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浚唇瓣微啟，卻被越青帶著霜露般清冷的聲音打斷：“天界將我囚于花界與魔界的夾縫之中，我又怎能拋下眾生獨自逍遙？“她纖長的指尖撫過枯萎的花枝，“你看，連這些花兒都失了顏色。我...只想尋一處清凈。“

云浚眸色一暗，鎏金般的瞳孔里翻涌著暗流：“天界那些宵小之徒，連你一片衣角都不敢沾染。“他抬手想觸碰她肩頭，又在半空凝住，“有我在。“

“我何曾懼過自身安危？“越青廣袖輕拂，帶起一陣帶著藥香的微風，“只是這永無止境的僵局...“話音漸消在唇邊，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云浚喉結滾動，將千言萬語咽下，只道：“我陪你。“

越青不再言語。果然如他所言，她終究掙不脫這命定的糾纏。魔界的永夜籠罩著她，即便云浚將整座魔宮都鋪滿人間的春光，她仍覺自己如同困獸。那些無微不至的照料，反倒讓她的不安在心底瘋狂滋長，像藤蔓般纏繞著五臟六腑。

那一日，越青獨自立于魔界之巔，望著逐漸被黑氣吞噬的天地，胸口如壓了一塊沉石，悶得發疼。天穹晦暗，濁云翻涌，仿佛一張猙獰的巨口，要將萬物吞噬殆盡。她閉上眼，耳邊似乎傳來凡間百姓的哀泣，他們跪伏于地，祈求上蒼垂憐，可回應他們的，只有越來越濃的黑暗。

“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她攥緊手中的仙樂笛，指節發白，終究忍不住抬至唇邊，試圖以清音驅散這污濁之氣。笛聲悠揚，如清泉滌蕩，穿透層層黑霧，甚至驚動了遠在南天門的云翊。可那黑氣卻如附骨之疽，不僅未被驅散，反而愈發洶涌，最終反噬而來！

“噗——”越青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晃，幾乎站立不住。

云浚瞬間出現在她身后，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嗓音低啞而沉痛：“青青……沒用的，我們都躲不過。”

她顫抖著抓住他的衣袖，淚水滾落：“為什么……我明明已經盡力了，為什么還是控制不住這些魔物？”

云浚沉默片刻，指尖輕輕撫過她蒼白的臉頰，低聲道：“不是你的錯，或許……是這天地氣數已盡。”

越青再也支撐不住，在他懷中昏沉睡去。云浚垂眸凝視著她，掌心凝聚法力，讓她陷入更深的沉眠。

——他知道真相。

白澤的力量正在失控，而唯一能鎮壓它的辦法，便是以斬龍劍為引，讓自身與其合體，徹底封印白澤。可他不愿。

他不愿就此消失，不愿越青孤身一人，更不愿她輪回轉世后，徹底遺忘自己。

所以，他選擇逃避，選擇拖延，選擇視而不見。

哪怕……這天地終將傾覆。

越青再次醒來時，已是許久之后。

究竟過了多久？連云浚自己也記不清了。他只是覺得，她的傷該養好了，便輕輕撫過她的眉心，解開了沉睡的術法。

長睫微顫，越青緩緩睜開眼，眸中還帶著幾分朦朧的睡意。她眨了眨眼，適應了光線，才看清云浚正坐在榻邊，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你讓我睡了多久？”她嗓音微啞，帶著剛醒的慵懶，卻隱隱含著一絲不悅。

云浚低笑，伸手替她拂開頰邊散落的發絲，溫聲道：“總得讓你好好養傷，恢復元氣才行。”

越青輕哼一聲，倒也沒再計較，只是忽然蹙眉，側耳傾聽片刻：“魔界……似乎有人闖進來了？”

云浚眸光微動，起身道：“我去看看。”

他剛踏出殿門，越青便掀開錦被，悄然跟了上去。遠遠地，她瞧見一名仙使立于魔界入口，手中持著一道金紋玉帖，神色恭敬卻又隱含倨傲。

待云浚回來，她倚在門邊，挑眉問道：“什么人？”

