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村的回憶13

憂郁的夜的帷幕

掛上惺忪的天穹；

山谷和樹林在寂靜中安睡，

遠方的森林披著白霧，

隱約聽見小溪流進林中的濃蔭，

隱約聞到葉片上的微風在呼吸，

靜靜的月亮，像莊重的天鵝，

在銀色的云朵中游弋。

它在游弋，向周圍的一切

灑下淡淡的月光；

眼前敞開老椴樹的林蔭道，

它看了看山岡和牧場；

我看見，年輕的柳樹和楊樹

一起倒映在蕩漾的水面上；

原野中的女皇是高傲的百合，

它的繁花正在開放。

像一道碎珠般的河流，

瀑布跌下嶙峋的山岡，

在靜靜的湖中，女神們在嬉鬧，

撩起湖上慵倦的波浪；

寂靜中矗立著巨大的宮殿，

圓柱高聳，直插云霄，

人間諸神就在此安度寧靜的時光？

這就是俄國智慧女神的神廟？

這美麗的皇村花園

莫非就是北方的天堂？

強大的俄國雄鷹戰勝獅子，

就頭枕著這片和平與歡暢？

唉！金色的時代已永遠逝去，

當年，依靠偉大夫人14的權杖，

幸福的俄羅斯戴上榮耀，

在一片祥和中蒸蒸日上！

在這里每走一步，心中

都會涌起往昔的回憶；

環顧四周，一個俄國人會嘆息：

“一切都已消逝，女皇大帝已經故去！”

