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們直接走進去看看吧。”樹洞輕聲對青面獸說道。
當他們靠近那茅棚時,里面傳出一股夾著強烈的霉味和惡臭,樹洞覺得自己的胸口被那惡臭擠壓得慌,劇烈的嘔吐感仿佛要把五臟六腑全都搗了出來。
“你們是哪位呀?”里面的人仍是低沉的聲音,“到這里來干什么呀?”
“我是樹洞,我和大當家都來了,想看看你呀。”
“你們出去。我這個破地方,又臟又臭,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里面的聲音雖低沉卻十分急促。
“麻子,我和樹洞都誠心誠意地來看你。”
“我不需要!不需要!”麻子在里面嘶聲吼道。
“別這樣,兄弟,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樹洞誠懇地說,“你有什么難處,說出來,我們會幫你的。”
“哼,笑話。你們會幫我?狗嘴里吐不出來象牙!”麻子恨恨地說,“讓我在這又臟又臭的地方,自生自滅就好了。”
“真是掉進茅坑里的石頭又臟又臭。”青面獸失去了耐煩心,開始抱怨起來。
“大當家,你怎么能這樣說呀?人家遭了那么大的罪,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心里有怨氣,那是自然的。”樹洞勸解青面獸道。
“麻子,你讓我們進來看看吧。”
“進來又怎樣,不進來又怎樣?反正都不一樣么?我這傷,好不了嘍。”麻子自怨自艾地說道。
“我這兒帶來了一些藥,或許對你的傷有好處。”樹洞道,“我進來了!”
樹洞推開茅草鋪成的簾門,里面不僅狹窄低矮,而且還潮濕陰暗,更加濃郁的霉味、腐臭味和汗酸味夾雜在一起,刺得人雙鼻發癢,雙肺屈張,樹洞捂住口鼻,盡量把向上翻滾的胃酸分泌物堵住。
靠近那邊的崖壁,鋪有一個草窩,那人就躺在那個草窩里。
“叫你們不要進來,你們偏要進來,”麻子試圖坐起來,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
樹洞上前攙扶起他的肩膀。
“你別動,別動。”在昏暗的光線中,樹洞看到他半身不遂地躺在草窩里,腿部的傷口已嚴重化膿,發生陣陣惡臭。
“兄弟呀,真是對不住你啊。”樹洞很抱歉地說。
“二當家,這不怪您,您自己都從鬼門關闖了一回,這怎么能怪您呢?只怪我命賤,讓別人蠱惑受騙,才落得這般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麻子聲淚俱下。
青面獸看到這場面,心里咯噔咯噔的。
“就沒有人來為您看過傷么?”樹洞問道。
“看是有人來看過,復塵每天都來看過,幫我處理了一下傷口,可是,一者寨子里沒有消炎化膿的藥,二者他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大當家,我看還是把受傷的人集中到一塊,便于救治。”
“我聽二當家的,馬上派人清理藥房后面的那些房子,讓傷員集中到一塊,復塵他也好打招呼些。”
“這就對嘍,在這樣的地方,好人都會整出病來的。”樹洞說,“我的包里有一些消炎藥,給你上一點吧。”
樹洞把他的包歪到一邊,用左手往里面掏,可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有掏出東西來,青面獸忙幫他把包里的東西一一掏了出來,遞到他的手里。
“麻哥,你現在怎么樣啦?”茅棚外傳來一個聲音。
“復塵,你來得正好。”樹洞忙直起身子,朝外面喊道。
“二當家,你回來了。”復塵鉆了進來,一時間,茅棚里擁擠了許多。
“大當家,您也來了。”復塵發現青面獸也在。
“你怎么搞的,他傷成這樣,還讓他住在這么個地方?”樹洞滿腔的埋怨。
“我也是沒有辦法呀。其他傷員也相差不了多少,我一個人,根本就分身乏術啊。”
“樹洞,你別怪他,是我沒盡到作大當家的責任。馬上把藥房后面的房子騰出來,讓所有受傷的人都挪到那里去。”青面獸對他們說。
“那是最好不過的了。這樣免得我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雜茅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復塵說,“我之前跟大當家您提及過些事,可……”
“那些陳年舊賬不要再提了,在天黑之前,把所有受傷的人都集中到一塊。”樹洞說道。
“可要他們天黑之前集中到一塊,顯然人手不夠。”復塵說。
“人手不夠,大嘴凹有這么多人呀,只要你開口,我們馬上給你派人來。”青面獸說道。
“可是他們都不懂怎樣挪動傷員。一旦移動得不好,反而會給他們帶來第二次傷害。”復塵說。
“不就是背的背,抬的抬,移動一個人,還不容易么?”青面獸有些不耐煩了,“來,來,我來背麻子。”說著,青面獸張開臂膀,一把把麻子的上半身摟了起來。
“慢著,他下半身自己移動不了,你這一摟,不僅會使他的傷口裂開,還會使他傷口處發生意外。”
“就你婆婆媽媽的,來來來,我背他。”青面獸一把蠻力,把麻子背在了他的背上,只聽得麻子一聲慘叫,傷口處一股殷紅的血噴了出來,射到了青面獸的脖子上。
“你看,你看,你這不又傷到他了么?”
