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躺在床上的凌夫人輾轉(zhuǎn)發(fā)側(cè)，夜不能寐，凌修也睡不踏實(shí)，“還在為彧兒擔(dān)心？”

凌夫人嘆了口氣，坐起來，“他的傷我倒不擔(dān)心什么，孫大夫說他只是扭傷，修養(yǎng)幾日便好。”

“那我們應(yīng)該高興才是，你怎么愁眉苦臉的？”

凌夫人把她聽到的話說給凌修聽，凌修道：“這幫小丫頭們，真是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了！”

凌夫人不耐煩極了，“她們我會懲罰，不過我現(xiàn)在是想說這件事嗎？”

看凌夫人已經(jīng)沒有好臉色了，凌修趕緊正色道：“這件事你有沒有問過兩個孩子，情況屬不屬實(shí)？”

“那個丫鬟都說是她親眼所見怎么會有假？”

“話是這么說，但我覺得還是不能忘下結(jié)論，如果情況確實(shí)如此，那那個丫鬟理應(yīng)被罰，但如果中間有什么其他緣由，夫人還是公正處置為好啊。”

凌夫人沉默片刻，這個她當(dāng)然知道，可放著一個不在掌握之中的姬霜在凌彧身邊，她總覺得心里有個疙瘩。

第二天一早，凌夫人帶著玉翠親自來給凌彧送早餐。

母子倆一起用完早飯，凌夫人屏退所有下人，說：“你受傷行動不便，以后玉翠就留在你身邊伺候吧。”

玉翠溫靜內(nèi)斂，心細(xì)如發(fā)，是她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讓她在凌彧，她才能放心。

本來凌夫人讓所有人退出去凌彧就覺得奇怪了，現(xiàn)在聽她這么說他就隱隱明白過來。

“母親這是什么意思？”

“這里沒有外人，你也不必跟我裝糊涂，我是什么意思你應(yīng)該很清楚。”

“可是玉翠的事，我們不是說好不提了嗎？就讓她安安心心留在您這邊照顧您不好嗎？”

“是，之前是說過不再提玉翠的事，可現(xiàn)在你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照顧，我怎么能放心？”

“我身邊有凌云和姬霜，他們會照顧我。”

“照顧？你確定是他們照顧你？”凌夫人冷笑一聲，“凌云那小子自小跟著你我倒是放心一些，至于姬霜……她一個丫鬟，你教她讀書寫字，也就罷了，現(xiàn)在還要讓她騎馬射箭？這才第一天就把你害的摔了馬，這以后呢，她還會不會讓你再受什么傷？”

雖然早就料到早晚有一天母親會拿姬霜的身份說事，但沒想到偏偏是在他墜馬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

“母親誤會了，我墜馬的事跟姬霜沒有關(guān)系……”

“誤會？有人親眼看見是她的馬撞向你，你才會摔下馬，這能有什么誤會？”

“是她的馬撞了我沒錯，可那是事出有因，她的馬受了驚嚇，不受控制，所以才……”

凌夫人立馬接上，“所以啊，這件事歸根結(jié)底就是，她要是不去騎馬，就不會有這些事！”凌夫人深吸一口氣，下最后通牒，“總之，你要么把玉翠留下，要么讓姬霜離開凌府。你自己決定。”

沉默片刻，凌彧緩緩道：“母親，您這樣做對姬霜不公平。”

“公平？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就拿這些丫鬟來說，大家都是拿一樣的工錢，別的丫頭必須兢兢業(yè)業(yè)干活伺候人，姬霜卻可以舒舒服服地讀書寫字，還可以跟主人一起騎馬射箭，犯了錯還不用受罰，這對她們來說公平嗎？”

“可是這件事姬霜根本就不是有意的，您卻要把賬算在她頭上，這樣做如何能服眾？”

凌夫人道：“在眾人看來，因?yàn)榧T馬沖撞了你，害你墜馬，而我罰她離開凌府，這怎么不能服眾？”

“可事實(shí)不是如此。”

凌夫人淺淺喝了口茶，“事實(shí)有的時候也不那么重要。”

“所以，您就是想趕姬霜走？”

沉凌夫人顧自添茶，算是默認(rèn)。

凌彧袖子里的手輕輕握起，“好，我可以留下玉翠，但只是以丫鬟的身份，沒有其他。”

凌夫人也不想把兒子逼得太緊，算是各退一步，各自安寧。

凌夫人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姬霜，吩咐道：“照顧好二少爺。”

雖然不明白凌夫人為什么那樣看她，但她還是恭恭敬敬地答應(yīng)：“夫人放心。”

接著她就發(fā)現(xiàn)玉翠并沒有跟凌夫人走。

她和凌云相視一眼，心中略感奇怪。

趁著玉翠收拾碗筷的空擋，姬霜問凌彧：“玉翠不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嗎？怎么留下了？”

凌云也說：“之前夫人也想把玉翠留在您這，您都拒絕了，怎么這次……”

凌彧看了他一眼，雖然面如春色，但凌云卻看懂了其中的警告意味，連忙閉了嘴。

凌彧看著姬霜，“她只是擔(dān)心這里人手不夠，讓玉翠來照顧我?guī)滋臁！?

