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方服飾研究
- 華梅等
- 4875字
- 2022-07-22 16:07:04
第一節 中國特有的蠶絲
蠶絲,又稱天然絲,是蠶結繭時分泌的絲液凝固而成的長纖維,這應是人類最早利用的天然蛋白質纖維之一。以蠶絲織成的織物輕薄舒適,有光澤,吸濕透氣,故而很早就受到人們的喜愛。中國是世界公認的蠶絲的發源地,是世界上最早并且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唯一種植桑樹,并懂得養蠶、繅絲、織綢的國家,素有“東方絲國”之美譽。
一、蠶絲起源
在中國古籍中有許多關于蠶絲的記載。如《禮記·月令》《詩經·鄭風·將仲子》等對“樹桑”的記載,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發明養蠶歷史之久遠和蠶絲業發達之程度。
中國神話傳說中將嫘祖視為養蠶繅絲的創始者。嫘祖是黃帝的元妃,或許是人們認為黃帝發明了造車造船,那么他的妻子應是最早的養蠶倡導者。
商代甲骨文中,已出現蠶、帛、絲等字。商周時期,采桑養蠶紡織已成為重要的農業生產活動,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每年春耕時節,國王、王后要親自扶犁和養蠶,以動員天下男子耕種和女子養蠶紡織。當年的上等桑蠶紡織品為貴族階層所用,而一般的絲織品民間也廣泛使用。
近代大量出土文物驗證了中國蠶絲業的起源之早。1926年山西夏縣西陰村新石器時代遺址中發掘半個長1.36厘米、寬約1厘米的經人工割裂的蠶繭,從形狀看可能是人們在取絲時食蛹而有意切開的。這為5600—6000年前仰韶文化時期即開始訓蠶提供了實證。陜西西安半坡出土的陶紡輪、河南陜縣廟底溝出土的石紡輪、山東城子崖出土的紡織用骨梭和陶紡輪等,都足以說明原始社會晚期,紡織縫紉已有顯著進步。1958年浙江吳興縣錢山漾新石器文化遺址中發掘一批盛在竹筐中的絲織品,表明已很光潔、精致,包括絹、片、絲線和絲帶等。經鑒定,原料是家蠶絲,絹片為平紋組織,時間約為公元前2750年,是迄今為止南方發現最早、最完整的絲織品。1984年河南滎陽青臺村仰韶文化遺址出土了公元前3500年的絲麻織物,也為早期實物例證。
河南輝縣和四川成都出土的戰國時期采桑宴樂水陸攻戰紋銅壺上描繪了當時人們采桑勞作的真實情景。(見圖1)2300多年前的戰國時期,正是蠶絲業發展的重要時期,而浙江余姚新石器時代河姆渡文化時期的蠶紋象牙飾品的出土更說明養蠶歷史的久遠。1959年,江蘇吳江梅堰遺址出土的黑陶上,刻有蠶紋,描繪具體真實,反映出原始社會時期人們對蠶形的熟悉程度。

圖1 四川成都出土《采桑宴樂水陸攻戰紋壺》圖案局部
從以上出土文物和對相關文獻的研究以及參考神話傳說,可見中國的桑蠶資源豐富,桑蠶業起源至少要追溯到7000年以前。
二、古蠶絲生成機制
蠶絲生產有其獨特的生成機制,并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區興起和發展。中國位于歐亞大陸東部和太平洋的西岸,處于氣候溫和的中緯度、暖溫帶地區,大部分地區雨熱同季,陽光和雨水充足,溫度和濕度分配良好,并且有西高東低呈“三級階梯”的地勢和地貌特征,為農業文明創造了良好的條件,黃河中下游地區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是桑蠶業興盛的區域。中國境內不同的地域,也形成了不同的養蠶區域,如北方干旱蠶區、長江流域蠶區、南方中部山地丘陵紅壤蠶區、華南平原丘陵蠶區等。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中國蠶絲生產經歷了利用自然資源到蠶的家養階段的演變。
桑樹的種植在中國最早的農書《氾勝之書》曾有記載:“種桑法:五月取椹著水中,即以手漬之,以水洗取子,陰干。治肥田十畝,荒田久不耕者尤善,好耕治之。每畝以黍、椹子各三升合種之。黍、桑當俱生。鋤之,桑令稀疏調適。黍熟,獲之。桑生正與黍高平,因以利鐮摩地刈之,曝令燥。后有風調,放火燒之。桑至春生,一畝食三箔蠶。”6《齊民要術·種桑柘篇》記載了五種桑樹品名和兩種桑苗繁育的壓條法和播種培育實生苗法,詳細介紹如何修剪桑樹和收獲桑葉。
