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過窗,映在裴緒臉上,他盤腿坐在軟墊上,雙目緊閉。
外邊隱隱約約傳來街坊鄰里的議論聲,樹枝頭的鳥鳴也嘈雜在其間,與昨晚的畫面截然不同。
沈知意起床時,裴緒已經帶著早點過來了。
他把早點放在桌子上,看著她道:“起了?那便過來吃吧。”
沈知意慢吞吞的穿上鞋子,走到桌前坐下。
整個人還有點懵。
對她來說,什么事都可以商量。除了早起和睡的床不舒服,這是她絕對不能忍的。
昨天晚上那個床簡直就不是給人睡的,跟塊石頭似的,導致她現在渾身上下都又酸又痛。
然后今天一大早,就被街頭人們的交談聲吵醒了。
好想念浮光山,好想回去睡她的大床。
裴緒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拿著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怎么?睡一覺給你睡傻了?”
沈知意拿過他手里的包子,淡淡說道:“大概吧。”
裴緒道:“我剛剛去茶館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沈知意邊吃邊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講。
裴緒繼續道:“我覺得,按照他們的說法,晚上這個東西可能不是死尸,而是——噬魂尸。”
他擺弄著不知道從哪掏出的小刀,道:“死尸可不會在把人殺死后還要吸走人的魂魄。”
沈知意聽完,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道:“吸走人的魂魄,可以干什么?”
裴緒擺手,道:“一般來說,修歪門邪道的話,這些魂魄吸收進去,可以大幅度提升修為,不過很容易走火入魔。或者說是——用來養陰魄。”
沈知意感興趣的挑眉,問道:“陰魄?”
裴緒道:“陰魄。就是人死后,將其魂魄剝離出肉體,稱作陰魄。”
沈知意了然,問:“那有什么辦法可以阻止嗎?”
裴緒隨意道:“這個不難,噬魂尸比死尸低等些,以血畫符鎮住就好了。”
沈知意表情微頓:“這種畫符……還得用你的血嗎?”
裴緒道:“不用。”
“當然,用我的血畫的肯定比較好,不過一般有修士的血作引子,噬魂尸絕對逃不掉。”
沈知意將手里最后一個包子吃完,道:“用我的呢?”
裴緒裝模作樣的笑道:“怎么,師尊不舍得讓弟子受傷嗎?”
裴緒當然不可能真的放血,噬魂尸和他有什么關系?他又不是那些所謂的正道,平白無故救這個鎮子的人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沈知意拍拍手,喝了口水,無所謂道:“你樂意放干自己的血的話,當我沒說。
這鎮子這么多的噬魂尸,用裴緒的血畫符,怕是還沒把他們全部鎮住,他自己就先因為失血過多死了
不過這是修真界,也可能死不掉。
最重要的是,畫符的話容易被撕壞,還是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沈知意忽然問道:“是不是只要有血就可以了?量多少都無所謂嗎?”
“嗯。”
“加了水在里面也沒問題嗎?”沈知意問。
“加水?應該可以,怎么了?”
沈知意道:“等下再告訴你。哦,對了,謝言止呢?”
裴緒看著她那雙寫滿了準備算計人的眼神,緩緩道:“一大早便出門了,好像還沒回來。”
說完,裴緒忍不住問道:“你想讓他幫你抓噬魂尸?”
沈知意撥弄著頭發,說道:“差不多吧,我想讓他拜我為師,怎么樣?”
“……不怎么樣。”
謝言止,危。
“所以呢。”沈知意揚起嘴角,笑道:“現在我們得去找人問問他的身世了,好對癥下藥。順便,再找找適合今晚封噬魂尸的地方。
轉眼間,沈知意和裴緒到了一家酒肆門口。
沈知意對著裴緒熟練的招招手,裴緒便把錢袋放到她手上。她拿著錢袋走進了酒肆,找了個位置坐下,裴緒便坐在她對面,默不作聲地對著桌椅使了個除塵訣。
她一坐下,便立馬有小二趕了過來。
那人笑瞇瞇的問道:“兩位客官,要點什么?”
沈知意道:“不點菜,打聽點消息,如果讓我滿意的話——”沈知意掏出一把銀子,放在桌子上,笑盈盈的對他道:“都歸你。”
小二狂點頭,臉上恭維的笑意更盛,他道:“客官,您問!我保證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沈知意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小二坐下,沈知意便問道:“謝言止,知道嗎?”
聽到這個名字,小二的臉色好似感覺有些晦氣,但還是如實答道:“知道,您是要打聽他么?”
沈知意望著他,淡淡的說道:“怎么,不可以?”
小二慌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肯定如實說。”他緩了一下,才說道:“其實謝言止之前并不是這里的人。聽說,他是因為父母和離,才隨父親到這邊的。”
他父親也不是什么好人,經常打罵他。在一次爭執的過程中,他父親拿刀指著他,嘴上罵罵咧咧的喊著什么,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沉默不語的謝言止會突然反抗,奪過刀刺向了他的父親。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時的他才十歲吧,小孩子們便都又討厭他,又害怕他。
一次,有個小孩不知道和謝言止說了什么,謝言止便只身往那片林子走去。那片林子,便是這后山的鳶草林,傳聞中進了便出不來的林子。
十幾天后,就在眾人以為謝言止死在里面時,他拖著一把白色的劍,劍上和身上都沾了血,雙目無神的從里面走了出來。當時的人們看到他后全都避讓著他,唯恐他突然發瘋來刺向自己。
但是他沒有,他只是拖著那把劍回到了自己家。
再后來,那個騙他去鳶草林的小孩便莫名死了。
有人問是不是謝言止殺的?無人敢答。第二天,這個人也死了。可那些死了的人身上沒有刀傷,倒是像被嚇死的,所以也沒辦法判謝言止的罪。到最后,就沒人敢再說諸如此類的話了。
“嗯,我聽說,你們這晚上有死尸?”沈知意問道:“那你們這早上為何那么平靜?”