云浚將手中請帖遞給她，語氣淡淡：“天界送來的，封神大典。要不要去？”

越青接過，指尖摩挲著玉帖上繁復的天紋，忽地冷笑一聲：“讓我一個妖，去參加天界的封神大典？他們是不是覺得，我越青很好笑？”

云浚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蹭過她的手背，低聲道：“可我不想與你分開，哪怕半步。”

越青抬眸看他，眼中帶著幾分探究：“你堂堂魔尊，去天界的封神大典，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云浚唇角微揚，眸中閃過一絲傲然：“魔尊是我的身份，可你別忘了——我亦是上古上神之一，九重天封神，若無我首肯，他們連神位都定不下來。”

越青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所以，你是要帶我一起去？”

“不止這次。”他凝視著她，嗓音低沉而堅定，“往后無論我去哪里，都會帶著你。”

越青沉吟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袖：“可那天君……我總覺得他對我不懷好意。”她抬眸，眼中帶著一絲罕見的憂慮，“上了九重天，你可不能離開我半刻。”

云浚眸光一沉，握住她的手緊了緊，鄭重道：“我答應你，絕不離開。”

——哪怕天界布下天羅地網，他也絕不會讓她獨自面對。

云浚的玉帖送回九重天時，朱砂印跡未干，上面清楚地寫著會提前三日赴會。

消息傳到瑤池，天后指尖的琉璃盞“啪“地碎了一地。她顧不得收拾，提著裙擺直闖凌霄殿。殿門被她揮袖震開時，云翊正站在星盤前推演天象，連頭都沒回。

“天君當真要允那妖女登天？“天后聲音發顫，“她可是叛出九重天的罪人！“

云翊修長的手指停在星軌上，淡淡道：“本君只是想給三界一個和談的機會。“

“和談？“天后冷笑，腕間玉鐲撞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魔界的妖氣都快淹沒南天門了，他們像是要和談的樣子嗎？“

星盤上的光芒映在云翊側臉，將他緊抿的唇線照得格外清晰。他沉默地撥動一顆偏移的星辰，天后卻突然上前按住星盤：“天君莫不是......還念著舊情？“

云翊終于抬眸。那雙看慣滄海桑田的眼睛里，此刻竟泛起一絲漣漪。

“我只是提醒天君，“天后松開手，玉指甲在星盤上刮出刺耳的聲音，“現在的越青渾身妖氣，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會為您折桃花的仙子了。“

殿內靜得能聽見星軌運轉的嗡鳴。云翊廣袖一揮：“退下吧。“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他獨自來到誅仙臺。罡風獵獵，吹得他衣袍翻飛如鶴。從這里望去，原本該清晰可見的魔界，如今只剩一團翻滾的黑霧。

云翊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欄桿上的劍痕——那是千年前越青跳誅仙臺時留下的。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掌心竟沾了血。

老君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這劫數啊，就像糾纏的紅線，早分不清是誰在渡誰了。“

遠處傳來天鐘的轟鳴，他望著不斷擴散的妖氣，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要是能再看她折一次桃花，該多好。

臨行前，云浚特意帶越青回了趟花界。

暮色中的花界靜謐得詭異，曾經絢爛的花海如今只剩枯枝。越青赤足踩在干裂的泥土上，足底傳來細微的刺痛。她望著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指尖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白澤就站在枯萎的曼陀羅叢中，雪白的長袍纖塵不染。他閉目而立，周身流轉著淡淡的金光，看起來就像一尊入定的神像。可當那雙眼睛睜開時，越青心頭猛地一顫——那眼底分明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暗芒。

“魔界就交給你了。“云浚將一枚玄鐵令牌放在白澤手中，“封神大典需十日，若有異動，立即傳訊。“

白澤恭敬行禮，衣袖翻飛間露出腕間一道若隱若現的黑紋：“屬下明白。“

走出花界時，越青突然拽住云浚的衣袖：“白澤不對勁。“她回頭望去，白澤仍站在原地，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影子竟像活物般微微扭動。

