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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我們是如何一步步失去真我的

第1章 靈魂遭受侵蝕的過程

仿佛寶劍藏于鞘里,她的光輝隱匿不見

仿佛強弓收于囊中,她的力量無處釋放

仿佛豌豆躲在莢內,她的價值幾不可見

她像籠中的困獸,等待釋放,才可自在馳騁

她像繭中的蝴蝶,褪去舊殼,才能翩翩起舞。

當我發現自己把車開進了路邊的陰溝時,我知道自己有麻煩了。頭腦一片空白,我完全不記得是怎么一回事。我竟然伏在方向盤上睡著了,車子停下的地方,離一棵大樹只有幾厘米。我當時既要照顧蹣跚學步的孩子,又要應付要求嚴苛的博士生課程,而且沒有親戚和保姆的幫助,早已是筋疲力盡了。強烈的震動驚醒了我。我幾乎無法呼吸,渾身顫抖不止。雖然戰戰兢兢、迷迷糊糊,但幸運的是,我終于把車子開回了公路上。謝天謝地,沒有人受傷,就連車子也完好無損。

這件事讓另一種長期侵蝕我內心的創傷凸顯了出來,那是一連串對靈魂的重創。

靈魂遭受侵蝕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緩慢地、陰惻惻地、一點一點地侵蝕我們的內心,最終,那個我們認識的最真實的自己會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這是一種始于孩童時期,然后不斷蔓延、傳播的疾病,在女性當中尤其嚴重。其癥狀包括:失去力量、失去本真、失去聲音、失去視覺。靈魂被侵蝕,本質上是對我們內在認知的抹殺。每當我們苦苦壓抑內心真實的自我時,我們就在一點點侵蝕自己最寶貴的財富——我們的本心。

讓我來說說這是如何發生的吧。我有一個來訪者,叫翠絲特。她清楚地記得大概四歲的時候,她弄壞了最心愛的玩具——一個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洋娃娃,她一直像照顧自己的寶寶一樣小心呵護著它。娃娃壞了,她傷心欲絕,哭了好幾個小時。她父親是個嚴厲的人,告訴她不許再哭了,不然她就要挨打。這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了。

在餐桌邊,她仍然哭個不停。她父親大發雷霆,把壞了的娃娃摔個稀爛,丟進了垃圾桶。據翠絲特回憶,父親當時發怒的樣子把她嚇呆了?!澳欠N感覺,就好像他把我摔成了碎片,丟進了垃圾桶。我想哭,想尖叫。我真想撲上去打他,把他打倒,但我只是站在那里,呆若木雞。沒人來救我。沒人來安慰我。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被拋棄的滋味。他不僅把我珍貴的娃娃丟進了垃圾桶,還把我的安全感丟進了垃圾桶,讓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信任他和我的母親了?!睆哪且豢唐鹚靼琢?,她需要隱藏真實的自我。她這一生壓抑情感的盔甲就是這樣形成的。

時至今日,即使年過四十,翠絲特仍然很難清晰地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她的丈夫和孩子們常常抱怨,說她太苛刻、太死板,覺得和她缺少心靈的交流。特別是她十幾歲的兒子馬特,幾乎天天和她起沖突,這促使她到我這里尋求治療。在經歷了多個療程后,她才終于明白,正是童年時期建立起來的防御——在情感上的退縮和壓抑——干擾了她和兒子的溝通。

翠絲特其實是在重走她童年創傷的老路,甚至把她父親對待兒女的老一套做法照搬了過來。當馬特想表達自己的感受時,翠絲特也會像她的父親那樣嚴酷、苛刻地對待他。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原因所在。兒子讓她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那個被父親訓斥的自己。看到他情緒化的時候,她會把這理解為軟弱,試圖壓制他的感情,就像小時候父親對她那樣,她也不去認同兒子的感受。當她找回過去的記憶后,舊日的那個自我遭受的創傷開始治愈,她終于向兒子敞開了心扉。

