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當事人的認定及工程款結算問題

——兆通公司與金盛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一、主要案情

2011年4月26日，市工程建設招標代理中心和兆通公司出具《中標通知書》，金盛公司中標案涉工程。

2011年5月17日，兆通公司與金盛公司簽訂《施工合同》，主要約定：兆通公司將案涉工程發包給金盛公司總承包施工，總建筑面積約29800.53平方米，工程總價款暫定38144409.6元；每幢樓主體封頂經驗收合格10日內兆通公司支付該段工程款的60%，余款在工程竣工驗收后一次性付清（工程質保金除外）；金盛公司在工程完工后及時整理竣工資料，繪制竣工圖，并提交竣工驗收報告申請驗收，竣工驗收合格后20天內向兆通公司提供兩套完整的竣工資料，金盛公司不依約移交技術資料或逾期移交竣工驗收資料超過1個月，應向兆通公司支付違約金100萬元；結算單價為每平方米1280元，建筑面積按竣工后核準的面積為準。同日，兆通公司與金盛公司簽訂《工程質量保修書》。馬某祥作為金盛公司法定代表人在《施工合同》和《工程質量保修書》上簽字，并加蓋金盛公司印章。經查，金盛公司法定代表人為李某。金盛公司于2011年5月15日出具《法人授權委托證明書》，授權馬某祥為其簽訂案涉工程施工合同的代理人；2011年5月19日和6月12日，金盛公司兩次出具《任命書》，載明任命馬某祥為案涉工程項目部負責人。

合同簽訂后，金盛公司進場施工。在施工過程中，金盛公司向兆通公司出具由馬某祥簽名的《工程竣工承諾書》《收據條》《工程款支付申請表》等書面材料。2013年11月15日，案涉工程通過竣工驗收。

2014年3月4日，雙方簽訂《工程結算書》，結算工程款為2013327元。2014年3月14日，雙方簽訂《工程結算書》對工程變更、簽證、未做項目、面積差補款、簽證運土方、安裝簽證等進行綜合結算，工程結算款為37297323.32元，并在案涉工程結算書上注明“2、3、4號樓陽臺面積待定”。雙方均在結算書中簽名蓋章。

2014年5月8日，兆通公司向馬某祥郵寄《聯系函》，要求金盛公司提交完整的竣工驗收資料及竣工驗收報告，配合兆通公司完成案涉工程的驗收及維修工作。

按施工設計，案涉工程各戶型房屋都有一個入戶花園和一個陽臺，均為上方開放、下方使用落地金屬欄桿。經海南省五指山市房產信息服務中心測繪，案涉工程實測實際建筑面積共計31258.99平方米，其中第2號、第3號和第4號樓房屋實測建筑面積中只計入戶花園和陽臺全部面積的一半。

經現場勘查查明：1號樓內各房屋陽臺為外置陽臺，并未封閉；2號樓至4號樓內各房屋均有一個入戶花園和一個陽臺，為落地鋁合金窗全封閉，入戶花園、陽臺與客廳地面處同一水平面上。兆通公司直接發包給案外人施工的部分工程，至今未經竣工驗收。小區由兆通公司管理，部分購房業主已經入住。

金盛公司于2014年9月15日向海南省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1.判令兆通公司支付工程款12518597.52元給金盛公司，并按銀行同期貸款逾期利息計算利息，計息時間從2013年11月16日起計算到清償之日止；2.請求確認金盛公司對案涉工程享有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

兆通公司提出反訴，請求：1.判令金盛公司移交全套完整竣工資料和驗收報告并配合兆通公司辦理工程竣工驗收報備手續；2.判令金盛公司支付工程逾期竣工違約金3641519.64元；3.判令金盛公司支付工期延誤違約金2985720元；4.判令金盛公司支付沒有移交竣工驗收資料違約金100萬元；5.判令金盛公司支付樁基工程延誤違約金1540159.16元。

海南省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14）海南一中環民初字第10號民事判決：1.兆通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30日內向金盛公司支付工程款11340205.52元及利息（利息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一年流動資金貸款基準利率從2014年3月15日起計算至判決確定的履行期限之日止）；2.金盛公司在11340205.52元工程款范圍內對案涉工程享有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3.金盛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30日內將其承建的案涉工程全套完整的竣工資料和驗收報告移交給兆通公司，并配合兆通公司辦理工程竣工驗收報備手續；4.駁回兆通公司的其他反訴請求。

