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外面的三人終于走了。

寧凝忍不住跑了出來，大聲對他們說:“一路平安，師父我等你。”

陳默回過頭看了許久，好半晌才說“好。”

待他們真正走遠寧凝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失魂落魄來到陳默的房間，打量許久，又笑了。

要相信他們不是嗎？

晚上的時候寧凝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突然瞅見有光亮，一看是自己手腕上的白線在發光。

這白線怎的不當死物了，終于有點反應了。她可以出去幫師父他們啦。

就在她踏出房門一步時，在寂靜無聲的夜里響起了一聲不分男女的聲音。

“寧凝。”

寧凝頓住腳步，她扶手站立在門口。

“是時候履行你的任務了。”

“你什么意思？”寧凝的聲音有些嘶啞，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點，可她不甘心，她想問個明白，想問為什么。

“如你所見這方世界將要崩塌，你白天所看見的是異氣幻化而成的異人。異人不屬于修真大陸，是天外之物。這方世界需要一個支柱人，同樣也是要天外之人。”空洞的聲音不含一絲情緒。

“所以你選擇了我，可為什么是我。”寧凝用力扣著門框，她的眼睛紅的像個兔子的眼睛。

“你還記得你在原來世界買下的玉手鐲嗎，冥冥之中你選擇它。你就是那命定之人，他人無法替代。”

“就因為這樣，你就在我身死后把我拉到了這個世界，你有沒有問過我同不同意，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你只考慮了你，只考慮了這修真大陸，以及你的子民。”

“……”

“你為什么不在修真大陸將要崩塌的時候將我帶來，為什么要提前四年？”

“我……”

“你是怕我不愿，因為支柱人需要心甘情愿，自愿而不是被動，你怕你的計劃失敗這世界就徹底沒救了。”寧凝自嘲一聲，她的一生何其可笑。兩世為人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

“你難道不怕我現在反悔嗎？我在這世上有了牽掛，有了想要的人，有了朋友，有了波動。你就不怕我不舍得這些嗎？”寧凝非常冷靜的說出這些話。

“你不會。”語氣非常確定，不帶一絲猶豫。

“是啊，我不會。就是有了這些我才不舍得。不舍得他們受傷，不舍得他們離開。”她失聲大喊，“可是憑什么，你把我帶到這里，四年了，整整四年。我都把這當成我的家，我努力忘記過去成全現在，可現在我的努力不過是無用功，是一場鬧劇。”

“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傷害既以造成說對不起有什么用。”寧凝蹲下來抱頭痛哭，好似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哭出來。

“……你有沒有什么心愿，這是最后我能為你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

“你……你幫我……幫我把我師父……師父的記憶……關于我的……所有的記憶……抹去……抹去，我……我不要他記得我。”誰也不知道她說出這句話時是有多么心痛，她感覺她的心臟在撕裂。

傷疤原來從未好過，不過是表面光鮮亮麗，實質鮮血淋漓，面目全非。

“你……”猶豫好久，也說不出來什么感受。寧凝什么也沒做錯，她是個無辜者卻因它而只能受了。

“求你了。”寧凝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去求一個讓她受盡傷害的人。

這句話震驚了好久，許久不見有波動。

“你，是個不錯的人。”

“不錯的人，好多的人也這樣夸過我，但是我沒見到我的不錯在哪。”寧凝低聲說著。她看不到他/她，她靠坐在床，雙手抱腳。

一字一句的，不急不慢不急不慢不急不慢的說著:“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也來不了這世界，這充滿溫暖的世界。謝謝你讓我認識了師父，認識了柳惜安，羅嫣，孟子凡……認識了好多人。他們都很好，至少比我好。”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是在十四歲那年就病逝了，還不曾體驗被愛，被關心，被擔心的感覺。現在我快要十八了，想想我還多活了四年，是不是賺了。”寧凝安慰著自己。

原來黑暗里的光并不一定是光，也有可能是極致的暗。

“你不用這樣。”

“可以明天嗎？”寧凝突然提出的請求讓人一震。

“可以。”他/她已經虧欠了她許多許多。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寧凝燒了一把火，點燃了她的房間。火燒的旺盛，一下子照亮了寧凝的臉，他/她也終于看清了少女的臉。

眼神空洞，就這樣默默看著火燒了她的房間。

“你可不可以不讓這火燒到我師父的房間？”她不想傷害關于師父的一切。

他很好，只是我沒福氣。

“可以。”

火沒有燒到陳默的房間，而寧凝的房間此刻化成了一團灰，夜晚一陣風吹過，吹散了灰，吹散了她的記憶，想念。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當真是不留一點念想嗎？”他/她好像從未看清過她。

“來時一塵不染，去時干干凈凈。”不記得有必要有念想嗎？

天很快就亮了，寧凝確是度日如年，她一整夜沒睡，不是這看看就是那看看。

“走吧。”寧凝聲音輕飄飄的。

“嗯。”

這里的結界對寧凝簡直就是形同虛設。她走得很慢。

原來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是去見你一面的路。

因為有他/她在旁邊，異人也都避開她，紛紛躲得遠遠的。寧凝一路走，這一路她有不少認識的。

終于來到了陳默他們所在的地方，陳默所在的地方就是這方世界的支撐點。

真的是好巧不巧。

師父真的厲害，這么短的時間救了這么多人，她又怎么舍得他離開。

“凝凝，你怎么來了，這里危險，你快回去。算了還是不要回去了，你先留在這，不要亂跑。”路杏一想回去的路上也危險，還是待在這里比較安全。她也忘了為什么寧凝會找到這里。

