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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前言

作為一本從學術角度探討歷史事件的著作,《飛虎隊——陳納德和他的美國志愿者》在1991年由史密森學會出版社出版。此書甫一面世就承受了不計其數的抨擊,作家、出版商甚至很多老資格的機構都在指責我們把良知賣給了日本人。

毫無疑問,我們的“罪孽”就是把飛虎隊宣稱的戰果與日本空軍在東南亞和中國西南戰場上的實際損失之間的不同揭示了出來。在最簡要和保守的飛虎隊傳說中,67位志愿者駕駛著帶有中國標志的老舊戰機,摧毀了空中和地面上的近300架日本飛機,同時僅在空戰中損失了4人。

但是,在最常見的出版物中,這個傳說繼續演變。它聲稱,官方統計僅限于地面上可見的殘骸或其他可以得到證明的戰果,如果考慮到那些在敵占區、茂密雨林和緬甸馬達班灣被擊落而無法得到統計的日本飛機,飛虎隊的擊落數必定要翻一番。假如你有幸能在飛虎隊隊員興致盎然的時候碰到他們,就像1989年我在加利福利亞州奧哈伊的飛虎隊聚會上那樣,他們會說服你相信克萊爾·陳納德在“二戰”結束時曾到東京查閱過檔案。他們稱,日本方面的記錄顯示,從1941年12月到1942年6月,陳納德指揮的飛虎隊在中國和緬甸戰場上擊毀了1,000架日軍飛機。事實上,當年的那場聚會上還有一個更令人歡欣鼓舞的傳說版本:根據官方統計,飛虎隊擊落了299架日軍戰機,如果加上已知的另外240架和超過1,000架未被官方確認的飛機,擊毀總數達到了1,500架!

但這個故事有三方面的硬傷:第一,陳納德在戰爭結束后并沒有到過日本;第二,他不可能研究過日方的檔案,因為這些檔案保存得不好,而且他也不懂日語;第三,日本空軍在東南亞戰場上參戰的飛機少于750架,這些飛機除了要對付中緬上空的飛虎隊和英國皇家空軍,還要和海軍航空部隊一起對抗馬來半島的英聯邦空軍中隊、爪哇島和婆羅洲島上的荷蘭空軍中隊,以及呂宋島上的美國和菲律賓空軍中隊。所以,飛虎隊不可能擊毀1,000架或1,500架日軍飛機,因為日方本來就沒有那么多飛機參戰。

實際上,飛虎隊造成的日軍損失為大約115架飛機,這本應是個意料之中的發現。“二戰”中每一個戰區的每一方參戰空軍,都相信自己給敵方造成了遠高于實際數字的損失。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東南亞戰場上的日本飛行員宣稱的戰果就比飛虎隊的還要令人矚目得多——戰損比基本達到了5∶1。另一個例子是不列顛空戰,英國皇家空軍的飛行員們操縱著裝備了機槍瞄準器的戰機,在開闊的田野和草原上空飛翔作戰,但他們的擊毀率也不過“膨脹”到56%。

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更好的統計方法呢?“二戰”時期的空戰已經發展為立體空間里的殊死搏斗,在云霧中閃轉騰挪的飛行員承受著巨大的身體和精神壓力,還常常要同時面對多個敵人的攻擊。對手之間以高達700英里的時速相互追逐戰斗,無論輸贏,都足以把常人嚇得魂飛魄散。在這種情況下,飛行員在空中判斷錯誤甚至誤擊友軍都不足為奇,神奇的反倒是誤擊友軍的事沒有發生得更多一些。對于中緬戰場上的同盟國空軍而言,由于經常在敵占區、雨林或開闊水域上空作戰,擊落的敵機殘骸根本無從尋獲,戰果統計無疑難上加難。

