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與局飯

說起“局”，人們容易聯想到如今黨政機關“部委辦局”中的“局”。本文所述的“局”，非此“局”，乃為人們聚餐的“局”。“局”的詞義之一是棋局。對弈時，需有棋盤、棋子，要有規則。棋有多種，如象棋、圍棋、軍棋、跳棋等。飯局與此相似，桌椅是棋盤，菜酒是棋子，規矩是規則。它與棋局一樣，均是人為設置的“局”，都有一定的目的。二者比較起來，飯局和風細雨，棋局針鋒相對。在現實生活中，這類“局”，還有賭局、茗局、牌局等。自古有言：“民以食為天。”中國的食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而食文化的內涵不可或缺飯局。

舊日和今時，飯局雖小，學問卻大，考究卻多。從作用上分，主要有六類飯局：一是親情飯局。尤其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節、春節、端午節，與自己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餐聚。其情切切，其樂融融。二是友情飯局。包括與自己的朋友、同學、戰友、同事、老鄉等餐聚。與有特殊友情的人，如相好、閨蜜、發小等餐聚，也屬此類。三是政壇飯局。各級政權機關或慶祝或歡迎而舉辦的宴會。這類餐聚正規，尤其是慶祝重要節日或歡迎重要客人而舉辦的國宴，更是隆重而熱烈。四是工作飯局。顧名思義，其主要由于工作關系而餐聚。這類飯局比較常見。五是人情飯局。人情，有時是禮節，有時是情誼，有時是面子。人情飯局包括情侶來往、感情聯絡、關系溝通等餐聚。請求他人幫助和托付他人辦理，亦多采用這類方式。六是功利飯局。功利，功效和利益也。這類飯局盡管與如上飯局有些類似，但還有所不同，如確立盟誓、簽訂合約、明確關系等餐聚。那些進行權錢交易、權色交易的，不少也有這類飯局。從性質上分，主要有三類飯局：其一，公事飯局。為了辦國家、地區和機關、單位的事，由國家、地區和機關、單位安排的餐聚。這類飯局多為接待前來辦事的客人，也有用來請予支持、配合工作和研究、商量工作的餐聚。其二，私事飯局。除公事飯局以外的飯局。其三，公私兼顧飯局。這類飯局又有兩種情形：一為以公事飯局為名，在辦公事的同時也辦私事，這往往涉嫌假公濟私；二為只有以私人名義才能請出客人的，名義上是私人飯局，實質上由公家出錢、為公家辦事，這就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似乎比較策略。從規模上分，主要有三類：其一盛大。像富貴人家舉辦的婚宴，動輒擺上幾十桌甚至上百桌，出席者多達數百甚至上千。其二小型。像家庭式的飯局，幾家人相約在一起餐聚，熱熱鬧鬧；幾個好友相約在一起小酌，談笑風生。其三中等。介于盛大與小型之間的餐聚，像“百日宴”“祝壽酒”多采用此。當然，規模大小只能作同比。換言之，辦同樣的事，看誰家出席的人多或人少，人多相對來說規模大，人少相對來說規模小。

飯局通常不是簡單的吃喝，從邀客、備菜、設酒、入席到舉箸、敬酒、言談、離席，都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不過，這些規矩具有明顯的區域性、風土性。地方不同、文化不同，規矩也不同。此外，飯局不同，在某些規矩上也體現出不同。這些規矩盡管不是法律規定，但也馬虎隨便不得，主人稍不注意，落下笑柄事小，得罪客人事大。還有，某些機遇常會就此溜掉。史上曾任過皇帝秘書的大筆桿子司馬光曾為“洛陽耆英會”親撰了宴聚規約，其把請帖的呈送、餐具的標準、菜肴的數量、座位的排序、飲酒的方式等，都規定得詳詳細細。如今，官方和民間的飯局也都有一套規矩。飯局最注重禮節，僅座次即使主人頗費思量，一般來說，是按職位、名望、輩分、年齡來排定，但若客人中有幾位半斤八兩難分伯仲的客人，主人就需多加斟酌，千萬不要出現不歡局面。今天的人們雖然足食，但對出席的飯局仍有一定的期待。菜肴豐盛、美酒可口，嘖嘖稱贊；反之，亦然。人們習慣以此來衡量熱情與否。其實，這并不一定。古人有言：“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飯局有菜有酒，然非惟菜惟酒；客主吃菜喝酒，然非惟吃唯喝。席間，哪些話該問，哪些話不該問；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即使要問，該在什么時候問，該在什么場合問；該直截了當地問，該旁敲側擊地問。即使要說，該在什么時候說，該在什么場合說；該說細說透，該點到為止。問與說欠妥失當，輕則使人尷尬，重則令人厭惡。正如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一樣，世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飯局。每個飯局主人，都知道這頓飯為了誰，若有事，不會不說（除非先作鋪墊，日后擇機再說）。一個飯局下來，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問的問了，該說的說了，各得其所。不過，相對而言，有的人輕松些，有的人沉重些；有的人激奮些，有的人淡泊些；有的人深刻些，有的人膚淺些。

