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刑法修正案(十一)條文要義:修正提示、適用指南與案例解讀
- 勞東燕主編
- 7792字
- 2022-07-26 12:16:40
刑法修正案(十一)第二條 【增設妨害安全駕駛罪】
二、在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后增加一條,作為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對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使用暴力或者搶控駕駛操縱裝置,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危及公共安全的,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前款規定的駕駛人員在行駛的公共交通工具上擅離職守,與他人互毆或者毆打他人,危及公共安全的,依照前款的規定處罰。
“有前兩款行為,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p>
【條文主旨】
本條是關于增設妨害安全駕駛罪[1]的規定。
為了維護人民群眾的出行安全,也為了消除司法適用過程中對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不當解釋,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妨害安全駕駛罪作為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將對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使用暴力或者搶控駕駛操縱裝置以及駕駛人員在行駛的公共交通工具上擅離職守,與他人互毆或者毆打他人的行為納入本罪調整范圍。
【條文對照】

【修正提示】
刑法修正案(十一)完善對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行為的規定,增設妨害安全駕駛罪作為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規定構成妨害安全駕駛罪的行為主體為一般主體,即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上的駕駛人員和乘客。該罪客觀行為分為兩種:
其一,乘客對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使用暴力或者搶控駕駛操縱裝置,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危及公共安全。
其二,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擅離職守,與他人互毆或者毆打他人,危及公共安全。
在刑罰設置方面,本罪為輕罪。構成妨害安全駕駛罪的,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修法背景】
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發布的《司法大數據專題報告之公交車司乘沖突引發刑事案件分析》[2](以下簡稱《專題報告》)顯示,2016年1月1日至2018年10月31日,全國各級人民法院一審審結的公交車司乘沖突刑事案件共計223件,糾紛起因多為車費、上下車地點等小事,合計占比近六成,輕則造成車輛偏離方向或停止行駛,威脅道路交通安全,重則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10·28重慶公交墜江事故”發生后,公眾主觀上感受到此類行為的危險性,發出加強公交司機安全防護、嚴懲妨害安全駕駛違法犯罪行為的呼聲。以往司法實踐中,法院對此類案件的定性并不一致,根據《專題報告》統計,其中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占比為39.01%,高居第一位。[3]為了回應人民群眾的關切,依法從嚴懲處妨害公共交通工具安全駕駛犯罪、保護人民群眾財產安全,也為了進一步明確法律適用要求,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于2019年1月8日聯合印發《關于依法懲治妨害公共交通工具安全駕駛違法犯罪行為的指導意見》(公通字〔2019〕1號)(以下簡稱《指導意見》)以提升對公共交通安全秩序的法律保障力度。
根據《指導意見》的規定,妨害公共交通工具安全駕駛行為可以分為以下三種情形:
第一,乘客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駛過程中,搶奪方向盤、變速桿等操縱裝置,毆打、拉拽駕駛人員,或者有其他妨害安全駕駛行為,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的規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的規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即針對乘客攻擊駕駛人員、搶奪車輛操作裝置的行為作出規定,根據是否造成嚴重后果(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分別適用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
第二,乘客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駛過程中,隨意毆打其他乘客,追逐、辱罵他人,或者起哄鬧事,妨害公共交通工具運營秩序,符合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規定的,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妨害公共交通工具安全行駛,危害公共安全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的規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即針對乘客之間的行為作出規定,根據是妨害公共交通工具運營秩序還是危害公共安全分別適用尋釁滋事罪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第三,駕駛人員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駛過程中,與乘客發生紛爭后違規操作或者擅離職守,與乘客廝打、互毆,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的規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的規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即以駕駛人員為行為主體,針對其與乘客發生沖突的行為作出規定,根據是否造成嚴重后果(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分別適用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
《指導意見》頒布之后,我國司法機關對于搶奪方向盤、變速桿等操縱裝置,毆打、拉拽駕駛人員等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的行為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論處,被告人刑期多在五年以下?!吨笇б庖姟穼⒎梁步煌üぞ甙踩{駛的行為適用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雖可以回應民意,明確裁判尺度,但也面臨著在罪刑法定原則和謙抑性原則方面的問題。
考慮到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法定刑設置為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理論和實務界一直認為在適用本罪時,僅限于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相當的方法。針對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等嚴重妨害公共交通秩序的行為,雖有對其進行刑法規制的必要,但在司法實踐中,對搶奪汽車操縱裝置或對駕駛人員實施暴力的行為,在沒有仔細考量行為類型及其危險性的情況下,可能會相對容易地得出行為危害公共安全的結論,如此一來,“危害公共安全”這一要素便在事實上被架空了,并沒有真正起到犯罪構成要件的功能。[4]刑法修正案(十一)通過刑事立法的形式在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中以妨害安全駕駛罪對此予以明確,設置最高刑為一年有期徒刑的輕罪,避免了不必要的重罪適用。
【適用指南】
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了本項罪名,在辦理具體案件的過程中,不能因為此罪處罰較輕就忽視論證,應根據刑法的有關規定,穩妥、審慎、正確地適用本罪名。
一、如何理解妨害安全駕駛罪的行為方式?
