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窗簾被外頭的風吹得沙沙作響，臺燈映照著擦著頭發的溫詞意，她淺摩挲著發尾，瞥眸查看擱置在一旁的手機。

菱歌給她發了一個怎么辦的表情包。

像是想到什么，溫詞意回道：你被抓到了？

那邊幾乎是立即的消息：啊啊，你怎么知道。

溫詞意動作一滯，抬了下眉梢，還真給她猜中了。

她言簡意駭道：電視劇里都這樣演的。

菱歌：暈。

她是下了車才發現后面跟著的商務車，背脊微微冒上冷汗，菱歌腳步僵硬著，卻也沒動。

車牌號她倒是不熟悉，她站在泛著柔光的路燈下，看著那車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接著，一只勻稱修長的扶上了車門，上面帶著一塊價格不菲的名表，襯得那只手矜貴如玉。

菱歌覷了一眼便立即收回目光，顫顫巍巍地打道：救命。

溫詞意則在屏幕面前無奈地搖了搖頭，菱歌前科經歷太多，她雖然喜歡萬花叢中過，不沾一點草，但也難免會翻車，這就是菱歌欠下的桃花債。

菱歌剛想接著發消息，不過短短幾秒，便感覺有人走到她面前，在頭頂籠罩下一層陰影，她打字的手倏然頓住。

她收起手機，拔腿就想跑。

誰料后面的人卻兀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語調染上幾分不可捉摸的意味：“菱歌，好巧啊。”

他平和的聲音就像是在簡述今天吃了什么，卻能讓人不寒而栗，如履薄冰。

見沒了退路，菱歌背脊僵了一瞬，她垂著眸子，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一抹假裝見到老熟人的驚喜：“咦，傅澤晝，好巧啊，你怎么在這里？”

她略有些浮夸的演技讓連夜趕了三趟飛機的傅澤晝氣極反笑。

菱歌那邊沒了動靜，溫詞意不免擔心，躊躇著發道：你還在嗎？

微信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講話。

溫詞意愣了一下，直覺不是菱歌，她不喜歡跟人聊天發語音。

一條四秒的語言發送至頁面。

溫詞意點開，是一道略微清冷的男聲：菱歌很好，不用溫總擔心。

溫詞意緩緩發出一個問號，傅澤晝？他怎么和菱歌認識到一塊去了。

但仔細想想，傅澤晝也是個喜歡玩玩但不沾惹的主，這兩個放在一起，竟有種詭譎的般配。

而傅澤晝這人，雖然城府深不可測，應該也不會對菱歌干些什么。

溫詞意退出聊天框，點進那個小狗頭像，她盯著看了一會，一時不知道該發什么。

對了，明天要不要約他去爬山，溫詞意想到這個，敲著鍵盤問道：學弟。

對面幾乎是秒回：？

溫詞意把腦里的想法打了上去：學弟明早有沒有空，和學姐去爬個山。

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但莫名的，卻讓人有些期待。

一條信息發了過來，溫詞意垂眼，帶著欣喜。

可許思眠只回道：明早有點事情要趕，抱歉了學姐不能去。

溫詞意原先揚起的眉梢盡數低下，他就連拒絕人都這么彬彬有禮，溫詞意設想了一下如果她見到許思眠第一面便約他出去玩。

許思眠多半只會回兩個字：沒空。

那太符合他的冰山形象了，溫詞意這樣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再慢慢來。

可她卻莫名其妙的心臟有些漲痛，悶悶的，她神色浮現出失落，卻也不忘回道：嗯嗯，那還是忙事情好點，爬山什么時候都可以去。

她雖然這樣說著，可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可能沒有下次一同來臨安。

微乎及乎的概率。

而那邊也沒有再回，溫詞意卻也沒有因為這個挫敗，她既然決定，那就一定得達到目的。

一個人也可以爬山，溫詞意將手機擱置在一旁，打算睡覺。

許思眠盯著溫詞意發的那條消息，指尖煩躁地點了點桌面，他督著電腦word上才完成三分之一的設計稿，陷入了沉思。

權衡幾秒過后，他丟開手機，投入到上面的創作。

全部設計完已經將近四點，臨安的天空顯露著微微透亮的白，月亮正在悄然落下。

許思眠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將稿子提交上去后，他把電腦關機，闔上眼睛打算淺睡一會。

溫詞意起床的時間是六點，臨安這邊的那座松柏山她去過，上面有個寺廟里還可以掛祈福牌，她原先想著和許思眠一塊去的，但如今看來也只能自己去了。

她有點犯懶，想著也沒什么人認識自己，就穿了套比較簡單的短袖牛仔褲，她束了個高馬尾，沒怎么化妝，就涂了點口紅和勾了下眼線，整個人看著像一個來外地旅游的大學生，活力充足。

酒店里有自帶的早餐，溫詞意在房間里吃了一點后，打算下樓去松柏山。

她才搭上門把手，剛一拉開。

穿著白衣灰褲的許思眠出現在她眼前，手指彎起，似乎正要敲門。

許是沒想到門會先從里面打開，許思眠指尖縮了下，眸光落到還呆愣著的溫詞意身上。

覷見溫詞意今天的裝扮，許思眠怔了一下，眼底有著些許的驚訝，溫詞意倏地回了神，她動作比腦子快，下意識地想把門關上。

要死了，她今天穿得特別普通。

卻不料，門縫卡進一只骨骼清瘦的手，房門被抵住了，見此，溫詞意收了點力，怕壓著許思眠的手，可盡管如此，她手上的力也并未完全收回，隔著門磕磕絆絆的問道：“學，學弟，你怎么來了。”