云浚皺眉：“他近日修煉到了關鍵處，氣息不穩也是正常。“

“不是氣息...“越青咬著唇，“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白澤跪在她面前立誓時，眼底燃燒的也是這樣的光。

云浚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別多想。“

越青望著越來越近的南天門，忽然低聲道：“若那些神仙要除妖衛道...“

“他們不敢。“云浚輕笑，指尖在她眉心一點。霎時妖氣沖天，越青周身浮現出殷紅如血的彼岸花虛影，“記住，你是黃泉之主。真要動手——“他湊近她耳邊，“就讓整個九重天看看，什么叫萬鬼同哭。“

當踏進南天門那一刻，越青恍惚聽見了琉璃碎裂的聲音。九重天的云霞比她想象中更加絢爛——鎏金鋪就的天階，翡翠雕琢的廊柱，就連空氣中都浮動著瓊漿玉液的芬芳。可這般奢靡之下，卻隱隱透著腐朽的氣息。

云翊親自相迎時，身上的龍紋錦袍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睛發痛。“天君。“云浚行禮時，指尖在越青腕間輕輕一按。

“二殿下與皇妃遠道而來，辛苦了。“天君的聲音像浸了蜜的霜，“這幾日便暫居麗華殿可好？“

天后適時上前，鬢邊的九鳳金步搖叮咚作響：“殿里新換了鮫綃帳，定不會委屈了二位。“她執起越青的手，腕間玉鐲涼得驚人。

麗華殿三字一出，云浚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越青卻渾然不覺，反而被殿前那株枯死的桃樹吸引了目光：“多謝天后美意，這住處甚好。“

待引路仙娥退下，越青赤足踩在寒玉鋪就的地面上，忽然輕笑出聲：“都說九重天奢靡無度，這麗華殿怎的如此素凈？“她轉身時，裙擺掃過案幾，揚起一層薄灰。

云浚站在窗前，看著這里熟悉的一切，想起自己重聚魂靈的那些時日，他與越青的糾纏。

“我去換身衣裳。“越青的聲音將他驚醒。衣櫥里掛著的竟都是她從前最愛的款式，連熏香都是記憶里的味道。

當越青為他更衣時，云浚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這雙手曾經親手將自己殺死，如今卻溫柔地為他系著衣帶。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在脈搏處落下一個顫抖的吻。

“怎么了？“越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

云浚喉結滾動，最終只是替她理了理鬢角：“宴席上別碰酒。“

“怕我現原形？“越青笑著湊近，發間的彼岸花釵簌簌作響，“放心，我可是最聽話的...“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仙娥的通報聲。云浚為她披上最后一件外裳，指尖在刺繡的曼珠沙華上停留片刻。踏出殿門時，越青忽然駐足：“夫君你看，連瑤池的蓮花都枯萎了。“

云浚沒有回答。他望著遠處金碧輝煌的凌霄殿，忽然想起白澤臨行前那個意味深長的笑。他不知道自己將會怎么選擇，是要選擇神還是要選擇妖？九重天的晚霞紅得像血，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仿佛要墜入深淵。

凌霄殿內，千盞琉璃宮燈將金鑾映得恍如白晝。玉案上陳列著龍肝鳳髓、瓊漿玉液，連盛放仙果的器皿都是整塊寒玉雕琢而成。云浚攜越青入席時，滿殿神官的目光都暗了幾分——天君右手首座的位置，三百年來第一次有了主人。

越青正打量著案上那盞會唱歌的金莼花，忽然察覺身側有人落座。轉頭時，一抹熟悉的金紋映入眼簾。

“小蛇？“她脫口而出，指尖的琉璃盞險些傾覆。

身著龍紋錦袍的少年神君微微一怔。他本該對這個稱呼感到惱怒，心底卻涌起莫名的親近。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沿，他輕聲道：“夫人認錯人了，小神乃天庭掌管天兵的小將。“