青面獸頓時不知所措,急忙又把他準備放回原處。
“別動,等我來。”復塵趕緊用雙手托起麻子的臀部,“你背都背上了,不要放下來,一放下來,又要讓他的傷口疼痛得更厲害。聽我的,先讓我給他封住血,然后往前走。要輕些。”
青面獸這才老實下來,不再用他的幾斤蠻力莽撞行事了。
復塵為麻子封住了血,然后讓青面獸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小心地看護。
……
他們四人到了藥房之處。貴叔正在藥房里一塊一塊地切著草藥。他一抬頭,見了他們四人,連忙起身,把他們迎進了藥房內。
青面獸背著麻子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了一條長凳,正想把麻子放上去,復塵忙阻止著。
“那長凳太窄太硬,放不得。”
“那放哪兒?你說。”青面獸滿頭大汗。
“放到貴叔的床上去。”復塵指著墻角里的一張破床說。
“不行,不行,那我晚上睡什么地方?”貴叔馬上阻止道。
“那請你將就一下,睡條凳。”
“那可不行,我睡慣了我的狗窩。”
“醫者仁心,你不是常掛在嘴邊的么?這不行也得行。”
“可我不是什么醫者,那可真的不行。”
“貴叔呀,你看在麻子的傷勢上,將就將就吧。”青面獸背著麻子,徑直走到那破床邊。
“既然大當家發話了,那好吧。”貴叔忙上前,把他的被窩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躬下身子,從旁邊拿了一塊木墩墊床底,然后坐在床沿搖晃了幾下。
“好了,好了。我是怕你們笑話我的破床喲。”
“我就說嘛,貴叔有顆仁心。”樹洞笑著說。
“樹洞,我都還沒說我,你倒編排起我來了。”
“等會兒再跟你理論,快幫忙安頓好麻子吧。”樹洞瞅了一下貴叔,貴叔很自然地會同眾人把麻子弄到了那張床上。
“貴叔,請你和樹洞在這里看護好麻子,我們去把對面的那些房子清理好,讓所有的傷員都搬到這里來。”復塵道。
“這盡管放心,你們快去,快去,早就該這樣嘍。”
復塵和青面獸都急速離去。
“貴叔,我這包里還有些從縣城帶來的藥,你給麻子用上吧。”樹洞單手把包袝取了下來,扔給貴叔。
“唉,樹洞呀,你真是菩薩心腸。這些藥留著給你自己用吧,你自己胳膊上的傷口還沒好呢。”
“不礙事,我從縣城來的時候,帶了許多藥,足夠多的。”
“你總是首先想著別人,這一點難道我不知道?”貴叔似乎在責怪樹洞,但也對樹洞出于由衷的敬佩。
“你這倔老頭。快給麻子用上藥。”
“我倔,還是倔不過你呀。”說著,貴叔把那包袝打開,里面真的是個聚寶盆,各種各樣的藥品讓貴叔看得眼睛發亮:很多藥品,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按照樹洞的口傳,給麻子上了一些藥,然后用竹筒打來一些水,讓樹洞喝。
樹洞的確覺得口干舌燥,但他把竹筒遞給了麻子,麻子眼睛直直望著樹洞,淚水在眼睛里打著旋。
“二當家,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再造之恩,我將永世不忘。今后,如果我還茍且活著,我定當給你當牛作馬,報答你的恩情。”麻子動情地說。
“你聽聽,你聽聽,聽得我都起雞皮瘩了。”貴叔努著嘴道。
“麻子,很是慚愧,只要你能好起來,所有的人都好起來,我們就如愿了。別說那些。”
“二當家,這是我的心里話。”
“對了,樹洞,你離開大嘴凹的日子,我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心里擔心著你呀。”貴叔道。
“我有什么好讓你們擔心的,我不是好好的么?”樹洞坦然道。
“你離開時的那個相,真叫人擔心死了。幸虧吉人自有天相。”
“的確,有許多人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些人都是活菩薩。”樹洞淚花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