原來是這樣，姬霜懂了。凌夫人果然疼愛兒子，連自己最貼心的丫鬟都送過來了。

凌云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像很同情似的，姬霜莫名其妙，“怎么了？”

凌云不敢去看凌彧，連忙搖頭，“沒什么。”

中午用飯時，凌云和姬霜跟平時一樣，坐在凌彧左右，布置飯菜的布置飯菜，分碗筷的分碗筷。很快三個人就開動了。

姬霜抬頭，“姐姐不餓嗎？快點(diǎn)來吃啊。”

玉翠站在飯桌旁，身子筆直，雙手交握于身前，不卑不亢道：“二少爺，恕玉翠直言，他們兩個是下人，和您同桌吃飯不合規(guī)矩。”

凌彧說：“我這沒那么多規(guī)矩，你也趕快坐下吃吧，再晚就什么也吃不到了。”

姬霜一直覺得自己還在長身體，所以每頓飯都吃很飽，但她卻不會忘了給凌彧夾菜，今天的糖醋魚做得很不錯，湯汁濃稠，魚肉也入味，見凌彧多吃了兩口姬霜就一直給他夾。凌云則是一直把魚旁邊的豬骨湯給凌彧添上。

這以形補(bǔ)形的歪理姬霜是不信，但她也不妨礙別人信，所以凌云盛他的湯，她夾她的魚。

玉翠眉頭蹙得更緊了，“你怎敢用自己的筷子給少爺添菜？這是大不敬！”

姬霜一愣，以前她也是用公筷給凌彧夾菜的，可是后來覺得換來換去實(shí)在太麻煩，她就直接用自己的筷子了，凌彧沒說什么，她也就一直沒在意。現(xiàn)在玉翠說了，她才開始回想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用公筷的。

她還沒說話，凌彧就把她夾來的魚慢條斯理吃掉一塊，然后說：“飯菜馬上就沒了，玉翠姑娘還是坐下吃一點(diǎn)吧。”

玉翠猶豫地看著凌彧，似乎是不想違抗他的話，但又被心里的主仆之別束縛著。

凌彧又說了一遍：“坐吧。”

玉翠這才猶豫著坐下。

她拿起碗筷，悄悄看了眼凌彧，今天他的胃口似乎還不錯，一口接一口地停不下來。

她伸出筷子，在凌彧夾過的菜盤里也夾了一筷子。

下午，凌彧在涼亭里看書，姬霜就在書案上背寫詩詞。

凌彧受傷，她也就不去靶場練箭了。但誰知道凌彧竟然讓她默寫詩詞，還讓玉翠看著她，美曰其名是要檢查她的功課。

姬霜寫得無聊，漸漸地就發(fā)起呆來。

她突然發(fā)現(xiàn)，正在做針線活的玉翠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了手里的活兒，眼睛看著門外涼亭的方向，目光近乎癡迷。

玉翠姐姐這是在看什么？看得這么入迷？

姬霜小心地探著腦袋張望，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原來玉翠看的，竟然是凌彧。

凌彧身體斜靠在榻上，一手執(zhí)卷，一手支額，受傷的右腿放在榻上，另一條腿自然下垂，此刻微風(fēng)吹過，吹起他的發(fā)絲，拂過他精雕細(xì)琢過的臉龐，美得像一幅畫。

姬霜也看呆了。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嫁給他呢？”

回來給凌彧拿毯子的凌云正好聽見了這句，他本想說“別做夢了，公子才不可能會娶你”，但他看了眼玉翠，這句話換成了，“寫完了沒有？寫完了給公子拿條毯子，外面起風(fēng)了。”

姬霜剛站起來，玉翠就搶先說：“她忙著，還是我去拿吧。”

凌云：“還是讓她拿吧，她知道毯子放在哪兒。”

姬霜連連點(diǎn)頭，“我去拿我去拿。”

她找到毯子，跑去給凌彧蓋上，蓋到一半，凌彧緩緩睜開了眼，神志還未清明，動作也遲緩幾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姬霜，好半天沒有動作。

“你可真好看。”姬霜由衷地發(fā)出贊嘆，凌彧也因此回了神，視線飄忽，坐起了身子。

“扶我回房吧。”

姬霜扶著他站起來，玉翠也要來幫忙，凌彧擺了擺手，“無妨。”

玉翠止步，凌云卻過來把凌彧另一邊手?jǐn)v了起來，“公子小心。”

玉翠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好似他們才是一起的，而她則是多余的那一個。

她看著他們主仆三人慢慢走進(jìn)房門，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心中的酸澀彌漫整個胸腔。

半個月后，凌彧的傷基本已經(jīng)痊愈。姬霜心情不錯，跑到凌彧身邊問他：“今天天氣不熱，我們?nèi)シ棚L(fēng)箏好不好？”

凌彧換了只手拿書，那意思很明顯，不去。

姬霜知道他為什么不想出去，無非就是覺得自己的腿有殘疾，怕被人看輕。說到底還是自己心里那關(guān)沒有過去。

她在凌彧腳邊的臺階坐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凌彧看向她，等她說下去，“你知道怎么樣才讓花開得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