越青望著他額間若隱若現的龍鱗，忽然舉杯：“敬故人。“

瓊漿入喉，竟比黃泉的忘川水還要苦澀。她一連飲了三杯，直到云浚在案下按住她的手腕。天君正在高臺上宣講三界法度，渾厚的聲音震得梁柱間的金鈴叮咚作響。

“在天庭可還習慣？“越青壓低聲音，指尖在案上畫了道避音訣。

少年神官困惑地眨眨眼：“承蒙天恩，諸事順遂。“

“有沒有人欺負你？“

“天規森嚴，無人敢造次。“

越青還要再問，云浚忽然捏碎了一枚玉核桃。清脆的碎裂聲中，她看見天后正隔著舞姬的水袖，用淬毒般的眼神盯著自己。

仙娥們魚貫而入，捧著新釀的玉液。越青伸手去接，卻被云浚截住。她索性奪過少年神官面前的酒壺，仰頭飲盡。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下頜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暗色的花。

“夫人！“少年神官慌忙去攔，“這'醉千年'后勁極烈......“

云浚霍然起身，玄色外袍掃落一地瓊英。他將越青打橫抱起時，聽見她附在耳邊說：“放我下來...我想看看誅仙臺的月亮。“

殿外的云階比記憶中更涼。越青赤足奔跑時，腕間的金鈴驚起棲息的青鸞。云浚追到誅仙臺前，看見她正趴在欄桿上，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獵獵罡風吹散她的發帶，如墨的長發間那支彼岸花釵紅得刺目。

“青青...“

越青回過頭，眼底映著臺下翻涌的混沌。有那么一瞬間，云浚覺得她隨時會化作花瓣消散。直到她踉蹌著撲進自己懷里，發間還帶著“醉千年“的冷香。

經過瑤池時，幾尾錦鯉突然躍出水面。越青駐足望去，看見池底沉著無數把銹蝕的兵刃——那是幾百年前越青叛出九重天，在誅仙臺大戰的遺物。云浚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指腹輕輕摩挲著她腕間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晨光透過鮫綃帳照進來時，越青在云浚懷里翻了個身。昨夜瓊漿的后勁未消，她只覺得四肢沉得像灌了鉛，連指尖都泛著酥麻。

“再睡會兒...“她將臉埋在云浚頸間，聲音帶著未醒的慵懶，“今日可有什么要緊事？“

云浚輕撫她散落的長發，指尖無意間觸到她后頸——那里有一道極淡的金紋，正隨著呼吸微微發燙。他眸色暗了暗：“無甚要緊，你且安心睡。“

“你呢？“越青半夢半醒間攥住他的衣袖。

“封神大典還有些瑣事。“云浚為她掖好被角，狀似無意道，“雷霆之陣近日靈力波動，需去加固一番。“

越青含糊應了聲，在錦被里蜷成一團。朦朧間聽見殿門開合的聲音，還有云浚特意放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這一覺竟睡到了日影西斜。

越青揉著太陽穴坐起身時，發現枕邊落了幾片彼岸花瓣——她昨夜分明沒有現過真身。正疑惑間，忽聽殿外傳來細碎的環佩聲。

“夫人安好。“仙娥跪在珠簾外，捧著一枚紫玉拜帖，“太子側妃邀您誅仙臺賞景。“

越青指尖剛觸及拜帖，突然被一道暗勁灼得生疼。翻開一看，帖上竟用雷紋寫著“觀景“二字，每個筆畫都隱隱閃著電光。

她忽然想起云浚臨走時提到的雷霆之陣。

“誅仙臺...“越青摩挲著帖子冷笑，“確實是個'觀景'的好去處。“

窗外忽然滾過一聲悶雷，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落下。越青走到銅鏡前綰發時，發現鏡中的自己，眼底竟閃過一絲陌生的金芒。

越青隨手攏了攏衣衫，拈起兩塊桃花酥塞進嘴里。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她瞇起眼睛，隨手掐了個傳音訣：“我去誅仙臺會會那位太子側妃，你且等著看好戲。“

誅仙臺上罡風獵獵，兩道身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越青赤足踏過白玉階，鈴鐺聲清脆。“紫鳶？“她歪著頭打量眼前盛裝女子，“太子側妃好大的陣仗。“