起初,那個真實的自我會掙扎求生。它會大聲抗議,甚至讓我們感到厭惡。我們不斷地忽視它,這種抗議會逐漸消失,最后只剩一聲嗚咽。隨著歲月的流逝,所有關于它存在的記憶都會被抹去,那些哀號之聲也會完全消失。

這種自我的喪失是非常普遍的。我們都曾感受過它的摧殘。隨著我們的本真不斷被侵蝕,內心深處會留下一個火山洞穴,混亂不堪,影響著當下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它會以各種看似無關緊要,實則異常兇險的方式表現出來:

開車沖出了道路;

喝酒喝到意識模糊;

飲食完全失調;

習慣性地感到氣血耗盡;

不斷地自我懷疑,無端地蓄意破壞;

毫無目的地工作;

總是錯過最后期限;

欠下一大堆被遺忘的賬單;

精神萎靡、情感淡漠;

思緒混亂、自我厭惡;

情感疏離、畏縮不前;

沖動易怒、痛苦不堪,甚至更糟……

那次險些喪命的事故讓我意識到,偏離道路的不僅是開車的我,還有我的靈魂。我是誰?當我忙著攻讀博士學位,同時又在努力做個好妻子、好母親時,我變成了誰?我怎么能任由自己的本心就這樣輕易地被破壞和拋棄呢?

我很擅長隱藏自己的內心世界,沒人察覺我的感情已經支離破碎,整個人瀕臨崩潰。我的偽裝本領高強,出色地掩蓋了內心的混亂和失調。我戴著一副能力卓著和成就非凡的面具。畢竟,我在幾十年前就創造出了這個外在的角色,早已百煉成鋼了。

所有人都一樣,最初的那個“我”死去,被另一個“我”取代;人們往往把這個稱作“自我”(ego)——一個虛假的“我”。我們大多數人在成長過程中都認為,這個才是真實的自己,卻幾乎沒有意識到,我們其實是在錯誤的基礎上創造了自己的全部生活,而這么做會在未來數年對我們的情感造成嚴重的后果。

沒有人能逃過掩蓋真實自我的命運

虛假的“自我”源于自我克制。當真實的自我遭到忽視、否定,或受到外部力量的壓制時,這個虛假的“自我”就會蓬勃發展。這種外部力量通常是他人說的話——尤其是我們喜愛的人說的話,我們成長環境中的文化,或者是一種禁錮了我們想象力的信仰體系。

據我所知,沒有一個人能逃過掩蓋真實自我的命運。面具之下,那個真實的自我,也就是真我,在很大程度上一直蟄伏著。這種情況在小女孩身上發生得更多,因為我們往往生活在父權當道的環境里,只有男孩子獲準“做個男孩”。相反,我們這些小女孩則從小就接受訓練,要恪守各種規矩。

因此,女性為了迎合父母或文化環境的要求,總是習慣于放棄內心深處一切真實的痕跡,以至于活了一輩子都沒有意識到這種分裂的存在。有時候,我們可能會感到內心的不滿或憤怒,但我們往往將其輕描淡寫成一種“情緒”,或者將其歸咎于某些讓我們受刺激的問題。面對這種內心的裂痕,我們會繞道而行,卻沒有意識到,這種裂痕正在我們的生活中一步步制造深溝斷壑。

大多數人在長大成人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了得到愛和認可而采取的這些錯誤方式。如果碰巧有所覺醒,就像我開車意外偏離公路時那樣,我們通常也會急忙遮掩,沒過多久又恢復到原有的生活方式中。一切都在“已經足夠好”的幌子下維持原狀。

知道了這一點,你可能會驚訝地發現,“自我”其實就是“中庸好人”的意思?!白晕摇笔俏覀冊陬^腦中構筑的自我形象,是一種看待自己的方式,這種方式與家庭和社會對我們的期望相吻合。它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慢慢發展起來的,它教會了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如何聰明地與人打交道。