兆通公司不服海南省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的一審判決，向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兆通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第二項、第四項；2.支持兆通公司一審提出的其他反訴請求。

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6年3月28日作出（2016）瓊民終17號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兆通公司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最高人民法院于2016年12月27日作出（2016）最高法民申2500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提審后，最高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

二、裁判理由

本案的爭議焦點為：1.二審法院認定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無效的依據是否充分；2.金盛公司主張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是否超過法定期限；3.案涉工程第2-4號樓陽臺和入戶花園按全面積計價是否適當；4.兆通公司應否負擔欠付工程款相應利息；5.兆通公司一審反訴所提各項請求應否得到支持。

（一）二審法院認定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無效的依據是否充分

2011年4月26日，市工程建設招標代理中心和兆通公司出具《中標通知書》，金盛公司中標案涉工程。2011年5月15日，金盛公司出具《法人授權委托證明書》，授權馬某祥為其簽訂案涉工程施工合同的代理人。2011年5月19日和6月12日，金盛公司兩次出具《任命書》，載明任命馬某祥為案涉工程項目部負責人。在實際施工過程中，馬某祥亦以前述授權任命文件為憑表明身份并組織安排建設施工事項，兆通公司亦以金盛公司為合同相對方實際履行案涉合同。本案一審期間，金盛公司明確表示其為案涉工程實際施工方，并沒有進行轉包?？梢?，一審法院認定金盛公司為案涉合同當事人，具有相應的事實和法律依據。二審法院僅以金盛公司與馬某祥陳述及馬某祥以個人名義辦文等情形，即認定二者之間屬于借用資質的掛靠關系，并進而以此否定案涉合同效力，證據不足，依法予以糾正。

（二）金盛公司主張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是否超過法定期限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規定：“發包人未按照約定支付價款的，承包人可以催告發包人在合理期限內支付價款。發包人逾期不支付的，除按照建設工程的性質不宜折價、拍賣的以外，承包人可以與發包人協議將該工程折價，也可以申請人民法院將該工程依法拍賣。建設工程的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第四條規定：“建設工程承包人行使優先權的期限為六個月，自建設工程竣工之日或者建設工程合同約定的竣工之日起計算。”案涉工程于2013年11月15日即已通過竣工驗收，金盛公司行使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期限應為2013年11月15日至2014年5月14日。2014年3月14日雙方簽訂《工程決算書》。即使按照原審法院意見以工程價款結算之日起算，金盛公司行使優先受償權的期限亦在2014年9月13日之前。金盛公司于2014年9月15日提起本案訴訟主張優先受償權時，已超過6個月期限。因此，一審法院以工程價款決算日作為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起算之日，并認定金盛公司主張權利未超過法定期間，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均有錯誤；二審法院以符合合同法立法目的和公平原則為由維持一審法院判決意見，亦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依法予以糾正。

（三）案涉工程第2-4號樓陽臺和入戶花園按全面積計價是否適當

2005年7月1日實施的《建筑工程建筑面積計算規范》之2“術語”第2.0.16條規定，陽臺為供使用者進行活動和晾曬衣物的建筑空間；該規范之3“計算建筑面積的規定”第3.0.18條規定，建筑物的陽臺均應按其水平投影面積的二分之一計算。第3.0.11條規定，建筑物外有圍護結構的落地櫥窗、門斗、挑廊、走廊、檐廊，應按其圍護結構外圍水平面積計算。層高在2.2米及以上者應計算全面積；層高不足2.2米者應計算二分之一面積。有永久性頂蓋無圍護結構的應按其結構底板水平面積的二分之一計算。案涉工程第2號樓至第4號樓原設計戶型中的陽臺和入戶花園均為上方開放、下方使用落地金屬欄桿。實際施工過程中進行了變更調整?？⒐を炇盏牡?號樓至第4號樓各房屋中陽臺和入戶花園均以落地鋁合金窗全封閉，陽臺、入戶花園與客廳地面處同一水平面，層高在2.2米以上。當事人在進行案涉工程價款結算及本案訴訟過程中，對于陽臺等概念，均未嚴格對照前述《建筑工程建筑面積計算規范》的規定區分使用。因此，對于案涉爭議的陽臺或入戶花園無法簡單依照前述規范中的概念含義對應確定。在案涉合同沒有明確約定的情況下，原審法院結合實際施工及現場勘驗情況參照《建筑工程建筑面積計算規范》第3.0.11條的規定，認定陽臺和入戶花園部分應當按照全面積計算工程價款，并無明顯不當。兆通公司依據相關規范中關于陽臺的定義主張爭議部分工程應按二分之一建筑面積計付價款，理據不足，不予采信。