蠶有桑蠶、柞蠶、蓖麻蠶、天蠶、木薯蠶、樟蠶、栗蠶等。桑蠶是由野生蠶馴化而來。最初的絲源,完全來自野生蠶。隨著絲綢制作的發展,需求量不斷擴大,于是開始馴養野生蠶,從而出現了家蠶。
西周時期,基本上已有養蠶、選繭、剝繭、繅絲等工序。據《周禮》記載,春天為繅絲帛季節,夏秋為染色季節。抽出繭絲,借由絲膠黏合而成絲條,稱為蠶絲。在中國使用最多的是桑蠶絲,其次是柞蠶絲。在西周時期,人們已經掌握先繅絲后染色的方法。
蠶絲有光澤、觸摸柔軟、容易上色等優點,是高級織物的好質材。千百年來,織工們不斷改進織機和織法,使得蠶絲織物愈加華麗美觀。
三、中國特色蠶絲制品的發展
《詩經》《儀禮》等書多處提到蠶、桑、蠶絲、絲織品等,絲綢已成為當時統治階層的主要衣料來源。戰國蠶絲業繼商周之后,有了顯著發展,產地普遍且品種繁多,尤其注重染色和紋飾的藝術效果。當時山東一帶的“齊紈魯縞”曾贏得“冠帶衣履天下”的盛名。
秦代絲織品大多為平紋織法,但質地細膩,為漢代絲織的發展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在漢代,織繡的品種和質量都有很大發展,官營手工業中,絲織業占據重要位置,漢代少府屬管的東織室、西織室就專門負責生產高級的繒帛文繡以供皇室使用。此時是中國織繡史的重要時期,確立了中國絲織在國際上的地位和影響。
1972年湖南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絲織品,是西漢織繡水平的代表作。墓中出土了百余件絲質衣被、鞋襪、手套、整幅或半幅的絲帛及各種雜用織物。這些絲織物色彩斑斕,紋樣豐富,技法多樣。僅憑視覺能夠識別的顏色就有近20種,如朱紅、深紅、絳紫、墨綠、棕、黃、青、褐、灰、白、黑等。紋飾的加工技法有織花、繡花、泥金銀印花、印花敷彩等。花紋圖案除了傳統的菱形外,還有各種變形動物、云紋、卷草紋、點、線等幾何圖案。技法從繅絲、捻絲、紡線,到織、印、染、繡,以及相應的設備、材料,每個環節都更加專業化。
該墓出土的素紗襌衣,面料為素紗,絲縷極為精細,衣長160厘米,袖筒長195厘米,重僅48克,較之現代的真絲織物還要輕許多,可謂薄如蟬翼,輕若煙霧,代表了西漢養蠶、繅絲、織造工藝的最高水平。
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民族融合,絲織品在民族交往中得到進一步發展。在1964年新疆阿斯塔那發現的前涼末年的墓葬中,出土了一雙織出“富且昌宜侯王天命延長”銘的織成履。它用褐紅、白、黑、藍、黃、土黃、金黃、綠八種絲線織成,出土時色澤如新。
隋朝時期,官辦作坊成為絲織品的主要生產部門。農村的莊園和城市里的專業作坊以及家庭副業等遍布全國,產量和質量均為前代所不敢想象。隋王朝絲織業有了長足的進步。相傳隋煬帝去江南游玩,他命令嬪妃著綾羅綢緞,隨行船只頭尾相接200余里。大船纖繩均為絲綢所制,連船帆亦用彩錦制作,兩岸樹木以綠絲帶飾其柳,以彩絲綢扎其花,可見隋朝絲綢產量驚人。
唐代的絲織業在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不僅產地遍及全國,而且質量上乘。這一時期織繡品大量用金,在綾羅上用金銀兩色線刺繡或以金銀色描花,是當時流行的裝飾手法。撮金線、壓金片的技術已相當高,鋪絨繡技法也已能表現顏色的退暈和暈染的敷彩效果。此時的捻金技術已達到很高水平。
宋代,中國絲織業又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北宋屢屢向遼王朝妥協納貢,南宋時在沿海廣開對外貿易,需要大量絲綢,促進了宋代絲織業的發展。北宋在開封、洛陽、益州、梓州和湖州等地設有大規模絲織作坊;南宋以蘇州、杭州和成都三大錦院最為著名,院內各有織機數百臺,工匠數千人,花色品種非常豐富,僅彩錦一類,北宋就有40多種,到南宋已達百余種。此時還出現了在緞面上再織花的織錦緞,在羅紋絲綢上再織花的名貴品種有孔雀羅、瓜子羅、菊花羅、春滿園羅等。宋代的緙絲技術已能夠“隨心所欲,作花鳥禽獸狀”,把絲織品原來無法表現的繪畫藝術巧妙地在織物上體現出來。
1988年5月在黑龍江阿城巨源金代齊國王墓中,發掘大量女真人絲織品服飾。絲織品中有絹、綾、羅、綢、紗、錦等;圖案主要為夔龍、鸞鳳、飛鳥、云鶴、如意云、團花、忍冬、梅花、菊花等;技法有織金、印金、描金等。所出土服飾具有北方民族特點,是女真族的絲織服飾精品。