童年時,我們沒有能力釋放真實的自我。長大后,我們只能屈服于周圍的環境,即便這意味著脫離了我們的本心,我們也別無選擇。那個“自我”實際上是一個虛假的自己,通過它,我們可以融入這個社會。作為成長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們本能地接受了這個虛假的自我,為的就是確保我們的需求得到滿足。這個“自我”的狡猾之處就在于,它悄悄地發動了一場“政變”,慢慢地推翻了我們對真我的認識,我們甚至都意識不到它讓我們做出了改變,越來越適應我們的家庭和文化。我們從童年起就接受訓練,屈服于父母的命令,通常不加任何反抗。我們不斷地扭曲自己,讓自己符合別人對我們的期望;經年累月,別人對我們的期望也就成了我們對自己的期望。

如果父母告誡我們不要太情緒化,不要太這樣或者太那樣,我們中的許多人會立即響應這些告誡,調整性格,以符合他們的標準。就像翠絲特那樣,這個“自我”成為保護我們的盔甲,幫助我們削足適履,成為標準的好孩子。

我們如此渴望被父母接納,被自己的文化圈子認可,以致我們會屈服于這種“自我”的強大而本能的誘惑,并慢慢地埋葬自己的真實本性。結果就是,我們呈現在世人面前的是一個虛假的自我。我們以為這就是真實的自己,但實際上它只是我們因為害怕被人指責不優秀、不可愛而戴上的一副面具。

擺脫“理所當然的現實”

坦率地講,我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迷霧之中。當然,真我也會偶露崢嶸,但大部分時間都蟄伏在水底,一藏就是幾十年?;厥走^去,我不禁有些好奇,當我無法獲得情感上的認同,感到被壓抑時,我是如何保持沉默的?作為女性,如今的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然而,同樣作為女性,過去的我不僅任由這種事發生,而且一度把它合理化成唯一的選擇。

這就是我說的“霧里看花”。所謂霧,是我們身邊的一種氛圍,無論對男性還是女性都是如此。這團霧氣導致人們視而不見,否定現實。我們會看不到事物本來的面目。這種氛圍正是由所謂“父權”造成的。伴隨這種父權制度的,是對女性和兒童的壓制和詆毀。男性習慣于處于社會的頂層,運用權力,將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如果不加以控制,這樣的等級制度會變得有毒。這種有毒的男子氣概會變成一種文化基調,給女性和男性都留下情感上的傷疤。坦率地講,我們的意識被這團迷霧模糊了,在生活中引發了各種嚴重的功能失調。

正因為如此,女性和兒童在面對男性時,潛意識里就會保持警惕。我們從小就知道男人說了算。與此同時,我們在潛意識里也知道,只要附近有男性,就是潛在的威脅。每個女性都本能地知道,要避開巷子里成群結隊的男人。這種本能并不僅僅是妄想癥,而是一種內在的謹慎,在我們的文化中,這是被無數女性遭到侵犯驗證的結果。這種謹慎有保護作用,同時也是難以承受的負擔。

你能想象得出,這種可能受威脅的潛意識會如何塑造我們的心靈嗎?無論是偶爾提高嗓門說話還是動輒狂怒暴虐的父親,他們都教會了我們在生活中面對男性時本能地保護自己。這對我們造成了傷害,并且從根本上塑造了我們的成長方式。

父權社會把女孩子訓練成了跟隨牧人的綿羊。我們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只迷路的綿羊,在尋找牧羊人;接著人們告訴我們,我們的牧羊人要么是上帝,要么是父親,要么是我們未來的丈夫。我們都老老實實地跟著牧羊人。我們深知,做一只好綿羊的要訣就是丟掉自身有別于他人的真我,融入群體,奴顏婢膝,逆來順受。光芒四射?這是不可接受的,而且也違反了羊群的規則。一定要謙虛、低調,這樣才能適應環境,這非常重要。我們很早就學會了消失,學會了隱形,甚至能和周圍的迷霧融為一體。