至于使用日方資料的問題,這在戰爭結束超過半個世紀后的今天本就是一件無可指摘的事,例如人們在引用納粹德國關于不列顛空戰損失的報告時,就沒有那么重的疑心。雖然我是第一個將飛虎隊的戰斗記錄和日方記錄進行比照研究的人,但我并不是最早使用日方記錄的人。美國學者約翰·倫德斯特倫(John Lundstrom)早就對美國海軍飛行員在太平洋戰爭最初幾個月里的作戰進行了類似的分析,英國著名航空史專家克里斯托弗·肖爾斯(Christopher Shores)和他的同事們對皇家空軍及其在歐洲、北非和太平洋戰場上的對手也做了同樣的研究。(取得這些研究成果后,肖爾斯受邀為《航空經典》(Air Classics)雜志撰寫了一份“根本性的重估報告”,這份報告促使他的同行們不再把宣稱的飛機擊落數作為實際擊落數來使用。諷刺的是,這本雜志卻是批評本書的急先鋒,他們將本書稱為“日元資助下的修正主義著作”。)但這些著作并沒有承受如此多的抨擊火力,很可能是因為這些作者是在一個廣闊的歷史場景中研究成百上千的戰機中隊和飛行員的。而對于飛虎隊來說,我對具體每架日本飛機去向的成功追查(這種追查會一直深入它們在泰國或越南的基地),都可能意味著對某個人戰果的削減。

此外,當飛虎隊在1942年夏天加入美國軍隊的序列時,軍方拒絕承認他們的戰果,也拒絕把他們在中國空軍中服役的時間當作升遷、退役或發放老兵津貼的參考條件。這種冷漠態度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始終是飛虎隊老兵們的心結,他們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得到了一部分補償。

除了個別好心腸的人士,現今仍健在的飛虎隊參與者——包括20名飛行員和80名地勤工作人員——都全面地譴責本書,認為本書是對1941年秋天辛苦組建飛虎隊的陳納德將軍和他的部下的誹謗和中傷。

但我不作如是觀。在我看來,本書呈現的飛虎隊是一群更為真實的英雄,比他們在那些早期的冒險故事和廣告宣傳里的形象更加有血有肉。要是他們真的像宣傳中那樣有著匪夷所思的超人水平,能輕而易舉地打敗敵人,為什么美國還需要四年的艱苦作戰、投擲兩顆原子彈和蘇聯出兵中國東北才能打敗日本帝國呢?指出日本擁有強大的空軍、操縱靈便的飛機和技術優秀的飛行員,并不是對飛虎隊的貶損,竊以為這恰恰彰顯了他們的英雄形象。

日本方面的記錄是可靠而有說服力的,擁有清晰的、無法造假的細節。實際上,通過查閱和對比數以千計的日美英三國的戰斗報告,我甚至可以大膽地說,很少有幸存者會對戰場上的事說謊。飛行員們或許會經常誤判,但他們極少說謊。

1942年4月10日,飛虎隊飛行員查克·奧爾德(Chuck Older)和杜克·赫德曼(Duke Hedman)與日軍飛行員安田義人的戰斗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展示了如何從對雙方戰斗記錄的比照中發現真相。這兩位飛虎隊的飛行員擊落了安田義人的座機,分享了500美元的戰績獎金。他們以為自己擊斃了日方飛行員,但安田出人意料地活了下來,精疲力竭卻毫發無損地回到了泰國的基地。當我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這項研究時,這三位都還健在,分別居住于洛杉磯、里諾和東京。

如果僅僅將視野狹隘地局限在戰斗勝利的次數問題上,那將是非常遺憾的,因為這掩蓋了飛虎隊戰斗的真正意義:在1941年至1942年間的中緬戰場上,他們在空戰史上創造了屬于自己的記錄;在戰爭處于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他們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在我們整個歷史上最需要英雄的時代,他們挺身而出,成為英雄。

飛虎隊解散至今已經過去64年了,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關于他們的或由他們講述的新故事出現。當我引用克里斯托弗·肖爾斯在1993年出版的研究成果時,我都不禁擔心很難再結交飛虎隊老兵。因為肖爾斯在這套名為《血腥屠場》(Bloody Shambles)的叢書中深入而仔細地研究了東南亞戰場的空戰,指出飛虎隊為分得中國國民政府的獎金而從英國皇家空軍的友軍那里“搶奪”戰果。本書第11章就以1942年2月盟軍對緬甸港口毛淡棉市的突襲為例,參考各方相互矛盾的說法,對這個棘手而敏感的問題進行了探討。盡管肖爾斯對飛虎隊的“指控”并不僅限于這次突襲,但對它的研究能夠說明一些問題。

