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人民法院第一巡回法庭2017年典型行政案件

一、起訴條件

001 原告就同一行政行為以相同或近似的理由再次起訴的，屬于重復起訴

【裁判要旨】

人民法院裁定準予撤回起訴后，原告對同一行政行為不得以相同理由再次提起行政訴訟，有不同于第一次起訴理由的其他“正當理由”的除外。所謂“正當理由”，通常是指不同于第一次起訴的、符合常理的其他有合理解釋的理由。原告就同一行政行為以相同或近似的理由再次提起行政訴訟的，屬于重復起訴，人民法院應當不予受理，并可以告知當事人，對生效裁判不服，應當通過審判監督途徑救濟。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行政裁定書

（2017）最高法行申5526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林某。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海南省儋州市人民政府。

法定代表人：朱洪武。

原審第三人：儋州市東成鎮東成村委會東成經濟合作社。

法定代表人：何子賢。

原審第三人：金某。

再審申請人林某因訴被申請人海南省儋州市人民政府（以下簡稱儋州市政府）及原審第三人儋州市東成鎮東成村委會東成經濟合作社（以下簡稱東成經濟社）、金某頒發國有土地使用證一案，不服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4年11月24日作出的（2014）瓊立一終字第236號行政裁定，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于2017年7月26日立案受理，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審查。案件現已審查終結。

2006年9月19日，儋州市政府向金某頒發儋國用（東成）第017114號《國有土地使用證》（以下簡稱017114號土地證），確認金某對位于儋州市東成鎮東興路、面積274.13平方米的國有土地享有使用權。該土地四至：東至國稅所、西至李某用地、南至東興大道、北至東成糧食管理所。金某獲得土地使用權后，發現林某已在從其土地通往南面道路的土地上建房，遂于2011年以林某建房侵害其土地通行權為由，向儋州市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為此，林某于2011年6月29日對儋州市政府頒發017114號土地證行為提起行政訴訟，理由是其使用的土地是1985年向東成經濟社購買所得，請求撤銷017114號土地證。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11）海南二中行初字第68號行政判決，駁回林某的訴訟請求。林某不服并提起上訴。二審期間，在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的主持下，林某與金某于2011年12月14日達成和解協議，主要內容：1.金某自愿撤回對林某侵害土地使用權一案的民事起訴。金某簽訂協議時已經撤回起訴，儋州市人民法院已于2011年8月19日作出（2011）儋民初字第682號民事裁定，準予撤回起訴，裁定書送達雙方當事人；2.林某撤回請求撤銷017114號土地證一案的上訴；3.（2011）海南二中行初字第68號行政判決不再執行。根據上述和解協議，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1年12月16日作出（2011）瓊行終字第156號行政裁定，準許林某撤回上訴。后林某對涉案房屋進行翻修，金某認為林某在其土地的南邊通道上翻建房屋，阻礙其通行權，再次提起民事訴訟。儋州市人民法院于2014年5月12日作出（2014）儋民初字第545號民事判決，責令林某排除妨礙并于判決生效后10日內自行拆除由金某土地通往南面道路上的瓦房。林某不服并提起上訴，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于2014年9月18日作出（2014）海南二中民一終字第405號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與此同時，林某于2014年8月19日亦向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本案行政訴訟，以自己在1985年購買的土地上建房不存在阻礙金某通行為由，請求撤銷017114號土地證。

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4）海南二中行初字第246號行政裁定認為，林某20l1年曾提起行政訴訟，請求撤銷017114號土地證，該案審理過程中，林某已知道被訴行政行為內容。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十一條第一款規定，林某于2014年8月19日提起本案行政訴訟，顯然已超過2年法定起訴期限。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十四條第一款第六項的規定，裁定駁回林某的起訴。林某不服，提起上訴。

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瓊立一終字第236號行政裁定認為，金某此次起訴的是相鄰通行權糾紛，而非土地使用權侵權糾紛，故林某主張金某違反前案和解協議重新提起土地權屬糾紛無事實根據。林某實際使用的土地與金某持有的017114號土地證記載的土地界線清楚、互不相干，頒發0171l4號土地證的行為沒有侵犯林某實際使用的土地，與林某沒有利害關系，林某不具有本案原告主體資格。一審裁定處理結果并無不當。林某與金某土地相鄰關系屬于民事法律關系，可依法按照民事訴訟途徑處理。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六十一條第一項之規定，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裁定。