然后默默坐在生機勃勃的湖岸，

他陷入深思，傾聽風的絮語。

逝去的歲月在他眼前浮現，

精神置身于靜靜的驚喜。

他看見，在波濤之間，

在滿是苔蘚的堅石上，

升起一座紀念碑。一只年輕的鷹

立在碑頂，伸展著翅膀。

沉重的鎖鏈和雷電的箭頭，

將威嚴的圓柱纏繞三道；

白色的波浪在碑座下喧囂，

然后躲進閃亮的泡沫。15

在憂郁的松樹林里，

立起一座樸素的紀念碑。

啊，對于土耳其它是恥辱！

對親愛的祖國它卻是榮耀！16

啊，俄羅斯巨人，你們不朽，

你們在戰爭的磨難中成長！

啊你們，葉卡捷琳娜的近臣，

你們的功績將被世代頌揚。

啊，轟鳴的戰爭歲月，

俄羅斯榮光的證人！你看到，

奧爾洛夫、魯緬采夫和蘇沃洛夫17，

這些斯拉夫人的威嚴子孫，

憑借宙斯的雷霆取得勝利；

他們勇敢的功績讓世界震驚；

杰爾查文和彼得羅夫18撥響豎琴，

歌頌過這些英雄和偉人。

你這難忘的時代已經逝去！

一個新世紀很快又看見

一場場新搏殺，一次次可怕的戰爭；

受難，便是凡人的命運。

那個靠狡詐和大膽登基的皇帝19，

用狂暴的手舉起血腥的劍；

人類的災星升空，可怕的霞光

很快又映紅新的戰爭。

像一股湍急的水流，

敵人闖進俄國的土地。

他們面前，憂郁的草原在沉睡。

大地騰起血腥的氣息；

和平的村莊和城堡在黑暗中燃燒，

四周的天空被熊熊火光映透，

茂密的森林掩護逃難的人群，

閑在地里的犁鏵正在生銹。

敵人在前進，沒有阻擋，

一切都在傾塌，化為灰燼，

戰死的子孫像蒼白的幽影，

集結成飄忽不定的大軍，

接連步入陰暗的墳墓，

或游蕩在靜夜時分的森林……

但喊聲響起！……他們走在霧的遠方！……

盔甲和刀劍叮當有聲！……

恐懼吧，你這異國的軍隊！

俄羅斯的子孫在向前；

老人少年挺身而起，撲向強敵，

他們心中燃著復仇的烈焰。

發抖吧，暴君！你的末日已近！

你會發現每個戰士都是好漢，

他們發誓取勝，要么橫臥沙場，

為了信仰，為了沙皇。

剽悍的戰馬等待戰斗，

山谷中已經布滿士兵，

洪流般的隊列，渴望復仇和榮光，

一陣狂喜掠過他們的胸膛。

他們撲向可怕的宴席，用刀劍尋找獵物，

搏戰開始；雷霆在山岡震響，

緊張的空氣中，流矢與刀劍共鳴，

鮮血濺灑在盾牌上。

雙方在拼殺，俄國人勝利啦！

傲慢的高盧人向后逃跑；

但天上的主宰將最后一道光芒

賜給了這戰爭的強者。

白發的統帥20沒在此把他打垮；

啊，鮑羅金諾血染的原野！

你未能將敵人的狂暴和傲慢阻擋！

唉！高盧人爬上克里姆林宮城墻！……

莫斯科啊，親愛的故鄉，

沐浴爛漫年華的霞光，

我在此度過無憂的金色歲月，

不知災難，也沒有憂傷，

你竟目睹了他們，我祖國的敵人！

你竟被鮮血浸透，被大火燒焦！

我卻不能為你復仇而戰死疆場；

徒有怒火在胸中燃燒！……

百頂的莫斯科啊21，我的故鄉，

你的美景如今在哪里？

昔日的都城到處壯麗輝煌，

如今只剩下一片片廢墟；

莫斯科，你的慘狀讓俄國人恐懼！

消失了，皇家宮殿和貴族府邸，

大火焚毀一切。金頂黯然失色，

富人的住宅被夷為平地。

那曾經充滿豪華的處所，

那座座花園和濃密的樹林，

那香桃芬芳、椴樹搖曳的地方，

如今只有焦土和灰燼。

美妙的夏夜那無聲的寂靜里，

再也聽不到歡快的笑聲，

岸邊燈火和明凈樹林不再閃亮：

一片死亡，一片沉寂。

請你放心，俄羅斯諸城的母親，

請你看看入侵者的滅亡。

造物主伸出他復仇的右手，

扼住他們傲慢的頸項。

你看：他們在逃，不敢回頭張望，

他們的血在雪地上河一樣流淌；

他們在逃，身后是俄國人的刀劍，

黑夜中他們將遭遇饑餓和死亡。

啊你們，使歐洲各大民族

都感到戰栗的你們，

啊高盧強盜！你們也進了墳墓。

啊恐懼！啊可怕的歲月！

你藐視真理的聲音、信仰和法律，

你妄想用刀劍顛覆各國的王位，

你這幸運和戰神的寵兒如今何在？

消失了，像清晨的噩夢！

俄國人攻占巴黎！復仇的火炬何在？

高盧啊，快低下你的頭顱。

我看見了什么？面帶和解的微笑，

英雄把金色的橄欖枝捧出。

戰斗的雷霆還在遠方轟鳴，

像北方陰霾的草原，莫斯科一片凄涼，

可他沒有把死亡帶給敵人，

而給大地送去祥和與解放。

葉卡捷琳娜的無愧子孫！

我的心里為何沒有狂喜，

像天上的繆斯，像我們的歌手，

像斯拉夫軍團的詩人？

哦，如果阿波羅把神奇的天賦

注入我的胸膛！我將把你頌揚，

用豎琴奏響天上的和諧，

在時間的黑暗中發出光芒。

啊，充滿靈感的俄國歌手22，

你曾頌揚威武的大軍，

在朋友中間，懷著火熱的靈魂，

請再撥動金色的豎琴！

再用和諧的聲音把英雄贊美，

激動的琴弦把火焰灑進心頭，

年輕的軍人傾聽這戰斗的歌手，

他熱血沸騰，渾身不停地顫抖。

18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