如同手肘上邊的弓形花紋一樣的東西上下拉長環繞一圈。

這種特異的花色讓獵魔人皺起了眉頭，他的確很不理解這一種特殊魔物的身體演化。在他看來，這種奇怪的毛色既不是保護色，也達不到警戒色的程度。而且作為哺乳動物，手肘又向后突出一個類似外骨骼的堅硬三角體，那個存在的意義是什么？明明直立行走，那條尾巴又為什么要長得如此長？平日里這么長的尾巴是怎么隱藏的？

種種原因，一切的一切只能解釋為：魔法生物，自然不需要遵守自然生物的造物法則。獵魔人也只能這樣勸說和安慰自己的內心了。

“但只要是以血肉之軀存在于世界上的生物，都應該遵循世界的造物法則……不過它……”獵魔人想起他的魔藥失效的時候，魔狼，它真的是血肉的軀體嗎？

“水溫剛好。”白狼從木盆的一頭踮起腳尖并伸出腳去，在水面上輕輕一點，感覺水的溫度不冷不燙，剛剛好。“這個水溫，如果你們想要的話，跳進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白狼朝著兩人調皮地一笑，然后一翻身就滾進了水盆里，將水花蕩得飛濺出去，灑在地上的泥土與稀疏的草上面。

趴在水里面的白狼迅速鉆出腦袋，渾身的毛發都被熱水給打濕，全部豎著黏在了白狼的身子上。它將雙手橫舉放到木盆子的沿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我一直覺得湖水海水在身上很難受，不過如果是用熱水的話，感覺就會好很多。”

不一會，身上殘留的紫色血水融進了熱水里面，讓熱水從清澈的變成微微淡紫色的。這樣的變化讓杰洛特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作為一個獵魔人，看到這種奇異顏色的水會很自然地想起魔藥，沒有人想要拿獵魔人魔藥去泡澡，除非那個人瘋了。當他看向一旁的麥克，卻發現麥克很自然地跨進了木盆子里，坐在白狼的對面。此刻，杰洛特覺得這個世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接受不了白狼與麥克奇怪的目光，杰洛特抗拒地抬起腿放進木盆，然后將身體浸泡在水里面。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說任何話。

熱氣騰騰，像是迷霧環繞在正午的陽光下。

麥克托起腮，重重地換了一口氣，眉頭皺起，棕黃色的眼睛中仍然有著什么東西難以看清。他著實是不理解，不理解格文特這匹老馬被吃的事實，也不理解老人吃掉格文特的選擇。但是越往這個方面去想，麥克甚至感覺似乎是自己自私了，格文特本來就已經老死了，那為什么不讓它的死帶來別人的生呢？

舒適的水溫并沒有使他的心情平復下來。

麥克試著反思自己，但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格文特帶自己回到村莊那一天的景象。在他腦海中，格文特的形象變得比之前更加模糊，慢慢地被那一碗肉湯所取代。他吃了格文特的肉，但至少格文特是自然死亡，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我又該怎么去做？”麥克在內心中再一次掙扎地想到，“迫于生機做出的無奈之舉，對于任何人來講，那都顯得太殘忍了……”

越想下去，思路反而越來越亂。麥克扶住腦袋，那慌亂的眼神掃過正一起泡澡的兩人，發現獵魔人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而且兇狠嚴肅得如一頭真正的白狼。這種模樣震懾住了這個男人，他看著獵魔人，感覺那副模樣仿佛任何問題都能得到答案。

“你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嗎？”

“哼，很巧，我剛剛知道了答案。”

聞言，白狼突然漏出兇狠的眼神，它抬頭向前直視獵魔人的雙眼，將身體靠攏。

“杰洛特？”

“那就別泡澡了，趕緊起來。聽得到那馬蹄鐵與重甲咔嚓的聲音嗎？按我經驗之談，這就是我們想要知道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