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殿下看在妾身的份上，救爺爺一救。”

在贏瑜詫異的目光中，馮寧雪啪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夫人這是什么話，快起來，爺爺?shù)牟。岜揪驮摿x不容辭才是。”

伸手去扶，馮寧雪卻是倔強(qiáng)地?fù)u了搖頭。

“妾身知殿下與爺爺曾生爭執(zhí)，只是殿下沒說，妾身也不敢妄議，爺爺自小待寧雪極好，若有什么地方惹殿下不快，妾身替爺爺賠罪……”

贏瑜無語了，那日與馮去疾之爭，乃是理念不合而起，贏瑜從未奢望這個時代的人能夠理解他的理念，所以早就沒有放在心上了。

可聽馮寧雪這番話，馮去疾的心病，似乎跟那一次爭執(zhí)有關(guān)？

果然古人的心思就是比現(xiàn)代人還要多幾個彎彎繞繞的。

想到這里，贏瑜連忙伸手。

“夫人，快起來吧，攜手至今，為夫可曾欺騙于你？”

馮寧雪搖頭：“夫君待我自是極好的，未曾有半分蒙騙。”

贏瑜失笑：“若為夫說，那日與爺爺之爭，為夫從未放在心上，寧雪可信得過我？”

馮寧雪轉(zhuǎn)悲為喜：“殿下此言當(dāng)真？”

贏瑜佯怒：“好你個馮寧雪，可知君無戲言？”

“再不起來，為夫可要執(zhí)行家法了！”

當(dāng)贏瑜的語調(diào)著重在家法二字之上時，馮寧雪雙頰通紅，這才相信贏瑜是真的沒有將那次爭執(zhí)放在心上。

畢竟那個家法，實(shí)在是令人難以啟齒。

她實(shí)在想不到，自家夫君怎么會那么多羞于啟齒的……姿勢。

……

知曉了馮去疾的近況，與馮寧雪一番溫存之后，贏瑜決定往馮府一行。

此番，他早已決定再戰(zhàn)項(xiàng)羽。

可朝中若無馮去疾坐鎮(zhèn)，贏瑜有些放心不下。

只有李斯與馮去疾一文一武坐鎮(zhèn)朝中，他才能沒有后顧之憂地與項(xiàng)羽一戰(zhàn)。

望著熟睡的馮寧雪，贏瑜悄然出了清泉宮，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叩叩叩……”

子時，馮府響起了敲門聲。

“城內(nèi)宵禁，何人敢于此刻攪擾馮府？”

門房小廝還在納悶，當(dāng)打開大門的那一刻，倉皇跪倒在地。

內(nèi)心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將心中所思所想訴諸于口。

“殿……殿下！”

贏瑜嗯了一聲，徑自入府。

贏瑜到訪的消息，驚動了守在馮去疾身旁的馮劫。

才將將踏出房門，贏瑜已入內(nèi)院。

“岳丈無需多禮，瑜此番獨(dú)身前來，為的是家事。”

見馮劫納頭欲拜，贏瑜連忙出聲阻止。

“帶我去看看爺爺吧。”

馮劫無言，領(lǐng)著贏瑜入了馮去疾的寢室。

此時的馮去疾老態(tài)盡顯，哪怕是在睡夢之中，神情也有些猙獰。

嘴中盡是一些囈語，眉頭緊鎖，似乎是在做噩夢。

“父親，父親……”

“殿下來看您了。”

馮劫在其父耳邊低聲呼喚，當(dāng)聽到贏瑜到來，馮去疾驟然睜開雙眼。

“嗬……嗬……”

這位老人想要說些什么，卻因?yàn)榧記]能說出口。

“岳丈，贏瑜想單獨(dú)跟爺爺談?wù)劇?