我看到很多女性雖然受到現代父權社會的虐待,卻不斷為這種不幸找借口。我們的習慣,我們的默認選項,就是認為凡事都是自己的錯,這就好像孩子被父母忽視或虐待時,總認為是自己的錯一樣。正因為如此,我們當中很多人不會站出來控訴這種有毒的待遇。我們甚至不相信這是一種可以改變的選項。遭受惡劣對待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們天天目睹自己的母親和姐妹這樣忍受周遭的一切,我們在這種環境中長大,堅信事情本該如此。

這本書對我們提出了挑戰,要求我們推倒現狀,鼓勵我們擺脫“理所當然的現實”,打開全新的視野,認識真我。它首先讓我們睜開眼睛,認清現實——生理構造如何塑造我們,心理狀態如何束縛我們,文化環境如何威嚇我們,讓我們迷失真我。通過理解和接納這三個層面的事實,我們最終會掙脫束縛。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圍的環境稱作“迷霧”;因為是迷霧,所以要把它與現實區分開來。對我而言,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給我周圍的環境起了這個名字。我一直生活在恐懼中,生怕別人覺得我特立獨行;為了保持和諧美滿,我總是逆來順受——如果有人表現不好,一定是因為我做得不好。我以為我就應該承擔責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其實是把本該別人承擔的責任轉嫁到了自己身上。我覺得只要我忍辱負重,逆來順受,對方就會感到舒適,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認識到逆來順受和承擔責任的區別。逆來順受會讓我陷入恐懼,隨之而來的是緘默和妥協;而承擔責任會讓我看到自己承受的傷害,并勇敢地站出來。

當我們處于這團迷霧之中時,恐懼是起主導作用的情緒。因為我們生活在恐懼中,所以我們不會主動說出這團迷霧的毒副作用。隨著恐懼而來的是自責,而最糟糕的則是感到恐懼卻不采取行動的羞恥。我就在自己的人生中看到了這種恐懼—自責—羞恥的惡性循環。每當我因為恐懼而沒有站出來為自己辯護時,我的內心會一連幾天飽受折磨。只有當我敢于承認自己的恐懼時,我才開始覺醒。

看到了嗎?這里有兩支利箭。一支是我們女性實際上承受的詆毀和沉默;而另一支則是我們在默默忍受時的那種自責和羞愧。在內心深處,我們知道應該勇敢地說出來。我們的恐懼總是圍繞以下幾個問題:

別人會怎么說呢?

要是沒有外界的認可,那我究竟是誰呢?

要是說出來,會影響我的生計嗎?

我的孩子會受影響嗎?

我會不會面臨情感或身體上的傷害呢?

我們不僅總是恐懼,還因為缺乏勇氣而厭惡自己。在恐懼—自責—羞恥中不斷循環,讓我們總處在壓抑之中,內心一刻也不得安寧。最終,我們發現,必須給它起個名字才能馴服它。我們要行動起來,站在屋頂上吶喊:“我也一樣(Me Too)!”我們不再任由自己淹沒在受害者的汪洋大海中,我們要站起來,結束這種甘愿屈服的狀態。

我特別理解女性氣急敗壞、義憤填膺或者心灰意冷時的感受。她們的感情壓抑得太久,一旦爆發,就恨不得高聲尖叫:“我受夠了!”這樣的女性常常被貼上“不理性”、“情緒化”和“瘋瘋癲癲”的標簽。她們很可能受到社會的排斥。因為害怕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們總是避免冒失。但我們幾乎沒有意識到,做個冒失的女性,其實是一條通向自我救贖的道路。

如果我們靈魂的聲音總被恐懼掩蓋,我們就會一直充當外界力量的傀儡。在恐懼的操縱下,“自我”就像一臺機器,我們所有的反應都像機器人。我們變成了恐懼的奴隸,具體的表現各種各樣:

害怕遭到拒絕;

害怕失?。?/p>

害怕受到排斥;

害怕孤獨;

害怕一無是處;

害怕遭受精神或身體上的虐待……

我們是那么習慣恐懼,干脆把恐懼當作自己的第二層皮膚。恐懼在我們的人生中無處不在,我們甚至沒有充分意識到自己是如何被它控制的。由于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地位不高,在生活中,男性總是更強大,我們因為害怕遭到男性的懲罰而任由自己受了欺負還保持沉默。日積月累,這種低眉順眼的沉默就變成了我們默認的常態。這種狀態十分微妙,我們自己常常察覺不到。