世間的飯局，尋常的居多，一般是，有點事，邀約若干人在一起聚餐一下，但也有詭譎、奸詐的、陰暗的。中國歷史上有個最著名的飯局：楚漢相爭時，項羽在鴻門設下飯局，宴請劉邦。他有大把大把的機會殺掉對手，然而，盡管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最后，對手尚能乘隙脫逃。項羽如果在那個飯局上心再狠一點，那就沒有后來的漢朝了。飯局有名作問世的事，在中國歷史上并不鮮見。唐朝有個姓元的，在家排行老二，故被稱為元二。一日，他接到命令，出使安西。作為朋友的王維，為他餞行作詩曰：“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可能王維始料未及，此詩竟成傳世名作。而今，飯局已被廣泛運用于談生意、簽合同、定關系、表忠心等，且在許多時候起到了在臺面上無法實現的效用。其正面的，可化解尷尬、促進和洽、漸臻事成；負面的，易串通勾結、乘偽行詐、助紂為虐。近年來，我國審計機關揭示的一些機關和單位違規招投標、多計工程款、私設小金庫等，導致巨額財政資金損失浪費，其中有些問題是在飯桌上拍板敲定的。在一些大地方，有的人在飯局上，常愛冒充國家重要部委的領導干部，或裝模作樣宣稱自己有深厚的人脈背景，以號稱能幫別人辦重要的事、難辦的事為由頭，進而騙錢、騙色。正如“林子大了，什么樣的鳥兒都有”一樣，世上飯局多了，什么樣的故事少不了。

人間本無飯局，均為凡人作之。有些時候，作飯局即是做圈套，吃局飯即是中圈套。不是么？有的主人邀請時把話說得很輕松，事實是，客人出席后吃得很沉重，因為主人在飯局上有難辦的事須請客人辦，弄得客人左右為難。這也難怪主人，如果主人邀請時即把話說得很沉重，大有可能客人會作推辭躲閃狀。這是“難請客、請客難”的重要原因之一。人在江湖闖蕩，許多時候，局飯不能不吃，因為涉及給不給對方面子的問題，涉及自己如何做人的問題。故其應對、應酬，既不能不講原則，又不能不講情面。無論作飯局，還是吃局飯，均需遵循一定的規則。一般而言，其規則為共同約定和大家沿用。當然，精英類的飯局與草根類的飯局，宴會類的飯局與家常類的飯局，在規則上是不一樣的，前者更注重“表”，即檔次、品位；后者更注重“里”，即實惠、值得。世人對飯局，既有會作的問題，又有善作的問題；對局飯，既有能吃的問題，又有擅吃的問題。倘若有違規則，就會遭人私下非議甚至公開說教。別看飯局與局飯，有時并不單一，局前有局，局中有局，局后有局；并行有局，交叉有局，前后有局。作者與吃者，同樣需要智慧、需要才干。就請人而言，有一事一請、多事一請、單獨請、非單獨請；就出席而言，有一請就去、三請四請才去、怎么請都不去、不請自去。以上這些區別，源于作者與吃者的動因。無論主人，還是客人，在局中不必也不能有“老大”思維，否則，容易產生不快甚至出現悲劇。如：當年，張飛因強行勸酒而丟了徐州，呂布因強行禁酒而去了性命。又而今，席間有時因逼迫喝酒而傷和氣甚至動起干戈。人在世間，作飯局不易，吃局飯亦不易，需要主客、客客多些相互理解，別犯懵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