馮劫聞言，識趣地退出了房間。

老爺子心事，他這個做兒子的最清楚。

“右相稍安。”

“贏瑜來此，是想與爺爺交心的。”

贏瑜坐到了馮去疾的身旁，等到老人情緒稍微穩(wěn)定下來，這才溫聲開口。

“因理念之爭，致爺爺心憂，是贏瑜的罪過。”

“今夜來此，是想告訴爺爺，贏瑜從未想過要將自己的理念強(qiáng)加在爺爺身上。”

“父子之間，尚有爭執(zhí)，況乎贏瑜與右相？”

“說來說去，都是家事罷了。”

聽到贏瑜的這句話，馮去疾的雙眼流出激動的老淚。

自從馮家與贏瑜同船，每一步，馮去疾都走得萬分心驚。

一方面憂慮家族延續(xù)，另一方面，這個老人真的從贏瑜手中看到了大秦翻盤的希望。

正因如此，贏瑜將心思放到掃除積弊上時，他才會擔(dān)心贏瑜太過投入，讓叛軍有機(jī)可乘。

他始終認(rèn)為，江山未穩(wěn)，談何掃除積弊？

直到那日與贏瑜之爭，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被眾人強(qiáng)推上前的殿下，心中的志向眼光，何其長遠(yuǎn)。

本就因錯怪贏瑜內(nèi)疚的馮去疾，在贏瑜那句“本君私事，二位還是少關(guān)心的好”之后，徹底方寸大亂。

身為右相，那些事情，本就該是他與李斯分內(nèi)之事才對。

如今卻是處處要贏瑜操心。

三重打擊之下，回到馮府的馮去疾，一病不起，久不上朝。

如今天下形式瞬息萬變，偏偏馮去疾不出面。

這不免會讓贏瑜心中生出誤會。

所幸有了馮寧雪為妻，即便是與馮家有再大的矛盾，也有自家人這一層關(guān)系在。

所以即便是生疏，也不會難看到哪里去。

念及于此，贏瑜更是慚愧道：“是贏瑜錯怪了爺爺，還請爺爺原諒。”

能以一國攝政的身份說出這句話，馮去疾感動得無以復(fù)加。

畢竟君君臣臣。

從古至今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事跡，極少有君王能主動認(rèn)錯。

須知能遇見這種賢明君王，乃是三生有幸！

“殿……殿下，是老臣無能，未能替殿下分憂……”

“殿下之遠(yuǎn)見，非老臣能比，慚愧之至……”

馮去疾虛弱的開口出聲。

贏瑜握住馮去疾的手掌，溫聲道：“一家人，誤會解開了就好，那日爭執(zhí)，孫婿并未放在心上，請爺爺安心……”

“如今滎陽告急，瑜思慮再三，唯有親自出手，方可退項(xiàng)羽之勇。”

畢竟霸王舉鼎，天下有聞。

再看如今朝中，只有贏瑜出手才有機(jī)會力挽狂瀾。

只是戰(zhàn)場兇險萬分，這一去，會如何，根本無從說起。

馮去疾擔(dān)心贏瑜，聞言大急，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是朝中諸事，若無爺爺幫襯，力有未逮……”

“殿……殿下……萬，萬不可親身涉險啊！”

贏瑜的話還沒說完，馮去疾終于是急聲開口。

畢竟在馮去疾的眼中，贏瑜才是如今天下的希望。

若是贏瑜親赴戰(zhàn)場出了什么意外，這天下就真的亡了！

“爺爺稍安，此番非贏瑜獨(dú)行，通武侯已將西北至長城一線穩(wěn)固，鎮(zhèn)北軍另有他用，可西北八萬大軍，已可騰出手來。”

贏瑜何嘗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只能將自己的部署說了出來。

“此番前往滎陽，岳丈與五千虎賁亦會隨行，安全無虞。”

“唯愿爺爺早日康復(fù)，這朝中諸事，尚需爺爺替本君斡旋。”

馮去疾見狀，知曉贏瑜主意已定，內(nèi)心感嘆不已。

“老夫枉活六十余載，見識氣度遠(yuǎn)不如殿下多矣……”

贏瑜又是一番安慰勸解，盞茶之后才開口道：“瑜此番孤身前來，寧雪尚不知曉，這便要回宮去了，爺爺萬不可再勞心神，早日康復(fù)。”

說罷，起身告辭。

沒走出多遠(yuǎn)，只聽內(nèi)院傳出一聲呵斥。

“來人，來人！”

“扶我起來，我要用膳！”

贏瑜聽罷，會心一笑，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