無論我們是否置身于一段有害的情感關系中,是否遭受過身體上的虐待,事實就是,我們離這種可能性往往只有咫尺之遙。不要因為沒有直接淪為父權社會的某種犧牲品,就自以為更睿智。實際上,這種事是不可避免的。在當今世界,只要你是一名女性,你就會以某種方式感受到它。你也許沒有認識到這些經歷到底是什么,但它們的確發生過,而且相信我,它們也的確產生了影響。在我認識的女性中,沒有一個人完全躲過父權社會帶來的沉重負擔。

歷經多年,我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和聲音是如何被身邊的人碾壓的。我幾乎羞于承認自己竟然那么盲目、那么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保持沉默——我這輩子大部分時候都是如此。我甚至不想告訴你們我的這一面,真希望你們看到我時,我的身上永遠閃動著完美、睿智和力量的光環。然而我深知,只有我親口坦承自己覺醒過程的真相,你們才可能開始自己的覺醒之路。

我們總是很容易隱藏自己脆弱的一面,隱藏自己不那么明智、不那么勇敢,或者不那么沉著冷靜的一面。但女性只有在其他女性分享自己真正的心路歷程,分享自己最詳盡、最基本的歷程時,才會放下顧慮,勇敢地分享自己的經歷。只有在這樣的分享中,我們才能共同成長。

去直面那些我們不愿承認,當然也不想讓別人看到的部分,克服這種不適,是我們治愈之旅的關鍵。除非我們能做到直面自己,承認和接納自己所有內在的部分,否則我們永遠無法讓自己變得完整。讓自己變得完整,就意味著接受自己的一切——做到的和沒有做到的,友善的和不友善的,堅強的和不堅強的。完整并不意味著完美。完整意味著接納——在任何時刻,都會原原本本、毫不掩飾地接納真實的自己。

在書中逐字逐句地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常常令我感到不適。有時候,我會因為害怕得不到你們的認同而心存抗拒;但我知道,我必須克服這些恐懼。如果不克服,我就不會分享。如果不分享,我就不會成長。如果我不會成長,那你們也不會。

這種不適不僅是必然的經歷,也是我們擺脫熟悉的環境、邁入新環境的唯一方式。我們已經習慣于逃避不適。但我希望這些文字能告訴你,我們只有朝內心的陰暗深處奮勇奔去,才能獲得救贖、真理和自由。

就讓生活跌至谷底吧

我知道,在這條追尋真實自我的道路上,我并非獨自一人。我和數千名女性交談過,她們都想走出迷霧,過更清醒的生活。我們天生健忘,以至于生活在一種虛假的、充滿恐懼和壓抑的自我意識中,需要被多次喚醒,才肯面對現實。

這讓我回想起我的來訪者帕姆。她在經歷了一天格外痛苦的煎熬后給我打電話。她一整天都在照顧家人。那是一連串的苦差事,她得為家里的每個人一一做出安排:要開車送年邁的母親看醫生,要為患病的妹妹安排家庭護理,要幫女兒把家具搬到她的公寓里,要為小兒子輔導家庭作業,還要給她丈夫搞的一個項目幫忙。帕姆充滿愛心、善良仁厚,她認為把家人的需求放在自己的需求之上是理所應當的。她這輩子都在這么做,并且一直扮演著這種自我犧牲的角色。帕姆沒有意識到的是,正是這么做給她的情感帶來了莫大的痛苦。她對此完全不自知。

去年她的體重暴增了十二公斤。她發現丈夫不忠,差點鬧到離婚。她還經常對孩子們發脾氣。然而,她沒有面對自己的真實感受,反而通過拼命維持現在的角色來掩蓋自己的真實感受,頑固地相信這個角色會為她帶來夢寐以求的情感救贖。她一如既往地扮演好媽媽、好妻子、好女兒的角色,相信只有這么做才能得到認可。這讓她萬分痛苦,但她卻認識不到。她完全被迷霧淹沒了。

我委婉地提示她,這么辛苦地扮演拯救者和調停者的角色可能是出于自己的需要,她聽了憤怒地反駁道:“你是在暗示,是我自己想這樣?”她幾乎不敢相信我竟然會如此暗示。“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她逼問道,“我干嗎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呢?難道我是個受虐狂?”

