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緩緩的睜開眼睛,腦中一片久違的清醒。她慢慢坐起身,看見窗外天色已黑,眼前一左一右閃出兩個“白點”,飛到桌子上的一個白盒內。弱水將盒子拿在手中看了看,蓋上蓋子。
她伸手在頭頂探了探,從頭發上拿下來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通體碧綠的蝎蛉。她將它同放入白盒內。
她打開門,坐在門口打瞌睡的眾人被驚醒,回頭看去,只見一雙美目透著似淚的亮光,月光給她的背影籠上一層清冷凜冽的氣息,面無表情卻讓人如見寒冬臘雪,置身于一片徹骨的寒冷。她在眾人無聲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下樓,仿佛來自來自地獄的使者。
“公子,溫娘子醒了!”童文慌忙跑來后院。
“醒了?太好了。我們快去看看……”沈晏急忙拉著摩哲克往前院走。摩哲克還在迷糊的打著哈欠。
“別……不用急了,她已經走了……”童文急忙說。
“什么?走了?去哪了?你們怎么不攔住她?她好沒好?”沈晏著急的問。
“她,她……看起來好了,但是又……看起來不太好,說不明白,但是的確是她自己醒的,她開門出來就走了,她那個感覺,很……很有殺氣,很,瘆人,把我們都怔住了,忘了攔住她了……”
“哎呀,她死不了了!”摩哲克打斷沈晏還想再追問的語氣,打個哈欠說:“她定是什么都記起來了,你想想,一個漂亮的女娘頭部手創,卻無家人來尋,那不是有家仇,就是有情仇!沒有仇也有怨!突然都記起來了,可不得恨的牙癢癢,急著去尋仇,或者尋親?哎呀,反正她現在沒事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覺了?”
弱水獨自走在無人的街道上,腦中一遍遍回憶往事,滿面淚光,心中似有千斤重擔,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壓的她心口疼。為什么?蘇仁安看起來那樣正直的人,為何那么卑鄙?為何一定要置溫家于死地?既然已經放手了,為何又要跟蹤刺殺?那日聽陳蕊所言母親之死,又為何滿面悲傷……
蘇仁安,文秉,楊氏!趟著溫家二十七條人命血海,你們是如何心安理得的承歡膝下,享齊家之樂?我弱水在這世上已無任何親人了,你們憑什么能闔家團圓,母慈子孝!憑什么!我弱水發誓,一定讓你們債血償,連同你們在意的人,一個一個,都痛我今日之痛,嘗我今日之苦!
摩哲克推開房間的門,那個仍然布巾裹面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發呆。
“嗐,溫君,你怎么還沒休息,在家還裹面作甚!”摩哲克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見那人沒動亦沒言語,一把扯掉布巾,漏出一張眉目平和,卻目光決絕的臉。
“嗐,你們這些漢人,怎的都一個德行!對救命恩人都沒有好言語?氣煞我!”
那男子收回思緒,低聲問到:“怎么,沒幫上忙?”
“怎么會?我可是西域第一蠱師摩哲克,你當初半死不活我都能救回來,何況一個腦部受損的失憶人!”
“既幫上了忙,他應能給你的貨提供銷路,你還惱什么?”
“貨當然沒問題。沈晏倒是個守信譽的人。就是你們漢人,對恩人態度太差!我好意隨他救人,他可好,壓著不讓我走,非得等那女娘醒了才放我,分明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又找我!嗐!不過沈晏那女娘,長的真是漂亮,比你那曼娘子,年輕漂亮多了!對了。還跟你同姓,叫溫若。”
“溫弱什么?”那男子突然站起身急切的問道。
“什么溫若什么?你嚇到我了溫君!”
“是……溫弱水?……水嗎?”
“哎呀,哪來的水嘛,沒有水。就是溫若,溫若!我耳朵好的很,怎么會少聽一個字!”摩哲克茫然無奈的嘟囔到。
那被稱為“溫君”的男子,聞言又暗自搖頭嘆息,神情頹廢。
天色大亮。弱水在橋底醒來,她摸了摸橋底的石墩,滿眼懷念。又取下腰間香囊,從里面取出一個白玉扳指,將它掛在脖子上,放入衣內,讓它貼著胸口。
弱水從橋上走過,繞過街道,來到一個早茶鋪子前,那掌柜女婦正忙著給客人添茶湯,弱水站在那透著誘人香氣的籠屜前,微笑。“姑娘來個包子?”店家女婦柔聲問道。“店家見喜呀,”弱水面帶微笑,聲音甜美:“可有昨夜剩下的饅頭?”店家女婦愣住了,不明所以的說:“這,這今日倒不曾有。”
弱水收起笑容,面色慢慢變得清冷:“煩您給我添完湯吧。”店家女婦轉身的瞬間,弱水掏出一大把碎銀放在桌案上,轉身離去。“謝謝你。我將這最后的良善,還與你吧……”
“溫若!你怎么才回來啊?你昨夜去哪了?”正在梳妝的蘇玉蘭見到弱水進來,急忙問道,又見弱水神情比往常看起來更清冷,滿目皆是疏離之感,又問:“你怎么了?”
“婢子無事。女公子不必掛懷。昨夜……跟位故人敘舊,忘了時間。”神情冷漠,語氣冰冷。
“哦,尋到故人是好事,你怎么……可是累了?即是累了,今日你就留在府中休息,小秋隨我去游渡……”
“婢子沒事,婢子愿同女公子同去。”弱水想起今日原是霍明邀蘇玉蘭游城南渡口的日子。
“哦,好,那你快去梳洗一下。”蘇玉蘭見她如此急切的要去,急忙答應,看著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雖然她素來性子寡淡,可也不像今日,格外疏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