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馳騎諭幽并(5)千鈞為輕莫能傷
- 城門集:柳長街
- 城門吉
- 2985字
- 2022-10-17 17:11:21
說到這里,劉秉忠停下來喝了一口茶。看著目不轉睛地三人,又再接著說道。
此女本來許配梁帝蕭衍,卻因當時巴陵王蕭寶融暴斃。蕭寶釵便疑是梁武帝蕭衍所為,于是便抗旨不嫁。
蕭衍見眾人猜疑,則是要封天下人之口。始終以禮相待,她不嫁也罷,也不去計較。反而以羽林親衛官職任命,讓她統領禁軍,可隨意出入禁宮,以示自身清白。
蕭寶釵見蕭衍做到如此地步,卻也是再無話可說。
但她本來個性開朗,果敢剛毅,自幼酷愛兵法,練習武藝。加上之前兩位哥哥與前朝的各種緣由,平日里常是率性而為,也不去理會軍中事務。
又是常年在外,只聽調不聽宣。
而梁武帝蕭衍,卻是也樂得個眼前清靜,由著她去。
這一次,卻是派了蕭寶釵領軍宣旨。
“想不到,里面還有這許多因果緣由!”楊黔聽到了這里,不由點點頭說道。
卻說蕭寶釵在沙灘上對達摩二人宣完詔書,又回復了笑容,眼睛里卻只盯著達六,抱拳說道:“兩位今晚可略作收拾準備,我等就在村邊扎營,等明日一早便行。”
見二人還禮,蕭寶釵輕笑一聲,撥開馬蹄,便領著大隊往村外奔馳而去。
達摩二人見是皇帝召見,事情既是如此,多說也無用,也不再多言。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轉身往木屋走去。待二人快要到得門口,似又聽到遠處沙灘上馬蹄傳來,轉身看時,卻是那羽林蕭寶釵又再單騎轉了回來。
此時的蕭寶釵,卻是已除了身上銀甲,只一襲紅衣,貼在修長的身材。尚隔著十余丈遠,便高聲叫道:“達六,這個給你!”
聲音過后,隨手在斜陽里劃出一個弧線。十余丈外達六見陽光劃弧,有東西拋將過來,忙伸手接下。低頭看時,卻是方才蕭寶釵馬槊上的槍頭。
原來,方才達六那二十一指,打在馬槊槍尖之上,擋住刺來馬槊,又將百煉槊桿震裂,槍尖便掉了開來。
待兵士撿回,交還了蕭寶釵后,她卻又再轉回木屋,將這掉落的槍頭拋了過來,給到達六手中。
達六接過,在夕陽余暉里看向這手里槍頭。一尺長短,寬一分,似簡非簡,似劍非劍。方才打得急,不及細看。如今慢慢看過去時,此物在天映水光下,通體晶瑩,流光映翠,卻是一塊無瑕的玉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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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依稀風過,大堂里也被升到半空里的陽光照耀得通明。堂上很安靜,安靜得只能夠聽到風吹在門外樹葉上,發出的嘩嘩風聲。
劉乘忠停了停,堂中人眼光不由一齊都看向掛在墻上的那一幅達摩畫像。
但他們卻更像是在看畫背后的達六畫像。
只見那畫像也似乎在陽光下被窗前的清風吹得動了動,畫上的達摩目光深邃,似乎也在看著那窗外深遠的天空。
片刻之后,卻是楊黔先回過神來,他在劉秉忠喝了一口茶后,看向劉秉忠。
問道:“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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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六見這槍頭竟是用玉璋做成,微覺驚異。
方才自己那二十一彈指,按中土易經學說,卻是三七之數。雖然自己每次都只是加了一分力在指上彈出,但逢七,便會翻三倍。
而這二十一指,三七之下,三倍又三倍。到得后來,指上之力擊出時已經無異于千斤大錘。是以馬槊那刀斧不能損的百煉長桿也震裂八瓣。
而這玉璋在夕陽照耀下,流光無礙,溢彩映目,卻是連半點瑕疵都沒有。
達六看看達摩又轉身要進屋去:“三哥……!?這……?”