紫鳶屈膝行禮，金步搖在風中叮咚作響：“自天妃叛離九重天，真是...久違了。“她抬眼時，眸中似有冰刃劃過。

“叛逃？“越青忽然笑出聲，腕間銀鈴跟著輕顫，“我可不記得何時成了你們九重天的囚徒。“

“天妃自然不記得。“紫鳶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畢竟您連自己的情絲都舍得抽出來煉器，又怎會在意旁人的死活？“她側身讓出身后之人，“倒是這位...日日夜夜都記著您呢。“

那白衣男子緩緩抬頭，琉璃般的眼瞳里空無一物。越青心頭突地一跳——這雙眼睛太過熟悉，卻又陌生得令人心悸。

“鳳靈。“他開口時，聲音像碎冰相擊，“家父云舒汻，云浚與鳳凰血脈。“每個字都咬得極重，卻聽不出半分情緒，“現在，記起來了嗎？“

越青輕輕搖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眼中卻是一片漠然。她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衣袖上的流蘇，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鳳靈“錚“地一聲祭出長劍，劍鋒直指越青咽喉，在誅仙臺的罡風中發出尖銳的鳴響。“越青！“他聲音顫抖，眼中燃燒著刻骨的恨意，“你蠱惑我父親，讓他拋下太子宮尊位，甘愿為你寄養云浚的靈魂。如今他煙消云散！“他向前逼近一步，劍尖幾乎要刺入越青的肌膚，“你根本不是仙，是這六界最可怖的妖物！“

紫鳶從陰影中緩步走出，銀白的長發在風中飛舞。她冰冷的目光如同萬年寒冰：“你蠱惑天君，魅惑我兄長，最終害得他為你魂飛魄散，連累整個花界落入魔族之手。“她手中凝聚起幽藍的靈力，“越青，你罪無可赦。“

越青微微偏頭，發間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環視四周，忽然輕笑出聲：“哦？那你們想怎樣呢？“語氣輕佻，卻暗藏鋒芒。

“殺了你！“鳳靈厲聲道，“再滅了云浚那個孽障！“

誅仙臺的罡風驟然加劇，吹得越青的衣袍獵獵作響。她緩緩抬起手，指尖流轉著七彩光華：“你們可要想清楚了。“她聲音忽然變得空靈縹緲，“我的仙樂一出，你們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她眼中閃過一絲妖異的紫芒，“在這誅仙臺上，我的力量，可是你們的百倍不止。“

鳳靈握劍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那便同歸于盡！“他周身爆發出耀眼的金光，竟是要燃燒元神作最后一搏。

紫鳶見狀立即結印，在三人周圍布下結界：“鳳靈不可！“她急聲道，轉而怒視越青，“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天界十萬天兵正在趕來，你插翅難飛！“

越青聞言卻笑得更加明媚：“那不如...我們來看看，是誰先灰飛煙滅？“

越青神色淡然，眸中閃過一絲輕蔑。鳳靈和紫鳶聯手，在她眼中也不過是蚍蜉撼樹，不值一提。只是她心中微動——紫鳶的哥哥是誰？她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做過什么，卻記不清了。

二人果然出手，劍光凌厲，靈力激蕩。越青指尖輕撥，仙樂化作一把短劍，并未催動魔音。她不想傷紫鳶，至少現在不能，否則那些被遺忘的過往，就再無人能告訴她了。

然而，鳳靈和紫鳶攻勢愈發兇狠，招招致命，似乎自知殺她無望，便想逼她跳下誅仙臺。越青微微蹙眉，指尖靈力流轉，正猶豫是否該動用魔音，忽然——

“住手！”一道清冷的聲音破空而來。

云浚踏風而至，衣袂翻飛，眸中寒光凜冽。他身后，天君和太子妃綺林也緊隨而來。

越青眸光一閃，唇角微微勾起，隨即臉色驟然蒼白，一口心頭血溢出唇角，身子一軟，倒在云浚懷里。她聲音虛弱，帶著幾分委屈：“夫君……太子側妃和天孫說我是妖物，要殺我……”

云浚手臂收緊，將她牢牢護住，冷眼掃向鳳靈和紫鳶，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有我在，無人能動你。”