許思眠虛抵著門，面上倒是一副冷淡輕松的模樣：“事情做完了。”

“學姐，開門。”

溫詞意趕忙拒絕，臉色都憋得染上淡淡紅暈：“不行不行！我！我比較普通，你，你待會再來！”

但似乎，溫詞意腦子里劃過一絲念頭，他剛才已經把她穿著普通的樣子，從頭到腳，看完了。

溫詞意簡直羞憤想死。

許思眠沒松力，他只是說：“學姐，再不走的話，人會很多的。”

溫詞意掙扎道：“真的不行！我現在很普通的！”

許思眠松開了手，他眸子卻帶著意味不明，沉了聲線道：“學姐，你什么樣子都是學姐，我不會覺得你普通。”

溫詞意聽了這話，手不自然的收回了，許思眠依舊站在門外，保持著一種風度，他沒催溫詞意，也沒有強行推開門。

他把這個選擇給了溫詞意，溫詞意怎么喜歡，怎么來，他沒有任何的看法，他不覺得溫詞意普通。

從來都不覺得。

溫詞意覺著，再去打扮也沒有什么必要，她悄悄拉開一道門縫，小聲道：“學弟。”

許思眠好脾氣道：“怎么了。”

溫詞意反倒有點不適應，她揪緊了一下衣尾，說道：“學弟，你不要笑我啊。”

她之前在許思眠面前的形象過于精致，就連衣服妝容都帶點別致的小心機，反倒在這個時候，她卻不敢出去面對。

她有些害怕。

許思眠聽了這話，陷入了沉默，溫詞意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瞬，他聽見許思眠說：“是我的不對，我應該發微信問學姐有沒有出門，而不是擅作主張過來敲門，讓學姐陷入尷尬。”

門內猛地沒了聲響，許思眠垂著眸，眼睫顫動，他不自然地蜷了蜷指尖，他過于心急了。

有點過于自己的心態，卻沒考慮到這一點，他想著把設計稿做完來找溫詞意，卻也不想讓溫詞意碰見這帶著尷尬的場景。

許思眠眼底閃過懊悔，就應該晚點來的，上次也是，許思眠偏開了眸子，似是在控制不讓自己多想下去。

門卻在這時被推開，溫詞意沒換衣服，反倒落落大方地對許思眠說：“走吧學弟。”

許思眠眸子停頓了一會，站在原地沒有動。

“很好看。”許思眠說。

溫詞意眼光蹭的亮了起來，像夏夜星空里的一團炬火，她勾起唇角，卻依然緊張的問道：“真的嗎？”

許思眠應了一聲，他眼眸不自覺的有些溫和，又可能是白天光線亮的緣故，許思眠眉骨清秀，眼底澄澈，似是覺得不夠，他又補充道：“真的好看，學姐不要焦慮。”

溫詞意被許思眠看了一會，不自信的想法又悄悄爬上心頭，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她心慌了。

溫詞意轉身打算匆匆走向臥室：“不行，要不我再去換一套。”

聽言，許思眠抬步擋在她面前，眸光里盡是專注，似一攤暈不開的墨：“不用，學姐沒時間了。”

溫詞意條件反射要低頭去看表，果然，已經七點半了。

許思眠則語氣堅定的重復道：“學姐，你怎樣都不普通，在我眼里。”

從來都是，不普通的人。

溫詞意被他這一句話說迷糊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逗許思眠道：“你這算，告白嗎？”

許思眠：“……”

被她這么一打岔，許思眠轉身走道：“學姐，再不去來不及了。”

溫詞意覷見許思眠那爬上耳廓的一抹紅。

他們出了電梯，松柏山離這不遠，但介于時間比較緊，許思眠訂了輛網約車。

車子就在附近，很快就停在酒店的門口，許思眠率先拉開車門，他手輕扶著車頂沿邊，撇眸道：“學姐先進去吧。”

溫詞意看他這動作，愣了一下，進了車里。

那司機看到是兩個年輕人，自來熟道：“同學去松柏山嗎？”

溫詞意彎眸答道：“嗯。”

“那邊可好玩了，又新建了幾個景點，”司機大哥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兩人問道：“你們是本地人嗎？”

“啊？”溫詞意下意識地看向許思眠，見許思眠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溫詞意才解釋道:“不是。”

許思眠手駐著下巴無聊的看著窗外，聽了這話，他垂下眼，唇線抿直了一瞬。

“碰巧來這邊有點事，”溫詞意彎唇回道：“又想去松柏山玩一會。”

“哈哈哈，”司機大哥爽朗的笑：“那地方可好玩了，不用做攻略都行。”

溫詞意自從上車起嘴角的笑就一直維持著，許思眠見二者相談甚歡，手機微微捏得有些發緊。

他依舊維持著這樣的動作沒動，直到下車，溫詞意笑著和他說話，許思眠抿著的唇線才稍微放松。

他或許真的有些操之過急了，許思眠在心里想，這樣不行，他得將念頭重新埋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