“又唔系俾我該,哩雞幾門匱先”。(又不是給我的,你自己去問她)在廣州一待二十年的達摩笑了笑,學了一句似是而非的本地方言,看了一眼遠處的蕭寶釵。
搖了搖頭,轉身推門進了木屋。
夕陽西下,紫霞滿天正映在沙灘上的一人一騎。
達六見說,抬起頭來看向蕭寶釵,手拿玉璋正要走上前去問她。卻不想蕭寶釵馬快,幾步就已經到了他身前。
蕭寶釵跳下馬,踏著細沙慢慢走到達六身前,滿頭被海風吹起來短短的齊耳碎發,幾乎碰到了達六發癢的鼻子。
她微微抬起頭看著達六的眼睛,用只有離得很近的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道:“輸給了你,便是你的。”
說完,她拉過達六的手,將他手里的玉璋拿過,又再輕輕地系在了他黑色僧袍的腰帶上。
達六不由愣住,他也看著她晶瑩剔透的雙眼。
二人站在黃昏沙灘上,海風肆意吹拂,帶過來女子的呼吸。衣襟揚起,也由著斜陽放任,在霞影絢爛里,慢慢將兩人身影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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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在未成佛之前,也還是個人,總是還有著七情六欲。
而情欲這種東西最是可怕。
如江河里的流水、籠子里的猛獸。越是圍堤筑壩去攔擋,加固牢籠去困阻,它所積蓄的力量反而會越大。
到終有一天,洪水決堤,困獸出籠。只怕造成的傷害也會比一開始的時候更大。”
劉秉忠在聽到楊黔的疑問后,回答道。
“所以,堵,反而不如疏?就像當年大禹治水那般?”柳月亮聽了,似有所悟般地說道。
“何況,每一種感情,每一種欲望。單單是在由心里最初起心動念的時候,都是干凈的。”
“這一念,無論善惡,都是干凈的!”劉秉忠見與二人說到了這里,又再接著說道。
“那么,邪惡又是在什么地方呢?”聽到劉夫子說善與惡的欲望也是干凈的,楊黔卻是不大理解,又問道。
“邪惡,只是在有了最初念頭過后,人們會為了去得到與實現這個念頭,經過貪,嗔,癡……去將各種情欲放大,又在通過各種行為實施,而讓心里最初的“干凈”變得扭曲。”劉夫子嘆了口氣。
“若初生的念頭是本我,貪嗔癡便是魔,而各種情緒則是成魔的必經的路!”
“那什么是佛呢?”卻是柳長街問劉夫子。
“這個,我也還不知道!”劉夫子又再嘆了口氣,“看到黑暗很容易,但若要找到光明,卻很難!”他摸摸柳長街的頭,看著他,憐愛地笑著說道。
“是以達摩與達六二人的修行,本來就是由心而生于形,從來都不拘泥執著。”他抬起頭看著墻上達摩老祖的畫像,緩緩地說道。
星落云起,碧海紫煙。
一夜無話。
到得第二日天亮,海潮退去。達摩與達六二人收拾了些隨身衣服,幾箱經卷書籍,在朝陽晨風中打開門看時。
只見一輛極大的馬車停在門口,蕭寶釵早已領著六十騎羽林軍列隊齊整,甲胄鮮明地等候在屋前海灘。
軍士在車后放置好二人行李書籍。蕭寶釵笑著請二人上車,達摩見書籍與行李都放上了車,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卻見達六對蕭寶釵笑道,“我騎馬。”
言畢,黑袍白馬與蕭寶釵白駒銀甲并馬而前,馳到了隊伍最前,僧袍上系著的玉璋反射出朝霞滿天。
達摩笑了笑,自關上了車門。
由廣州到金陵,本有海陸兩條路可走。達摩因本是修行傳法而來,自是想要穿州過府,多行游歷。
而梁武帝所以叫蕭寶釵前來征召二人,本意也是并不著急,且由著她們幾時到京便是幾時召見。
是以幾人商議下來,由陸路進京,權當江湖游歷。
三人帶著六十羽林郎,穿過廣東,經江西,過安徽。一路兩千八百余里,非止一日。
路上達摩四處了解風土人情,隨意傳法。達六與蕭寶釵二人卻是盡興游玩,只把沿路名川大山,古剎江湖,歷代景勝,都游了個遍。
幾人從五月中旬出發,一路緩緩而行,本來四十天可到的路程,卻是慢慢地走了三個月。
待到得金陵時,已是八月初九。紅葉滿山,蟹肥菊黃,日近中秋。
車騎到得城門,已早有使者相迎宣詔。請達摩與達六二人暫且駐錫于寺廟,沐浴洗塵。待得第二日上午入朝覲見。
達摩兄弟二人,與這六十羽林衛三兩個月相處下來,都已相熟。且都是蕭寶釵的親兵,言語間也不避諱。
見使者走開去另做安頓事宜,蕭寶釵不由過來對著達摩一禮,又再轉頭對著達六道:“要不,今晚你們住在我家?”
二人聽她言語當中,透著不舍之意。畢竟這三個月來一路上與達六朝夕相處,一時間要分開,心中自是難掩不舍與失落之情。
達摩聽到,也只是笑了笑,卻不回答。蕭寶釵又再看著達六的眼睛,兩人卻都沒有說話。
而蕭寶釵自知也是一時起意,畢竟二人是奉詔而來覲見。私留府中,于制于理都不合適。
片刻之后,庭中使者過來交接,蕭寶釵也只有帶著羽林衛進宮交旨復命。眼看著達六二人的馬車隨使者往城外的寺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