天君面露關切，上前一步：“青青，可傷到了？”

云浚不等他多言，直接打斷，語氣冷硬：“大哥，此事需給個交代。我先帶青青回去療傷。”說罷，他抱起越青，轉身便走，背影決絕而凌厲。

天君面色陰沉，袖袍一揮，帶著紫鳶和鳳靈踏入書房。殿內早已站滿了人——太子妃綺林靜立一側，天后則端坐于案前，眉目間隱有威儀。九重天上但凡有些分量的仙君神女，此刻竟都聚在了此處，空氣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砰！”天君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他目光如刀，直刺向紫鳶：“鳳靈年紀小，沖動行事也就罷了！可你呢？身為太子側妃數千年，竟也這般不知輕重！”

紫鳶眼眶倏然紅了，指尖死死掐進掌心，聲音哽咽卻倔強：“天君明鑒！我兄長慘死她手，花界百萬生靈因她淪陷魔域！這些年……我無一日敢忘此仇！”

鳳靈也上前一步，眸中恨意灼灼：“我父君為她耗盡神魂，最后落得魂飛魄散！如今她又放出白澤，攪得三界妖氣肆虐——只要她一死，白澤失去宿主，天地法則自可重歸平衡！”

天君閉了閉眼，指節捏得發白：“你們以為本君不想殺她？可那妖女——”

“天君何必長他人志氣？”天后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撫過案上玉簡，“當年云海之巔圍剿時，她也不過是仗著云浚拼死相護才逃過一劫。”她抬眼時，眸中閃過一絲冷芒，“如今……可未必了。”

鳳靈呼吸一滯：“天君早有謀劃？”

“放肆。”太子妃綺林突然冷聲打斷，“天機豈是你能過問的？”她掃過二人，語氣不容置疑，“稍后去給她賠罪，絕不能打草驚蛇。”

紫鳶睫毛輕顫，忽然跪倒在地：“莫非……封神大典……”

“不錯。”天后截過話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彼岸花魔性難馴，又有云浚寸步不離地護著。唯有借雷霆大陣，方可一擊必殺。”她指尖輕輕點向虛空，一道金色符咒若隱若現，“所以你們——必須讓她相信，九重天已對她無可奈何。”

紫鳶怔怔望著那道符咒，淚水還掛在頰邊，嘴角卻緩緩揚起：“臣妾……明白了。”

殿內終于歸于寂靜。

天后的目光落在天君身上——他背對著她，身影在琉璃燈下顯得格外孤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緩步上前，指尖輕輕搭上他的肩，卻被他微微側身避開。

“夫君，“她低聲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顫抖，“我明白你不忍心。“

天君沒有回頭，只是沉默地望著窗外翻涌的云海。

天后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可若不除她，云浚永遠不會退回魔界，白澤也不會重歸云海之巔......母神留下的這一切，我們終究守不住。“

天君終于動了動，卻只是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

天后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她太清楚了，數萬年來，天君的心從未有一刻真正屬于過她。那些溫柔，那些體貼，不過是他對另一個人的愧疚與思念的投射。

她知道的。

就像她知道，哪怕再守護幾萬年，也換不來他一個真心的回眸。

天后收回手，指尖冰涼。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裙擺拂過地面，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越青剛踏入寢殿，便轉身拽住云浚的衣袖：“那個紫鳶的哥哥是誰？“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