林某申請再審稱：1.本案并未超過起訴期限。金某違反2011年和解協議，以同樣的訴訟請求和理由重復起訴，雙方再次發生土地權屬糾紛。林某為維護自己的權利，于2014年8月提起本案訴訟，此種情況屬于非因林某自身原因被耽誤的時間，不應計算在起訴期間內。2.林某與017114號土地證具有利害關系。金某主張的相鄰權，是對017114號土地證使用權的擴張，同時也是對林某土地使用權的限制。金某合法持有017114號土地證，才有主張相鄰權的權利。3.頒發017114號土地證不合法。儋州市政府辦證期間，沒有按照規定通知相鄰人到場指界，辦證程序違法，土地權屬來源存在問題。請求撤銷一、二審裁定，指令一審法院繼續審理。

儋州市政府答辯稱：林某2011年曾提起行政訴訟，該案上訴期間，其以達成了和解協議為由申請撤訴，并經二審法院準許。現林某于2014年8月19日提起本案行政訴訟，已超過起訴期限。儋州市政府頒發017114號土地證事實清楚、程序合法，林某使用的國有土地未經確權，妨礙了金某的相鄰權。頒發017114號土地證的行為沒有侵犯林某的合法權益，林某不是利害關系人，不具有本案的原告主體資格。請求駁回林某的再審申請。

金某答辯稱：1.林某未合法取得涉案土地使用權。根據儋州市政府的總體規劃，林某使用的土地在市政配套的公共用地范圍內。2.（2011）瓊行終字第156號行政裁定的內容與本案無關。金某2011年起訴是認為林某使用的土地在017114號土地證用地范圍內。2014年金某起訴是認為林某的行為侵犯其相鄰權，要求排除妨害，該起訴不違反（2011）瓊行終字第156號案和解協議，不屬于重復起訴。3.林某2011年、2014年兩次對同一行政行為起訴，應當駁回起訴。請求駁回林某的再審申請。

東成經濟社未提交書面答辯意見。

本院經審查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十四條第一款第九項規定，已撤回起訴，無正當理由再行起訴的，人民法院應當裁定不予受理，已經受理的，裁定駁回起訴。原則上，人民法院裁定準予撤回起訴后，原告對同一行政行為不得以相同理由再次提起行政訴訟，有不同于第一次起訴理由的其他“正當理由”的除外。所謂“正當理由”，通常是指不同于第一次起訴的、常理能夠說得通的其他有合理解釋的理由。本案中，2011年6月29日林某對017114號土地證提起行政訴訟，二審中林某與金某達成和解協議，終審裁定準許林某撤回上訴，一審判決不再執行，該項裁定實質是同意林某撤回對頒發017114號土地證的全部起訴。后因林某修建房屋，金某以阻礙其通行權為由，再次提起民事訴訟，在一審判決林某敗訴后，林某提起本案行政訴訟，第二次請求撤銷017114號土地證。林某2011年、2014年兩次起訴的被訴行政行為均是頒發017114號土地證的行為，且兩次起訴的理由均為“在自己1985年購買的土地上建房，不侵害金某通行權”，再次起訴并非基于“正當理由”。因此，一、二審裁定駁回林某起訴，處理結果并無不當。林某主張頒發017114號土地證不合法，頒證行為程序違法，權屬來源不清。但是，本案一、二審裁定是駁回起訴，并未對被訴行政行為的合法性進行審理、判決，以此為由申請再審，理由不能成立。

應當指出的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三條第一項規定，被訴行政行為涉及其相鄰權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訴訟。土地使用權人或實際使用人與行政機關將相鄰土地給第三人頒發土地使用證的行為有利害關系，具有原告資格。林某作為從金某土地通往南面道路上的房屋建造者，與金某存在相鄰關系，與頒發017114號土地證行為當然具有利害關系。二審認為林某與頒證行為不具有利害關系，沒有本案原告資格不妥，本院予以指正。還應當指出的是，當事人第一次起訴，經人民法院審查認為符合法定起訴條件已經受理，終審裁判未以不符合起訴條件為由裁定駁回起訴的，除非通過再審改判，不存在超過起訴期限的問題。原告就同一行政行為以相同或近似的理由再次提起行政訴訟的，只能認定是重復起訴。一審裁定以超過起訴期限為由裁定駁回林某的起訴，適用法律不妥，本院亦予以指正。

林某的再審申請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九十一條第三、四項規定的情形。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十四條的規定，裁定如下：

駁回林某的再審申請。

審判長：郭修江；審判員：龔斌、曹剛；書記員：陳清玲；

二〇一七年九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