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愈，你要去哪？”

方愈正走著，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背后喊到，方愈回頭就看到一個小女孩扎著兩個總角，佩戴長生銀鎖，眼睛烏溜溜正看著自己。

方愈心中一笑，故作嚴肅道：“沒禮貌，你應該叫哥哥。”

這就是二伯方孝孺的小女兒，因為年歲小還沒取閨名，方家上下都叫她歡歡。

說來也是遺憾，方孝孺治學半生，名下門生無數，卻偏偏在這子嗣方面無可奈何。

上頭一個兒子瘋瘋傻傻，下頭只有這么一個四歲小女孩，在現在這個男權時代，差不多就等于斷了香火。

這時候已經上了年紀的方家二娘帶著個丫鬟急匆匆的過來了，歡歡不想被她們抓住，趕忙邁著小短腿朝方愈跑來。

方愈唯恐她摔倒，向前幾步把她抱了起來。

“方愈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方家上下門風嚴謹，哪怕是年輕小輩也一個個端著架子，唯獨方愈是個沒皮沒臉的，小女孩除了跟二娘和幾個丫鬟，就跟方愈比較親近。

方愈朝二娘崔氏笑了笑，看著歡歡道：“我要去城外流民營地，你也要去？”

一聽說可以出城玩耍，小女孩就更不肯松手了，警惕的看著身后要抓她的娘親和丫鬟，奶聲奶氣的命令方愈趕緊帶她走。

崔氏上前要用強，誰知手指還沒碰到她，小女孩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哭的眼淚汪汪，哭的撕心肺裂。

方愈的耳朵實在扛不住這種高分貝，只好向著崔氏道：“要不讓我帶她去吧，一會我就回來了。”

崔氏皺眉欲言又止，方愈知道她不放心，指了指丫鬟道：“二娘若不放心，就讓小環一起去。”

旁邊的劉大錘目不轉睛的看著小環，咧開嘴笑了。

方家的施粥棚設在安德門外，一路經過鳳臺，經過聚寶門，出了內城又過熊仁寺，路途很是不近。

一路不停的都能看到一小隊一小隊的披甲騎士風馳而過，路中許多百姓閃躲不及，等他們走遠才敢罵罵咧咧。

大戰四年的靖難之役剛剛塵埃落定，城內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登基大典，城外還是流民遍地。

這些披甲騎士都是北方來的靖難軍，他們不光要負責驅趕溜進城里的流民，還要搜尋戰敗被打散后躲藏于城內的建文舊軍。

方愈手中抱著小女孩，一邊心不在焉的給她講故事，沒想到外城還這么混亂，帶個小女孩出來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安德門外的流民營地規模很大，說是營地其實就是南城兵馬司的人把流民強行分成了四塊聚集區，里頭的窩棚布置成什么樣他們基本不管。

好在一天兩次的施粥能保證流民不餓死，但也沒有過多的體力讓他們鬧事折騰，現在這些流民們大多三三兩兩聚合，面容呆滯的坐在地上。

方愈幾個一路經過，不少人盯著歡歡脖子上的長生鎖目光貪婪，當然動手是不會的。

越是這個時候兵馬司那些人就越是雷厲風行，為一點小事砍死幾個人是很尋常的事。

方愈一邊尋找著方家粥棚，一邊嘴上應付著歡歡：“等天一擦黑，大灰狼就變成了外婆的樣子，在門外捏著鼻子喊，小紅帽，快給我開開門，我是你外婆……”

“噗……哈哈哈，你這說的什么鬼東西，狼怎么會開口說話，又怎么會變成人的模樣。”

一個很不好聽的公鴨嗓子忽然岔過話來，恥笑道。

方愈轉頭看見一個貴家公子模樣的年輕人，頭顱抬的老高，手里拿著把扇子揮動著做瀟灑模樣。

狼外婆的故事被人打斷了，聽的正入迷的歡歡鼓著腮幫子運氣，對那人怒目相視。

方愈不想理他，邊走邊繼續道：“小紅帽一摸，摸到毛絨絨的就知道這不是她的外婆，就喊道，你不是我們的外婆，我們外婆的手上沒這么多……”

“喂！你還沒說呢，狼又怎么會變成人的模樣？莫非是成了精的妖怪？”那家伙卻不依不饒，直接跑過來攔住了方愈等人。

“不說不讓走！”貴家公子說。

這是從哪來的腦血栓，方愈相當無語，沒好氣道：“你說不讓就讓，你是哪根蔥？”

那人似乎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腦袋揚起來，刷的甩開折扇，一字一頓道：“陽武侯府，薛桓！”

好吧，這么快遇到這條死舔狗了，難怪看著就像很蠢的樣子……

方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熱情道：“啊，原來是薛兄，失敬失敬！”

薛桓聽這人敢跟自己攀兄道弟，再看看幾人裝束，似乎也不是普通人家，便收起了傲慢表情，疑惑道：“閣下是……”

“兄弟是長干橋彭余晏，表字亦凡。”方愈矜持道。

“長干橋，彭余晏？好像沒聽說過。”薛桓心中思索，看了看方愈，這人不肯報門楣又敢和自己攀兄道弟，一時有些拿不準主意。

想不出就不想了，反正頂級勛貴里沒有姓彭的，剩下的不會比自家爵位更高，薛桓不敢攔路了，但還是詢問道：“你說的狼外婆是不是成了精的妖怪？”

方愈很耐心的和薛兄解釋：“不是妖怪，而是泰西那邊的一種狼人，也叫獸人，這種東西平時就是人的模樣，到了月圓之夜就變身為狼人，應天府里也有些泰西來的蕃僧，你問他們他們肯定也知道。”

薛桓點點頭，好像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問道：“那我們這呢？有沒有獸人？”

“應該有吧。”方愈不是很肯定，道：“他們變成人的模樣和我們沒什么區別，就像神仙下凡投胎變成人，我們分辨不出來，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薛桓思索中，方愈意味深長的說道：“有的人看著像人但其實不是人，比如我一看到薛兄，就覺得薛兄很有可能是天蓬元帥下凡。”

……

“回頭寫一本西游記給他科普一下。”離開薛桓以后，方愈郁悶到。

他忘了這時候有了三國演義，有了水滸傳，但吳承恩版的西游記還沒有誕生。

這個時候的天蓬元帥是個沒有歧義，也很了不得的神仙，全稱是“祖師九天尚父五方都總管北極左垣上將都統大元帥天蓬真君”，尊號天蓬玉真壽元真君。

所以薛桓不但不生氣，還以為方愈在討好于他。

總之薛八戒的名聲是一定要給他安上的，方愈現在還不想惹薛桓，只好利用一下精神勝利法了。

拿出一點糧米振濟流民博取一個樂善好施的名聲，是京中大族都愿意去做的，一路看到了永春侯王家、新寧伯譚家、陽武侯薛家的粥棚，文官的也有御史尹家，吏部尚書張家的粥棚。

方愈也看到了魏國公徐家的布幡，這才明白了薛桓這廝為什么會跑來流民營地，肯定是沖著徐家三妹徐妙錦來的。

方愈心中對徐妙錦是有些印象的，說實話前任方愈的審美確實在線，和明朝人普遍以瘦、弱為美不同，他喜歡的徐妙錦不光長的好看，身材也相當有料。

用后世的話來說那就是童那什么巨那什么，你懂的。

只是沒想到這個薛桓也好這口，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是同道中人啊。

方愈晃晃腦袋把徐妙錦的身形丟出腦海，薛八戒也好我自己也好全都沒得吃，別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