云浚微微蹙眉，指尖輕撫她的發梢：“那時候我的魂魄還未聚全...“他頓了頓，轉而捧起她的臉，“讓我看看，方才可傷著了？“

“就憑她們？“越青嗤笑一聲，眼波流轉間盡是傲色，“連我的衣角都碰不到呢。“

云浚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方才吐血的也不知是誰？裝得倒像。“

“我若不演這一出，怎看得到天君那副心疼的模樣？“越青歪著頭，忽然話鋒一轉，“這封神大典究竟要等到何時？“

云浚神色一凝：“后日便是。明日我要去幫天君加固法陣。“他握住越青的手，“這次要啟動八十一天的雷霆之陣...“

“八十一道天雷？“越青挑眉，“扛過去便能與母神比肩？“

“正是。“云浚點頭，“永生永世，法力無邊。“

越青忽然咯咯笑起來：“那天君當年扛了幾道？“她眼中閃著促狹的光。

云浚無奈地搖頭：“三十三道，已是九重天第一人。“

“那我的夫君呢？“越青湊近他耳邊，吐氣如蘭。

“我啊...“云浚將她攬入懷中，下頜輕抵她的發頂，“可沒經過這等考驗。“

越青仰起臉：“那你這上神之位...“

“待大典結束，“云浚在她額間落下一吻，“我把往事都說與你聽。你的，我的，一件不落。“

“好。“越青靠在他胸前，眼底閃過一絲暗芒，“后日正好見識下，這雷霆之陣...究竟有多厲害。“

晨光微熹時，三聲鳳鳴穿透云層。越青懶懶起身，指尖凝著魔氣為云浚束發。她故意將玉冠束得歪了些，惹得云浚捏她臉頰才笑著為他正冠。送走夫君后，她信步往天河走去。

天河粼粼的波光中，一道青影讓越青瞬間蹙眉。三十三天道長執拂塵而立，道袍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她轉身欲走，卻聽身后傳來一聲：

“越姑娘。“

“本座已是魔尊夫人。“她回身時，眼底泛起血色。

老道卻笑得慈悲：“貧道還是覺得姑娘二字更襯你。“

天河的水霧沾濕了越青的裙角。她不耐煩地挑眉：“道長有何貴干？“

“望姑娘以蒼生為念。“

“哦？“她指尖纏繞著一縷發絲，“要我如何？“

拂塵輕揚，老道忽然近前三步：“貧道愿護姑娘重歸佛前。“

“荒唐！“越青袖中魔氣翻涌，“我乃母神所創，與佛門何干？再說——“她忽然瞇起眼，“你這話...莫非我從前...“

老道卻不再多言，只深深一揖。

回到麗華殿，越青掀翻了案幾。琉璃盞碎了一地，映出她支離破碎的倒影。心頭莫名涌起的不安像毒蛇般纏繞——她素來不會推演天機，可這次卻清晰預感到，有什么正張開巨口等著她。

“不行...“她咬著指甲在殿內踱步，魔氣不受控制地外溢，“得做點什么...“

天君自決定將云浚和越青請上天庭那日起，心頭便壓著塊巨石。他實在不愿傷她，可眼下天庭眾仙已布下天羅地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連日來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終于還是踏出了書房——他想看看她，想知道這些年來，她過得好不好。

“天君。“

剛出門便見天后立在廊下。天君凝視她許久，終是嘆道：“本君不會放她走，只是...想去看看她。“

天后微微頷首：“夫君去吧，我在此守著。若云浚回來，即刻傳訊于你。“

這話聽著莫名刺心，但天君還是往麗華殿去了。越青正欲出門，迎面撞見天君，只得側身將他讓進殿內。

“天君何事？“

云翊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聽聞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適，可大好了？“

“在魔界時突然暈厥，這兩日倒無礙了。“越青隨意答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

“在魔界...過得可好？“

“自然。“她挑眉，“天君今日怎的這般奇怪？“

云翊喉結滾動：“云浚待你...如何？“

“百依百順，寵得很。“她忽然想起什么，“對了，紫桓是誰？“

這名字像根刺扎進云翊心口。那個男人，比云浚更讓他如鯁在喉。“既已忘卻，何必再提。“他強笑道，“陪本君飲盞茶可好？“

茶香氤氳間，云翊望著她低垂的睫毛：“從前你總纏著我去凡間...那時我以為，你是愛我的。“聲音漸低，“不知何時起，你便將我忘了。“

越青沉默。從他絮叨的往事里，她拼湊出前塵——原來他們當真有過情緣。暮色漸沉，她起身逐客：“茶涼了，天君請回吧。“

云翊卻突然將她擁入懷中。“放開！“她掙扎道，“你可是天君！“

“在你面前，我何曾端過天君的架子？“他苦笑，手臂收緊又松開，“愛上你，本君早該知道會萬劫不復...“

最終他只是輕輕抱了抱她。她的前世已盡，這一世，他終究學會了放手。

云浚執起她的手步出麗華殿時，九重天的晨光正漫過玉階。通往封神臺的長階覆著萬年不化的霜雪，足音落在冰晶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千萬年來破碎的輪回。