（四）兆通公司應否負擔欠付工程款相應利息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規定：“當事人對欠付工程價款利息計付標準有約定的，按照約定處理；沒有約定的，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息。”第十八條規定：“利息從應付工程價款之日計付。當事人對付款時間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下列時間視為應付款時間：（一）建設工程已實際交付的，為交付之日；（二）建設工程沒有交付的，為提交竣工結算文件之日；（三）建設工程未交付，工程價款也未結算的，為當事人起訴之日。”案涉工程于2013年11月15日通過竣工驗收，并于2014年3月14日進行結算，工程亦已實際交付兆通公司，部分購房業主已經入住。原審法院以結算之日作為應付工程款之日并起算相應利息，金盛公司未持異議，亦不違反前述法律規定。在案涉工程已經竣工交付并辦理結算的情況下，兆通公司僅以金盛公司未移交竣工驗收資料為由，主張不負擔欠付工程款相應利息，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依法不予支持。

（五）兆通公司一審反訴所提各項請求應否得到支持

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當事人在進行工程竣工結算時，應當依照合同約定就對方當事人履行合同是否符合約定進行審核并提出相應索賠，索賠事項及金額應在結算時一并核定處理。因此，除在結算時因存有爭議而聲明保留的項目外，《竣工結算報告》經各方審核確認后的結算意見，屬于合同各方進行工程價款清結的最終依據。一方當事人在進行結算時沒有提出相關索賠主張或聲明保留，完成工程價款結算后又以對方之前存在違約行為提出索賠主張，依法不予支持。由此，在案涉合同未就工程價款結算時保留違約索賠權利作出專門約定的情況下，一、二審法院對于兆通公司一審反訴主張金盛公司逾期竣工、工期延誤以及未移交竣工驗收資料等違約索賠請求未予支持，符合法律規定。

三、裁判結論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七條第一款、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第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瓊民終17號民事判決；

二、撤銷海南省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4）海南一中環民初字第10號民事判決第二項、第四項；

三、維持海南省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4）海南一中環民初字第10號民事判決第一項、第三項；

四、駁回金盛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五、駁回兆通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四、裁判要旨

1.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中，應綜合全案證據認定合同當事人，不能僅以承包人與其項目負責人的陳述以及項目負責人以個人名義辦文等情形，認定承包人與項目負責人屬于借用資質的掛靠關系，并以此否定發包人與承包人之間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效力。

2.合同約定陽臺或入戶花園為開放空間，之后施工過程中變更調整為以落地鋁合金窗全封閉。在合同沒有明確約定的情況下，應根據實際施工及現場勘驗情況，參照《建筑工程建筑面積計算規范》的規定，認定陽臺和入戶花園部分按照全面積計算工程價款。

3.當事人對欠付工程價款利息計付標準有約定的，按照約定處理；沒有約定的，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息。利息從應付工程價款之日計付。發包方僅以承包方未移交竣工驗收資料為由，主張不支付利息，應不予支持。

4.除在結算時因存有爭議而聲明保留的項目外，竣工結算報告經各方審核確認后的結算意見，屬于合同各方進行工程價款清結的最終依據。一方當事人在進行結算時沒有提出相關索賠主張或聲明保留，完成工程價款結算后又以對方之前存在違約行為提出索賠主張，依法不予支持。

（合議庭成員：曹剛、奚向陽、陳宏宇；案號：（2017）最高法民再97號；判決日期：2017年4月27日；案例編寫人：肖芳；案例審核人：張勇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