(一)對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使用暴力
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關系到公共交通工具乘載人員的生命安危。對駕駛人員實施暴力,不僅對駕駛人員造成侵害,而且明顯具有侵害公共安全的性質,因此本次修法將此類行為納入妨害安全駕駛罪的規制范圍。
“行駛中”應相對于“停止”而言,只有在車輛熄火時方可視其處于“停止”狀態。因此,不能以車輛是否靜止認定車輛是否在“行駛中”,車輪未處于滾動的狀態時,也可能被認定為在“行駛中”。
例如,在“劉某輝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案”中,被告人劉某輝及其辯護人提出,其是在車子停穩后才上車的,在其拉拽公交車司機時,車子雖有少量滑動,但不應被認定為在“行駛中”。法院審理認為,在車輛正常行駛過程中攔阻車輛后上車,車輛處于即停即開的狀態而非“停止”狀態,在當時特定的時間和空間范圍內,應當理解為“在行駛過程中”。[5]
鑒于本罪的最高法定刑只有一年有期徒刑,本罪中的暴力理應限定在輕微傷,因為如果暴力程度達到輕傷及以上,那么就同時構成故意傷害罪。在此情況下,根據“從一重罪處罰”原則,理應以較重的故意傷害罪論處。此外,本罪要求的“暴力”是針對駕駛人員的“物理強制力”,如拉扯、推搡、毆打等行為,[6]司法實踐中應避免將對駕駛人員的語言羞辱等行為也納入本條的調整范圍。
(二)搶控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操縱裝置
《專題報告》顯示,在公交車司乘沖實刑事案件中,有近三成出現乘客搶奪車輛駕駛操縱裝置的情況,將此種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的典型情形規定為本罪行為方式之一是恰當的。“駕駛操縱裝置”包括方向盤、離合器踏板、加速踏板、制動踏板、變速桿、駐車制動手柄、點火開關等。在雨、雪天氣,強行關停雨刮器;在黑夜且無路燈的情形,強行關停照明燈等行為也可構成搶控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操縱裝置。
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第一次審議稿)將乘客妨害安全駕駛的行為方式規定為“對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使用暴力或者搶奪駕駛操縱裝置”。但在二次審議稿以及正式公布的修正案中,將上述干擾行為調整為“對行駛中的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使用暴力或者搶控駕駛操縱裝置”。從“搶奪駕駛操縱裝置”到“搶控駕駛操縱裝置”,強調對車輛安全駕駛的操縱具有控制性、干擾性。如果行為人搶控駕駛操縱裝置的行為未得逞、未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或駕駛人員已采取緊急制動等措施,則不宜認定為“搶控駕駛操縱裝置”。
(三)駕駛人員在行駛的公共交通工具上擅離職守,與他人互毆或者毆打他人
本行為的主體為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駕駛人員掌控公共交通工具的運行,對乘載人員的安全負有法律義務,應嚴格遵守駕駛規則。若駕駛人員違背職責要求,與他人互毆或者毆打他人,將危及承載人員的安全,因而刑法修正案(十一)將這種行為規定為犯罪。[7]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把控著乘載人員的安全,面對乘客的拉扯、推搡或輕微暴力行為,應當首先選擇緊急停車等措施避免危及公共安全。倘若駕駛員不按照應急處置操作規程進行,反而選擇在車輛行駛過程中置乘載人員安全于不顧進行反擊,便不能否認該行為已經危及公共安全,也無法成立正當防衛。
例如,在“黃某錦、陳某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案”中,乘客黃某錦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駛過程中,搶奪方向盤,導致交通事故,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其行為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司機陳某某作為駕駛人員,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駛過程中違規操作,與黃某錦發生紛爭后故意雙手脫離方向盤與黃某錦爭吵,陳某某重新奪回方盤后加快車速,公交車向右撞到了人行道隔離帶,造成大部分乘客受傷,車前擋風玻璃被撞碎,公共設施損壞,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其行為也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8]
二、如何理解“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
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第一款規定了乘客妨害安全駕駛的行為模式,由于該款斷句頻繁,導致在理解上存在一定的困難,特別是如何理解“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在條文中的作用。究竟是實行行為還是對行為的修飾?如果是修飾,修飾對象究竟是“搶控駕駛操縱裝置”還是“對駕駛人員使用暴力”與“搶控駕駛操縱裝置”?
