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瀑布凍住了

在美國網站上我看到關于尼亞加拉大瀑布凍住的信息。《紐約時報》對此作了專題報道，網上還登了其凍住的照片。大瀑布像冰簾一樣掛在空中，風吹雪打無動于衷；像宮殿的帷幔一樣，輕紗曼妙定格于飛舞瞬間；像晶瑩剔透的冰雕大展，鬼斧神工，儀態萬千。流水不流，時光凝固，誰之魔力？自然也！——把一萬年不息的瀑流叫停。

最近看過一部美國20世紀50年代拍的大片——《飛瀑欲潮》，主演是瑪麗蓮·夢露，影片的背景地就在尼亞加拉大瀑布。讓我驚訝的是銀幕上的景色竟與我2010年第一次看到的大瀑布相差無幾，其街道、樓房、河岸都沒有大的變化，瀑流和樹，甚至連天空顏色都一模一樣。讓人產生錯覺，是時光倒流，還是我們習慣了日新月異？我想看到大瀑布凍住的樣子，更想看到它有沒有變化的樣子，于是我們毫不猶豫地駕車前往。

大瀑布橫臥在冰雪天地里，疑是云層里流出的光芒；人立岸邊，渺如黑豆；大瀑布小了，河岸寬廣了；我們的方向感模糊了；大瀑布曾經熱騰飛躍、雄偉流長的氣勢不見了。岸上的樹無論大小一律楊柳狀，披雪躬體偏向一方，像風雪麗人在陽光中舞蹈；像白衣戰士在逆雪中疾行。

大瀑布在凍結與消融之間，河面上有冰雪、冰川和流水；峽谷里滿是雪，有些地方積雪成峰，有些地方陷落成潭，浩浩湯湯“碧水東流至此回”不見了。大瀑布還在流，流得有些沉重，堅毅冷峻，流得緩慢而細長，沒有了雄心也不再時尚激進。緊貼著瀑流的正面是一座與瀑布比肩齊高的冰峰，它像瀑流的戀人，欲回首親吻瀑布；像一齊上陣的同胞兄弟，要阻遏挽住瀑流，它們同源異體、相攜相助、對峙抗爭。我盼著它們結為一體，把一種美麗凝固，又擔心它們驟然分離——冰峰訇然落水，逝者如斯，光景依舊。

大瀑布凍住了，這是一個變的瞬間，是一種把“變”變為“不變”的美，是一種物體變為另一種物體的神奇，人類的科技沒法有這樣的力量做到這種神奇。對于流淌一萬多年的大瀑布只是一個變的一瞬，對于冰峰和凍結不流的瀑布卻是萬年不可復制的不變永恒，人們記不住它萬年的流逝，卻記住了它一時半刻的瀑流不流。每一位看到的或沒有看到的游客都記住了或想象著這短暫而不流的冰瀑布的美麗。

美景與心愿不同，各有各樣，不可強求。我們可以幸運地看到瀑布凍住的景象或我們想要的結果，但我們的凡胎肉眼無法看到大瀑布凍結的漸變過程。人對外物的喜好與對物的追求一樣更看重的是結果，結果美不美，在人不在物。

天太冷，游人很少，三三兩兩，天一會兒下雪一會兒出太陽，來的人無心看景，都在拍照，只有照片與視頻才可留住過眼的瞬間，用凍麻木了的肢體和不清醒的神志攝下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真景原貌。這樣的真景畫面可以啟發人的靈感，使渾噩疲乏無所覺的神志清醒振奮，有了優雅不俗、超群脫凡的思想，這大概就是藝術的力量，這就是原生態觸動了人的交感神經，產生了不可估量的精神力量。

其實，我們沒有真正看到全凍住的大瀑布，我們去晚了一天，但我們看到了它欲流不流的狀態與表情。世間美麗都是一個個瞬間的連接，是對抗與平衡的產物，在對抗中平衡，在平衡中對抗，如此反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