聽到這個,小二無奈的說道:“您有所不知,這東西只會晚上來吃人,早上是不會出現的,但是日子還要過的,咱哪能因為這個就都不出門了。”
沈知意若有所思的點頭,她道:“行,這些銀子,你便拿去吧。”她想了一下,又問道:“鳶草林,在何處?”
小二指向外邊的那座山,道:“就在那山上。”
沈知意道:“哦,對了,你這有沒有空的酒罐子?”
小二說了句“有的,稍等”,便急匆匆的跑去后廚了。
趁著這個空隙,沈知意問裴緒道:“你除了會畫符,還會畫陣吧?”
裴緒回道:“會……等等,你不會是想——”
沈知意打斷:“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裴緒皺眉道:“第一,他們不會主動攻擊我。第二,就算你說服了謝言止,讓他幫忙,但是噬魂尸被他打過了,不太會攻擊他的。到時候你在場,他們肯定會優先攻擊你而不是……”裴緒忽然想到什么,他道:“你別告訴我,你想做誘餌。”
這時小二已經把罐子拿過來了,沈知意接過罐子,道了聲謝。
她邊走出酒肆,邊笑嘻嘻的和裴緒說道:“對啊,所以才想和你討論一下對策嘛。”
裴緒道:“討論?”又繼續冷聲道:“對策?”
沈知意無所謂的開口道:“那你說,還有第二種選擇嗎?”她抱著空罐子的雙臂往上提了提,“放心,答應你的事還沒辦到,我還不敢死的。”
裴緒施了個除塵訣將她懷里的罐子弄干凈,替她拿了過去,說道:“那最好是你說的那樣,畢竟你死了的話,我還挺麻煩的。”
沈知意隨意接道:“嗯哼。”
夕陽斜照,兩人往謝言止家走去,一路無言。
謝言止家門前,大門是敞開的,一望便可以看到里面的謝言止似乎是在編什么東西。
走近些,便可以看到,他似乎在用草編一只蝴蝶。
沈知意站在旁邊安靜的看他編完,裴緒早在進門時就徑自走回屋里了。
謝言止折完最后一步,一只蝴蝶便栩栩如生的展現在沈知意面前。
沈知意忍不住夸道:“很漂亮。”
謝言止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看著蝴蝶,也道:“嗯,很漂亮……”
沈知意忽然想起自己在這的目的,她道:“謝言止。”
謝言止回過神,看著她。
沈知意道:“我說,你當我徒弟怎么樣?”說完,她腦子里飛快運轉,如果他拒絕,那她得怎么說……
謝言止倒是想也沒想的問道:“當你徒弟,會有很多靈石吧?”
沈知意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她回道:“多不多我不知道,但應該夠你花。”
謝言止啟唇說:“那如果有人欺負我呢?”
這表情,這語氣,活像要被人騙去當小妾一樣。
沈知意嘴角一抽:這不是在拜師嗎?怎么你搞得像在招親一樣啊?而且,為什么她拿到的是男方的劇本啊?!
但她還是正色道:“誰敢欺負我清韻峰峰主的徒弟?”她臉不紅心不跳的補道:“要是真有,我沈知意第一個跟他沒完!”
謝言止身體微頓,低下頭,良久才道:“哦,那我當。”
沈知意還在想怎么說,結果冷不丁聽到這一句,她道:“額……要不你再想想?”
謝言止搖了搖頭,道:“我當。”
沈知意雖然滿肚子疑惑,但她還是拍拍他的肩頭,道:“好,那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謝言止道:“哦。”
沈知意又繼續道:“要叫我師尊。”
謝言止道:“……師尊。”
沈知意摸了摸他的頭,道:“這才乖嘛。收拾收拾,今晚師尊帶你抓噬魂尸。”
謝言止有些不太適應的點點頭,回去收拾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要收拾什么。
另一邊,沈知意心情愉悅地哼著歌,走回屋。
推開門,便看到裴緒拿著一對素色的銀鈴在手上晃。
他看到沈知意進來,便招呼她走過去。
沈知意看著銀鈴,好奇問道:“這是什么?”
裴緒的手搖了搖,銀鈴便響了起來,聽起來清脆悅耳。
沈知意看著遞到她跟前的銀鈴,說道:“給我的啊?”
裴緒一臉嫌棄的說道:“不然呢?”
沈知意接過銀鈴,銀色的鈴鐺上連著銀鏈,似乎可以帶在手上,她晃了晃,鈴鐺在光下閃爍著,像含了細碎的星。
沈知意笑著問道:“你做的啊?”她擺弄著鈴鐺,“想不到我們域主大人的手還挺巧。”
裴緒點點頭,他說道:“今晚,如果實在不行,就搖這個鈴鐺。你只要調動一點靈力到手上,然后晃動這它,周圍不管人或噬魂尸,都會被震開,接近不了你。”
沈知意點點頭,道:“知道了。”
看到她點頭,裴緒心底發笑。
不是說沒有靈力嗎,裝也不裝得像一點。不過裴緒不急,反正沒什么事可做,就看看她還想耍什么伎倆。
夜幕即將降臨,街頭的人們都回了家,然后緊閉房門。
屋內,根本沒想那么多的沈知意正在給裴緒和謝言止分配任務,以便今晚順利的把所有噬魂尸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