元代崇尚加金織物,除沿襲金人風俗外,與上層社會占有大量黃金有關。一種用金線與其他絲線一起織錦的加金織物“納石失”在元代大量生產。據《元史·鎮海傳》記,元代在弘州設納石失(即織金錦)局,從西域遷入金綺絲工300余戶,由鎮海掌管。《馬可·波羅游記》也曾記述,元代的幾個大城市中都有大量的織金錦生產作坊,《元典章》中還專門記錄了絲織物的具體花紋名目。
有著悠久歷史的絲織業,到明清時期取得了巨大成就。不僅官營織局建立很多,民營作坊亦遍地皆是。明初蘇州一處專為宮廷織造御用絲織品的工場就有織機170多張。清道光時,南京一地僅緞機一種就有5萬多張,可見當時生產規模之大。
四、亞歐絲綢之路及其影響
提到蠶絲,便不得不說譽滿全球的“絲綢之路”。漢代絲織品種類多,產量大,為國際交往中重要的交流物。漢武帝時,派張騫出使西域大月氏國,從而得以與帕米爾高原以西的一些國家建立聯系,開辟了一條溝通中原與中亞、西亞文化、經濟的大道。雖說這是一條政治、文化、經濟交流的通道,但因當年往返商隊主要經營絲綢,而絲綢又由此引起西亞、南亞以及歐洲人的濃厚興趣,故得名“絲綢之路”。通過絲綢的傳播,中西方建立了一條溝通和交流的道路,從而打開了通向彼此的大門。自漢代張騫通西域之后,大量精美的絲綢遠銷中亞、歐洲,絲綢之路逐漸形成。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中國的養蠶制絲技術和蠶種被傳播到中亞和歐洲各國,以絲綢為代表的東西方貿易和文化交流逐步展開。
絲綢之路東起長安、洛陽,經甘肅、新疆,在新疆按其路線分為南、中、北三道,到達中亞、西亞、歐洲,并連接地中海各國。在張騫到達西域后,還發現巴蜀地區經緬甸、印度而傳播到西域大夏國的絲綢,可見南方亦有一條早已存在的絲綢之路。除陸上絲綢之路外,亦有海上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起于秦漢,興于隋唐,盛于宋元,明初達到頂峰,明中葉因海禁而衰落。海上絲綢之路亦有三條路線,分別從中國沿海港口東至朝鮮、日本,西至南亞、阿拉伯和東非沿海諸國,南至東南亞諸國。隨著海上絲綢之路日益發達,中國與印度、斯里蘭卡、中東、非洲、歐洲之間的交流與貿易迅速發展。西方商人和旅行家逐漸改為從海上絲綢之路來到中國。由于各國政治形勢的變化,陸上絲綢之路呈時盛時衰之勢,但海上絲路并沒有完全取代陸路,陸上絲綢之路一直作為中西交通的重要通道而存在。
在西方,中國被稱為絲國。古羅馬時,絲綢成為人們狂熱追求的對象,蠶絲曾與黃金等價,可見當時絲綢之金貴。這也造成了羅馬帝國黃金大量外流,以至于元老院制定法令禁止人們穿著絲衣。絲綢的大量流入,促進了羅馬絲綢市場的形成,從事絲綢交易的商人越來越多,羅馬還出現了專銷中國絲綢的市場。羅馬的黃金、玻璃、珊瑚、珍珠、亞麻、羊毛織品,甚至有一技之長的奴隸也被輸入中國,只是相對絲綢來說規模不算大。通過絲綢之路,中國的絲綢還運到馬來西亞、緬甸、印度、斯里蘭卡等國,換來異國珍寶和奇石怪物等貴重物品。
唐代建立了穩定而有效的統治秩序,控制著絲綢之路上西域和中亞一些地區,使得絲綢之路更為暢通。中國大量先進技術傳播到其他國家,并廣收博納他國文化。
印度是絲綢之路東段上的重要國家,印度史詩中有對中國蠶絲的記載,并且梵文中與“絲”相關的字,皆以Cina為組成部分,可見中國蠶絲對印度影響之大。印度最有特色的國服紗麗,為絲綢制成專供貴族和貴婦人穿用,可見中國絲綢之金貴。
受到絲綢之路巨大影響的國家還有日本。日本宮廷冠服和朝服制度,是模仿隋代的服飾制度。日本和服的形成,受中國唐代服裝影響很大,吸收了唐裝的精華,貴婦所穿和服,均由絲綢制成。此外,與和服配用的錦襪、木屐,也與中國的影響有關。日本最大的宗教——佛教,即是通過絲綢之路傳入的。日本遣唐使從中國帶走了很多西域文物到日本奈良。奈良正倉院被稱為絲綢之路的東路終點。日本蠶絲業教科書中記載有江蘇、浙江一帶絲織工人將絲織技術帶入日本的故事。
越南在服飾上,特別是古代宮廷服飾、皇帝朝臣的朝服,幾乎照搬漢代宮廷服裝,最具傳統的民族服飾奧黛也多為絲綢制作,最初的樣式也是借鑒了漢服的特點并融合越南民族特色。
朝鮮文化是世界上移植和融合中華文化規模最大、受影響最深遠的文化。公元前108年,漢武帝在朝鮮半島設置郡縣,任命漢人為四郡及各縣的官吏,持續四個世紀之久。朝鮮的民族服裝不僅從紡織面料本身,同時也從款式上繼承了漢代服飾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