我花了很長時間來解構她的慣有模式,終于讓她明白,她在不知不覺中一直扮演著調停者、給予者和拯救者的角色。帕姆一直是家里的救火隊員。家人不知道該怎么辦——找她,家里需要人幫忙照料——找她,沒人協調溝通——找她,有人發生口角——找她。有需要的地方,就有她來滿足需要。這就是她從小獲得父母喜愛的方式。在她的生活中,只要有人有需要,她就總是沖上去救援,而不會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若問她如何愛他人和接受他人的愛,這是她唯一知道的方法。她這種做法很可能吸引到需要幫助的人,讓她能繼續扮演熟悉的角色。然而,她不知道給自己留余地,不知道照顧自己,長此以往,她退讓到了極限。

我們的文化環境教會女性通過犧牲和奉獻來獲得愛。這種自我犧牲的表現形式千奇百怪。不管是何種表現形式,我們都可以借由它從直系親屬那里獲得夢寐以求的愛。我們的這種行為慢慢延伸到自己的朋友身上,繼而延伸到其他人身上。只要這種自我犧牲的角色能讓我們不斷獲得關注——不管這種關注是消極的還是積極的——我們就會抓著它不放。要不了多久,我們就習慣于這種角色扮演,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真實的自我了。就像帕姆一樣,我們會因為疲于奔命或者遭遇危機而一點點崩潰。那層厚厚的面具漸漸出現裂縫,光線沿著縫隙滲入進來。

以前我們一直龜縮在陰影里,光線的突然射入讓我們感到驚慌失措。當這個熟悉的角色面具第一次被剝開時,我們一方面痛不欲生,可另一方面卻又驚訝地發現自己仍然活著。這些感覺讓我們大受震動,本能地想用原來那套方法掩蓋裂縫,忘掉自己看到的事物。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創傷越來越多,裂縫逐漸擴大,那個“自我”再也無法掩蓋這些裂縫。當這種情況發生時,我們通常稱之為“崩潰”。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時人已過不惑之年,則稱之為“中年危機”。

通常,只有過度的創傷才能讓自我偏離軸心軌道。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整個人都會有種跌至谷底的絕望。作為一名治療師,我總是靜候來訪者出現跌至谷底的感受。這意味著那個“自我”瀕臨死亡。來訪者會拼命逃避,想盡辦法繞過最后的致命一擊,而治療師則屏息等待。一旦跌至谷底,真實的自我會被迫扯下面具,這常常會讓我們覺得不認識自己了,怎么做都不管用了。原先那些用來逃避真我的一切策略現在都失效了。

我的汽車沖出馬路的那一天,就是我的人生跌至谷底的那一天。那一刻我意識到,我必須立刻做出改變。我不知道從哪里開始,也不知道如何開始,但我知道,是時候了。我的靈魂再也無法忍受這種侵蝕了。

我們長期以來默默忍受著文化對我們的約束,忍受著父輩對我們的詆毀;但當我們跌至谷底時,我們必須全面認識和糾正這些錯誤。最艱難的部分,就是站在鏡子面前,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約束和詆毀在我們身上留下的痕跡。想到自己就這么任由他人忽視我們、輕視我們,我們會感到無法承受。

現在該怎么辦?難道應該重新走回老路,繼續按照從小到大學會的方式生活嗎?我們真的能重新回到那團迷霧中,重新在充滿了敬畏、禮制和傳統的云團中沿著循規蹈矩的老路生活嗎?