應當認為“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是對行為的修飾而不是行為本身。原因在于增設本罪就是為了規制“妨害安全駕駛”的行為,規定“對駕駛人員使用暴力”和“搶控駕駛操縱裝置”就是將此類行為定型化。如果將“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理解為實行行為,就會妨礙對“妨害安全駕駛”行為的具象化和類型化。
此外,將“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的修飾對象理解為“對駕駛人員使用暴力”與“搶控駕駛操縱裝置”更為合理。原因有二:其一,此成分緊跟“搶控駕駛操縱裝置”,因此對其的修飾作用不言自明;其二,“對駕駛人員使用暴力”也不當然地“干擾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行駛”,將兩者結合考察才能準確適用本罪。
例如,在“朱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故意傷害案”中,被告人朱某因下車地點與駕駛人員周某發生分歧,朱某要求停車未果,便沖到公交車駕駛室朝周某臉部打了一拳,周某隨即將公交車停住。隨后,被告人朱某強行按下公交車開門鍵下車逃離。被害人周某立即下車追上被告人朱某理論,雙方扭在一起。經法醫鑒定,周某構成輕傷二級。
一審法院認定朱某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后續的傷害行為同時觸犯了故意傷害罪,但此傷害行為與車上行為具有連貫性,應擇一重罪予以處罰。二審法院認為被告人僅毆打一拳即主動停止,并未連續攻擊駕駛員,沒有對駕駛員就駕駛車輛造成實質干擾,駕駛員隨后立即剎車將公交車停住,亦未實質影響到道路上的其他車輛和路邊的行人。因而僅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9]
三、如何認定“危及公共安全”?
刑法修正案(十一)新增的妨害安全駕駛罪,以“危及公共安全”作為犯罪成立的條件,因而可以歸屬于具體危險犯。[10]在司法認定的時候,應當在干擾公共交通工具行駛行為的基礎上,結合各種要素進行綜合考察,對“危及公共安全”進行具體判斷。例如:(1)公共交通工具行駛的路線及時間。在城市主干道、高速公路、橋梁、隧道等路段或上下班高峰時段實施妨害安全駕駛的行為,人口車輛密集、駕駛難度系數高,危及公共安全的可能性高。(2)公共交通工具上的乘載人員數量。在法院判斷是否危及公共安全時,通常將行為時的乘客數量考慮在內。(3)公共交通工具的行駛速度。實施妨害高速行駛的公共交通工具的行為,車輛失控、發生事故的可能性大,因此也是影響認定危及公共安全的因素。只有對以上因素綜合考慮才能準確判斷是否危及公共安全。
四、如何區分妨害安全駕駛罪與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妨害安全駕駛罪作為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其仍屬于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但與此前在該類案件中被頻繁適用的“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罪名相比,在構成要件上更具針對性,使得今后對相關案件的處理應更加注意符合罪刑法定、罪行均衡原則的要求。
例如,在“王某大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案”中,被告人王某大于2020年7月19日9時許,因下車地點與駕駛人員李某明發生爭執,采用拉拽客車方向盤的方式表達不滿,李某明見情況危急立即采取緊急制動才將客車停下,致使車輛已偏離車道,右前輪懸在公路外沿。法院認為,其行為危及車輛內乘客及路面不特定人員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11]
又如,在“郭某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案”中,被告人郭某影于2019年8月8日11時許因上車秩序問題與公交車司機發生爭執,在公交車行駛過程中,不顧車上人員安危及道路交通安全,毆打駕駛人員致其輕微傷,其行為已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鑒于被告人系自首和認罪認罰,另本案公交車司機對矛盾升級起到推波助瀾作用,具有一定過錯,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12]
上述案件中,無論是王某大拉拽方向盤的行為,還是郭某影毆打駕駛人員的行為,與放火、決水等行為相比,尚達不到相當的程度。在刑法修正案(十一)生效后,司法人員應根據案件的具體情形對行為人進行定罪處罰,而不能直接將妨害安全駕駛的行為定性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需要指出的是,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第三款規定:“有前兩款行為,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比绻袨槿藢嵤┝朔梁Π踩{駛的行為,發生了危害公共安全的實害結果,且主觀上對結果抱有故意心態,應按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的規定,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
