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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73)

還可以說,有三類作家:第一類想也不想就寫。他們寫作,出自記憶,出自回憶,甚或直接出自別人的書籍。這類作家多不勝數。——第二類邊想邊寫。他們為寫作而思考。這類作家不乏其人。——第三類在開始寫作之前就已經思考過。他們只因已經思考過才寫。這類作家罕見如鳳毛麟角。

第二類拖到提筆時才去思考的作家,可以比作出去碰碰運氣的獵人:他很難帶多少東西回家。相反,第三類罕見作家的寫作,可以比作圍獵,獵物事先已被捉住了,給圈起來了,后來才從圍欄里成群地涌出來,涌進另一個同樣圍起來的空間,到那兒可逃不脫獵人之手;于是,他現在只需從事瞄準和射擊(即描寫)。這才是有利可圖的狩獵。——

但是,即使在少數真正認真事先思考的作家中間,思考事物本身的人也是非常稀少的:其余的人只是思考書籍,思考別人說過些什么。就是說,他們為了思考,需要通過別人的既有思想,獲得直接而有力的刺激。這些既有思想現在就變成他們眼前的主題;所以他們經常處于它們的影響之下,結果毫無獨創性可言。相反,前一類作家是受事物本身刺激而思考的,所以他們的思想直接針對事物本身。只有在他們中間,才找得到長存不朽的作家。——不言自明,這里說的是高級專家,不是指評介燒酒蒸餾法的作家。

只有在寫作中直接取材于自己頭腦的人,才值得人們去讀他。但是,書本制造者,教材簡編者,普通歷史撰述者等人,都是直接從書本取材:材料從書本到手指而已,在頭腦里哪怕接受檢查和繳納過境稅都沒有,更無論加工制作了。(許多人要是知道自己書里所寫的一切,該是何等飽學啊!)因此,他們的話語常常那么含義模糊,人們傷透腦筋也猜不透他們究竟想些什么。他們根本就沒有想。作為他們藍本的書,有時也是這樣寫出來的:可見這種寫作恰如從模型翻造石膏模型,結果安提諾烏斯[3]只剩下一個幾乎認不得的臉孔輪廓。所以,應當盡可能少讀匯編家:完全避免讀到他們是很難的;因為連那些教學大綱,它們以狹小篇幅囊括許多世紀積累起來的知識,也屬于匯編之類。

最大的錯誤莫過于相信,最后說的話常常是更正確的話,每本后寫的書是前寫的書的改善,每次修改都是一種進步。會思考的頭腦,具有正確判斷的人,和嚴肅對待問題的人,都只是例外;世界各地照例都是害蟲:它們常常敏于而又忙于按照自己的方式,把那些經過深思熟慮講出來的話語加以改善,結果越改越糟。所以,愿意學會一門課業的人務必當心,可別一味去搶有關這門課業的最新的書,預想科學總是在進步,預想這些新書的撰寫曾經使用過舊書。舊書倒是使用過了;但使用得怎樣呢?新作者常常并不透徹理解舊書,不想直接采用它們的話語,因此篡改并刪削它們原已說得很好很清楚的一切,須知它們是舊作者根據自己生動的實際知識寫出來的。新作者常常省略了它們已經提出的最好部分,它們對問題最中肯的闡釋,它們最恰當的評注;因為他認識不到它們的價值,感覺不到它們的精辟之處。這樣的作者只能同平庸與淺薄為伍。——司空見慣的卻是,一本優秀的舊書竟為一些惡劣的、為金錢而寫的、但自命不凡并為同伙所吹捧的新書所驅逐。在學術界,每個人為了獲得聲望,總想拿點新貨色到市場上來:其手法常在于推翻迄今有效的正確結論,而代之以他的胡說八道:有時可能得逞于一時,久而久之人們還會回到舊有的正確理論上去。那些創新者除了可貴的自身,不關心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他們一心想讓自己出風頭。要迅速達到目的,似應提出奇談怪論來:他們頭腦的貧瘠卻給他們推薦了否定的方法:于是久已被承認的真理被否定了,例如,生命力,交感神經系統,“曖昧生殖”,比沙[4]關于情與智二者作用之區分;于是又回到粗陋的原子論,等等,等等。所以,科學的進程常常是一種退行。——那些同時改正和修訂原作者的翻譯者也屬于這一類;這種行為我總覺得魯莽無禮。你自己去寫一本值得翻譯的書吧,不要隨便動別人的作品。——足見,應當盡可能去讀原作者,事物的創建者和發明者,或者至少去讀各門學科被承認的大家,寧可去買舊書,也別讀它們被移到新書中的內容。不過,“發明的東西容易有所增添”,所以對一門學科有了一定的基礎之后,還須熟悉那些新增加的知識。總的說來,這里也像各處一樣,適用這個規律:新的很少是好的;因為好的只在短期內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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