真到了跌至谷底、徹底絕望的時候,我們往往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們當然可以假裝什么都沒發生,但它真的發生了。我們的頭腦可能會編造出各種幻想,誘使我們相信一切如常。但在內心深處,我們知道自己就是在逃避赤裸裸的事實。

人生的低谷之所以如此傷人,是因為原先那個虛假的“自我”在重壓之下四分五裂了。原來的習慣和策略都跟著一并跌至谷底,我們只覺得情感仿佛失去了依托,這個地方陌生得令人生畏。沒有了那層自我防御,我們到底是誰呢?

如果我們能夠意識到,讓生活跌至谷底、經歷自我崩潰,其實是通往重生的入口,我們就不會那么害怕了。我們之所以抵制,是因為我們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對此我完全能理解。

如果沒有自童年起就設定的劇本,沒有從小習慣的模式,沒有文化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桎梏,那我們到底是誰?我們有沒有想過,當剝去那層面具后,我們是誰?如果我們鼓起勇氣尋找答案,就能沿著這條軌道找到生活的真諦,立刻行動,去做最真實的自己。這就意味著,我們要深入挖掘我們的本心,拋棄一切與我們真實身份不符的東西;這就意味著,我們要放下生命中不再適合我們的部分,放下令我們停滯不前的模式;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正視改變帶來的恐懼,正視這一切背后的真相。

對帕姆而言,這就意味著她不必再去扮演拯救者和調停者的角色。漸漸地,她越來越認可真實的、內在的自我,不再通過圍著別人轉來尋求自我安慰。她越來越自愛,說“不”的次數也越來越多。起初,她身邊的人對她的新做派十分抵觸,甚至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這都是正常反應。當他們意識到別無選擇時,也就開始接納了。

帕姆終于讓陽光照進了她的內心深處。她曾經的人生是通過犧牲自己來獲得認可,現在,她終于嘗到了擺脫這個劇本、重新演繹自己人生的滋味?,F在,她已經能回答我們所有人在通往精神覺醒的道路上都會面臨的問題:“我真的準備好誠實面對自己了嗎?我真的準備好不再拼命從別人那里尋求認可了嗎?”

說出你的真實感受

我們是如何學會在恐懼面前保持沉默的呢?我們好像從小就本能地知道,保持沉默比出聲抗議更明智。當我在公共汽車上遭遇“咸豬手”,在街上被人非禮、搭訕,在商店里被騷擾,或者直接被某個男性無端辱罵時,我總是忍氣吞聲。我怕自己大驚小怪反而遭人報復。我更在意的是別人對我的看法,而不是做真實的自己。每個受過不公正對待的女性都有同感。我們都保持沉默,因為我們害怕說出來得不到認同,反而讓事情變得更糟。

這種文化的壓迫和征服一直主宰著我們的心靈,而恐懼就是我們每天的必修課。對我們的評價標準是按照保持沉默和順從的程度來打分的。越安靜、越沉默,得分就越高。這些都是父權社會的文化遺產,讓每個人——包括男人——都苦不堪言。這就是有毒社會的本質——它不會放過任何人。

當我們陷入恐懼,并且保持沉默時,我們就和自愛漸行漸遠。自愛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能夠毫無畏懼地袒露內心世界,并以此為榮,毫不愧疚。不斷壓抑內心真實的聲音,只會使自己越發痛苦,和真我越發脫節;一味地排斥和忽視內心的真實感受,只會讓我們越來越自欺欺人。這種自欺欺人會提供短暫的舒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會讓我們越來越麻木。我們壓抑得越厲害,那種脫節就越嚴重。很快,我們就會覺得自己所說、所想、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與現實脫節了,整個人都會陷入到焦慮和無助的旋渦中。

當我們屈服于文化的控制、變得謹小慎微時,父權體系就會掌控我們的生活。推翻這種文化壓制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再沉默,大膽反抗。壓制我們、不讓我們發聲,這種做法一點也不體面。這種壓制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只是在支持和維護父權的統治地位。