例如,引起全社會強烈關注的“10·28重慶公交墜江事故”:2010年10月28日公交公司早班車駕駛員冉某駕駛22路公交車沿公交車路線正常行駛。9時35分,乘客劉某在龍都廣場四季花城站上車,其目的地為壹號家居館站。由于道路維修改道,22路公交車不再行經壹號家居館站。當車行至南濱公園站時,駕駛員冉某提醒到壹號家居館的乘客在此站下車,劉某未下車。當車繼續行駛途中,劉某發現車輛已過自己的目的地站,要求下車,但該處無公交車站,駕駛員冉某未停車。10時3分32秒,劉某從座位起身走到正在駕駛的冉某右后側,靠在冉某旁邊的扶手立柱上指責冉某,冉某多次轉頭與劉某解釋、爭吵,雙方爭執逐步升級,并相互有攻擊性語言。10時8分49秒,當車行駛至萬州長江二橋距南橋頭348米處時,劉某右手持手機擊向冉某頭部右側,10時8分50秒,冉某右手放開方向盤還擊,側身揮拳擊中劉某頸部。隨后,劉某再次用手機擊打冉某肩部,冉某用右手格擋并抓住劉某右上臂。10時8分51秒,冉某收回右手并用右手往左側急打方向(車輛時速為51公里),導致車輛失控向左偏離越過中心實線,與對向正常行駛的紅色小轎車(車輛時速為58公里)相撞后,沖上路沿、撞斷護欄墜入江中。[13]截至2018年11月1日15時此次墜江事件導致13人遇難,2人失聯。
行為人冉某作為公交車駕駛員,在駕駛公共交通工具過程中,與乘客發生紛爭后違規操作,轉頭與乘客爭吵,在長達五分鐘的時間內未采取緊急停車等安全措施,反而置司乘人員和路面人員的生命安全于不顧,與乘客撕打、爭執。乘客劉某在公交車行駛過程中,為瑣事拉拽駕駛員,與駕駛員糾纏、相互毆打,最終導致十余人遇難的嚴重后果。兩行為人無視橋上來往車輛互相毆打,置公共安全于不顧導致事故發生,他們的行為均構成了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刑法修正案(十一)設立妨害安全駕駛罪,有利于減輕司法壓力、防止輕罪重判,通過增設輕罪來實現妥當處罰,改善以往案件中將此類行為不加區分定性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現象,有效化解擴大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適用空間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從而增強對積極刑法立法觀的認同感,引導公眾意識。[14]在司法實踐中,要根據具體案件的情況,如行為發生的時間、地點、環境等因素進行具體判斷,保持理性、謹慎和適度,正確適用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
[1] 2021年2月26日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七)》確定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二罪名為妨害安全駕駛罪。
[2] 《司法大數據專題報告之公交車司乘沖突引發刑事案件分析》,載最高人民法院網站,http://www.court.gov.cn/fabu-xiangqing-130611.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1年2月28日。
[3] 如浙江省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浙10刑終字第808號刑事裁定書,沈陽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人民法院(2017)遼0192刑初94號刑事判決書,湖南省邵陽市大祥區人民法院(2016)湘0503刑初191號刑事判決書,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成刑終字第350號刑事裁定書,北京市石景山區人民法院(2014)石刑初字第197號刑事判決書,等等。
[4] 參見周光權:《論通過增設輕罪實現妥當的處罰——積極刑法立法觀的再闡釋》,載《比較法研究》2020年第6期。
[5] 湖南省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湘13刑終405號刑事判決書。
[6] 參見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黑01刑終1013號刑事裁定書。被告人王某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駛過程中,扒拉駕駛員身體,妨礙安全駕駛,危害公共安全,致使車輛失控沖向人行道,造成公私財產損失,雖尚未造成嚴重后果,但其行為已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7] 張明楷教授認為駕駛人員在駕駛公共交通工具的過程中與他人互毆的案件極為罕見,沒有必要將極為罕見的行為增設為一種獨立的犯罪;即使發生這種案件,對駕駛人員的行為也可以按相關犯罪處理;特意將公共交通工具的駕駛人員作為一類特殊主體,會形成對這類主體的歧視,反而不利于維護公共交通的安全。參見張明楷:《增設新罪的原則——對〈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的修改意見》,載《政法論叢》2020年第6期。
[8] 湖南省張家界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湘08刑終22號刑事裁定書。
[9] 湖南省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湘01刑終924號刑事判決書。
[10] 在刑法教義學中,危險犯可以分為抽象危險犯和具體危險犯。對于抽象危險犯而言,只要實施構成要件行為即可構成犯罪而無需對法益侵害危險進行判斷;對于具體危險犯而言,是否構成犯罪則需要對法益侵害危險進行司法判斷。
[11] 四川省內江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川10刑終121號刑事裁定書。
[12] 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19)京0108刑初2508號刑事判決書。
[13] 《重慶萬州公交車墜江原因公布:乘客與司機激烈爭執互毆致車輛失控(附車內黑匣子視頻)》,載華龍網,http://cq.cqnews.net/html/2018-11/02/content_50128291.htm,最后訪問時間:2021年2月28日。
[14] 參見周光權:《論通過增設輕罪實現妥當的處罰——積極刑法立法觀的再闡釋》,載《比較法研究》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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