“我沒事。”寧凝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真的怕她忍不住。“你快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路杏被寧凝推了推，她怎么感覺今天的寧凝有些不對勁，而且寧凝居然頭一回沒有問她師父。

越想越不對勁，她直接找到了明蕭。“凝凝來了。”

“什么，她來了。不對呀，我們沒告訴她我們的位置她怎么找到這里的？”明蕭有些驚訝，一想又覺得此事有些不同尋常。“陳默知道嗎？”

“不知道哎，你去問一下？”

陳默此刻在喝茶，他總感覺他忘了重要的珍貴的人，但是誰他又想不起來，好不容易有了頭緒，腦袋一疼，忘了。

他這是怎么了？病了？

“陳默，寧凝來了。”明蕭跑到陳默身邊。

可接下來陳默的回答讓他忍不住想打人。

“寧凝？是誰？”他記憶里沒有這個人，這個人與他有關系嗎，為什么聽到這個名字心情會不由自主的變好。

就連剛才的頭痛都好了。

“你，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寧凝來了，她一個人來肯定是有什么大事發生。”明蕭對上陳默錯愕的表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不記得啦？”他試探問道。

“記得什么？”

完了完了，他怎么向寧凝交代啊。

“走吧，這東西也不是容易消滅的。”說完就走了。完全不給明蕭一點面子。

真的忘了，你忘了，寧凝怎么辦？

寧凝在他/她的指引下來到了陣中心，剛要走進去，旁邊的人突然出聲，“不后悔？”

寧凝聽都沒聽直接踏步走了上去，“無怨無悔，心甘情愿。”真的無怨無悔，心甘情愿嗎？

陣法啟動了，寧凝只感覺腦海里一痛，漸漸地平緩，她的身體正在慢慢的融合。融合需要一段時間，她的骨骼，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在這之后將融于這片天地。

陳默不知為何他會來到這里，就感覺他不來他會失去他最珍愛的寶貴的。這里的怪物是最多的。

他拼命的往這邊趕，嚇得明蕭他們也跟來了。于是他們就看了寧凝懸在空中，好像睡著了般一動不動。

“這……這。”明蕭此刻心情很復雜，他都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的震驚無法表現出來。

“凝凝。”路杏大聲喊著。這里她過不去，陣法啟動后外人無法干擾，加之這陣法外面有結界，還是上古時期的大能布的。

她只希望她能醒過來，看他們一眼。

“陳默，你還愣著干嘛？還不去救人。”明蕭這一刻是真的想要罵人。

陳默現在根本動不了，有人點了他的禁制。必須先沖破禁制。用盡全身的靈力禁制終于有了一絲松動，繼續加把力，終于是破了。

他現在氣息不穩，靈力混亂，硬生生吐了一口血。接著周圍的怪物瘋狂向他涌來。

明蕭慌忙殺過去幫忙，“沒事吧。”

“無礙。”陳默擺擺手，示意他無事。

周圍的異人越來越多，源源不斷沒完沒了。

寧凝看到師父吐了一口血心下一疼，師父受傷了。

師父，謝謝你！你將我保護的非常好，世間的流言蜚語，七嘴八舌，你爭我斗種種你不曾讓我聽過，感受過。但你讓我感受世間的美好，真善美。我有時耍耍小性子，你也是縱容的，你會體諒我，理解我，包容我。

你是天上的月，瑤池里的蓮，可望而不可即。

最后說一句，“你，代我回家。”

突然想起來好像平時師父說的話她都在不知不覺中記在了心中，回憶往昔，值了。

“師父，我不好的，沒有人喜歡我這樣一個人的。”

“你怎知他們不喜歡你，至少還有我。”

是啊至少她不是一個人，至少……，她好像也沒有多少。

“師父，待到山花爛漫時，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好。”

只可惜她無法陪師父一起去看，山花很美，人也美。

“師父，陳默，陳默。”

“我在。”

“中秋快樂！”

“同樂。”

“師父，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

這些記憶如一場電影，情節再怎么跌宕起伏，引人注目，我都置身事外，是局外人。

寧凝朝陳默望去，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如初見般。一襲白衣，一柄長劍。只是頭發稍有凌亂，衣服也是褶皺的，倒是不常見，恐怕也是見不著了。

寧凝從沒有覺得時間過的這么慢過，她想了很多事。許是幸運，讓她來人世間走一遭；許是遺憾，讓她留下太多想念；許是絕望，讓她走出地獄又走向地獄。

想著想著，寧凝的身影愈發的透明，時間不多了啊。她看著陳默，我其實還有好多話要說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開口。不過你應該忘了我是誰，這樣也好，不會再增添傷痛。

“師父。”再見了。

“不！不要！不可以！”陳默下意識喊出來。他眼睜睜看著寧凝化作一片星光，他拼命的想要抓住，卻終究是疲勞。

眼前的畫面不斷的刺激著他，他是不是忘了誰。她，是誰？

“啊啊啊啊啊啊啊，寧凝！”陳默痛苦的發出聲。我來晚了，如果早一點，結局可能就會不一樣。

“我等你……”不管多久。

你可曾還記得，你有個家，家里有個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