在本書的新版中,我得以利用艾倫·阿姆斯特朗(Alan Armstrong)、特里爾·克萊門茨(Terrill Clements)、尼爾·弗朗西斯(Neil Frances)、梅本弘、雷·瓦格納(Ray Wagner)以及丹尼爾·惠特尼(Daniel Whitney)的最新研究成果。此外,我還利用了查克·貝斯登(Chuck Baisden)、特克斯·希爾(Tex Hill)、弗蘭克·洛松斯基(Frank Losonsky)以及繆里爾·休·厄普菲爾(Muriel Sue Upfill)的回憶錄。

同時,我還得到了以下幾位人士的幫助,修正了書中的一些錯誤,并補充了新的資料,他們包括:陳納德權威傳記的作者瑪莎·伯德(Martha Byrd)、飛虎隊命名式的出席者瓊·科克倫(Joan Corcoran)、高深莫測的奧爾加·格林勞(Olga Greenlaw)的妹妹艾麗西亞·施魏策爾(Alicia Schweizer)、飛虎隊初戰的對手之一日本飛行員鈴木五一、陳納德多年的朋友和秘書湯姆·特朗布爾(Tom Trumble)以及P-40戰斗機的項目工程師沃爾特·蒂登(Walter Tydon)。歷史愛好者戴夫·鄧拉普(Dave Dunlap)、里克·鄧恩(Rick Dunn)、科里·喬丹(Corey Jordan)、柯克·塞策(Kirk Setzer)、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和飛虎隊飛行員查理·邦德(Charlie Bond)、喬·羅斯伯特(Joe Rosbert)、埃里克·希林(Erik Shilling)為本書提供了第一手的信息和評論,他們的批評有時是嚴苛而熾熱的。我尤其要感謝埃里克,他在幫助我寫作本書之外,還鼓勵我在66歲的年紀參加飛行訓練,并成為一名合格的飛行員。

除了補充新材料和改正舊版的錯漏,我還對書稿進行了刪節和簡化處理。在這方面,我得到了薩莉·福特(Sally Ford)的幫助,她本來是這本書的編輯,現在更像是我的合著者。由于本書篇幅所限,我把部分引用資料、參考書目和背景材料上傳到了網絡,網址是www.flyingtigersbook.com。

本書使用1941年至1942年間通用的標準度量單位,距離單位為法定英里,速度單位為英里每小時,高度單位為英尺

在翻譯中國地名時,我使用戰后的拼音系統,所以“北京”寫作“Beijing”而非“Peking”,“桂林”寫作“Guilin”而非“Kweilin”。使用拼音是因為它能更好地體現這些詞的發音,但我保留了歷史人物姓名的舊式拼寫法,如“蔣介石”寫作“Chiang Kai-shek”。對于日語詞匯,我使用簡化的赫伯恩式日語羅馬字拼寫法。值得注意的是,就像多數亞洲人那樣,日本人把姓氏放在名字之前,我在新版中遵循了這一做法,改變了舊版中的日語詞匯拼寫法。

緬甸現在對外自稱“Myanmar”,而不是“Burma”。我為在緬甸旅行期間享受到的自由便利表示感激,但我無須為獨裁政權的喜好所束縛,所以我仍將緬甸寫作“Burma”,將其首都仰光寫作“Rangoon”。

最后,現今大為貶值的美元不過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幣值的一個影子,根據平均工資基準來推算,把本書中的美元數目乘以20,就能比較準確地得出其在今天的真實價值。1991年,一位為本書制作封面副本的年輕人煞費苦心地記錄道:飛虎隊隊員們為了一個月“區區”600美元的報酬就奔赴中國戰場。我費了相當大的力氣才說服這位年輕人,600美元在當時已屬高薪,他們的薪酬相當于現在年收入144,000美元的水平。

丹尼爾·福特
于新罕布什爾州達勒姆
2007年1月

又稱加里曼丹島。——譯者注(本書腳注除特別說明外均為譯者所加,下文不再標示)

美國內華達州城市。

1英里約合1.6千米。

1英尺約合0.3米。

“Burma”為緬甸英文舊稱,1988年緬甸發生軍事政變,成立軍人政府,并于次年將緬甸的英文寫法改為“Myanm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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