在大多數和男性的親密關系中,我都處于恐懼之中。在事業方面,我很大膽;但在人際交往方面,卻恰恰相反。在交往中,我總是隱藏起真我,任由自己戴上面具。我花了很多年才完全醒悟過來。一次又一次的詆毀,一次又一次的壓制,一次又一次否定真實的內心,讓我的壓力越來越大。我假裝一切如常,終于有一天,我再也裝不下去了。之后,一切都坍塌了。

我能坐下來寫這本關于徹底覺醒的書,是因為我自己也曾走過那條荊棘之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所以我明白要走出迷霧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我的目標并不是讓女性去關注自己的痛苦,而是想向女性證明,把痛苦轉化為力量是完全可能的。

掩蓋真相就是在向真實的自己宣戰。我們選擇視而不見,但事實不會改變。我們必須要認識到這一點;否則,我們只會一遍遍重蹈覆轍。當我們為了息事寧人而任由這種有毒的生活繼續時,我們實際上就在任由自己陷入永恒的戰爭。沒有真實自我的生活,永遠不會獲得平靜。只有誠實地接納自己,接納生活中的一切,才能擁有持久的平靜。

當我們愿意表達自己真實的感受、真正行動起來時,自愛的種子就會生根發芽、枝繁葉茂。每當我們尊重和接納內心的感受時,我們都在自愛。每當我們對抗文化的桎梏、發出自己的心聲時,我們就是在為自己和其他女性爭取空間,讓所有女性得到傾聽、受到關注。

想象一下,如果全世界的女性都開始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甚至說出自己的恐懼和失敗,會是什么樣?你能想象得出這種壓力獲得釋放后的感覺嗎?我們不會再時刻感到孤立無援、壓抑窒息,卻還要假裝過得完美。我們將解放自己,解放彼此。

當一個女性勇敢地說出真相,說出自己多年來忍受的痛苦之后,她就會跳出恐懼的泥潭,解脫出來,擁抱一種全新的情感——熱愛。她會宣布:“我愛我自己。我說的話值得被人傾聽。過去的一切并不代表真正的我。我相信自己內心的聲音。”

在這本書中,我呼吁女性鼓起勇氣,擺脫恐懼,擁抱愛意。當我們講述自己的故事,彼此傾聽、感同身受時,我們的內心會感受到一種融合。很快,真實、內在的自我就會前所未有地不斷完整、連貫起來。當一個女性鼓起勇氣為自己發聲時,她就仿佛化為一股浪潮,為其他女性獲得力量、解放自我掃清道路。當她開始以本真去生活時,其他人也會受到鼓勵去效仿。她的關注點會從害怕追求幸福轉為渴望追求幸福。她明白,她不再恐懼,才能真正地愛自己、愛自己的姐妹、愛自己的女兒。

當我們開始注意到自己如何自我壓抑并深陷其中時,我們就有機會一步步開始表達自我。這可能需要時間,因為我們還不習慣聽自己說真話。我們可以先向親近的人表達,比如親密的朋友,或者自己的母親。也可以參加輔導課程或者進行某種治療,向一位相對陌生的人傾訴。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我們不再是原來那個無意識的、被動的受害者,而是在有意識地展示真實的自我。

意識到文化是如何壓制我們并讓我們沉默的,可以讓我們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心靈。這種意識并不是被動的。它需要仔細審視我們的內心,弄清楚影響它的環境。通過這種主動的解構和識別,懵懂的意識會漸漸覺醒。

當你讀到這些文字時,可能會感到害怕,甚至不知所措。你可能會多多少少感到自己難以做到。如果是這樣,我下面的回答也許能讓你安心:沒有完美的覺醒方式。這并不是要到達某個目的地。簡單地說,它是讓你敞開懷抱——當你把這些文字讀進心里時,你自然會敞開懷抱。這就是覺醒之路,就好像在黑暗的房間里扭亮了電燈。這些文字就是電燈。當它們被點亮時,你會看到先前藏在陰影里的東西。一旦電燈亮起,你會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里。這就是你的新覺悟帶來的自然結果。

你終于讀到了這里。真不簡單!讓我們深吸一口氣,一起進入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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