越青在袖中悄悄收攏指尖。她忽然驚覺這亙古的孤寂——那些與云浚相愛卻不得善終的往世，那些掙脫桎梏卻遺落記憶的歲月，都化作喉間一縷灼熱的嘆息。身側之人的輪廓被天光描摹得格外清晰，她望著云浚緊繃的下頜線，知曉待會兒即便天傾地覆，這個執拗的星君定會踐行“生死與共“的誓言。可她的指甲早已掐進掌心，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斬斷這宿命的鎖鏈。

天君駕臨時的云霞驚散了晨霧。那道落在越青身上的目光猶如實質，云浚的指節頓時泛白，卻感覺到掌心傳來堅定的回握。雷霆大陣是由云翊云浚兩位殿下親自布下的，如今在三十三位神君的吟誦中蘇醒，紫電在玄鐵陣紋間游走，震得三十六根盤龍柱嗡嗡作響。越青望著眼前吞吃過無數上神的兇陣，忽的輕笑出聲，驚起漫天流云。

云浚的傳音玉符驟然碎裂，魔界的氣息洶涌而至。他猛地攥緊掌心，指節泛白，眼底翻涌著難以掩飾的焦灼。他一把扣住越青的手腕，嗓音沙啞而急促：“青青，我要回一趟魔界……你跟我一起走！”

越青心頭一顫，他的指尖冰涼，卻攥得她生疼。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慌亂，仿佛天塌地陷就在瞬息之間。她強壓下不安，輕聲問：“魔界出了什么事？”

云浚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目光掃過不遠處佇立的云翊，終究未能開口。他只能低聲道：“沒事，我去去就來……但你必須跟我走。”

云翊緩步走近，銀甲映著寒光，聲音卻溫和得近乎殘忍：“二弟，你去吧，讓青青留在這里，我會護她周全。”

云浚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太了解自己的兄長——那看似平靜的語調下，藏著的是不容違逆的決斷。可魔界動蕩，他若不去，必是萬劫不復；若帶越青同往，她又如何承受魔氣侵蝕？

他進退兩難，掌心滲出冷汗。

越青卻在這時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力道堅定得近乎執拗：“夫君，我跟你走。”

她的眼中有決絕的光，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云浚心頭劇震，突然意識到——她不是不知危險，而是寧愿替他承擔！

他猛地松開她的手，嗓音嘶啞：“不……我去去就回。”

越青望著他，唇角微揚，眼底卻是一片蒼涼：“好，你要小心。”

——她已下定決心。

云浚轉身離去，背影決然，卻不知她指尖已掐入掌心，鮮血無聲滴落。

待他行至南天門，身后驟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吶喊——

“啟陣！誅魔！”

云浚猛地回首，瞳孔驟縮。

——晚了。

無數神君結成天羅地網，將他死死圍困。而遠處，雷霆大陣已然啟動，紫電如龍，咆哮翻涌。云翊立于陣眼，銀甲染血，而越青——

她被鳳凰與九尾狐聯手推入陣中，白衣翻飛，如斷翅的蝶。

“不——！”

云浚的嘶吼撕裂九重天，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第一道天雷轟然劈落！

“轟——！”

越青重重跪倒在地，鮮血自唇角溢出，可她竟在笑，笑得凄艷絕倫。

“大哥！放了她！放了她啊！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云浚掙扎著，目眥欲裂，可神鏈加身，他寸步難行。

云翊死死攥著陣旗，指節發白，眼底猩紅一片。他望著陣中那個倔強的身影，終于啞聲開口：“對不起……對不起……”

可天雷不會憐憫。

第二道、第三道……

雷霆如怒，萬鈞之力生生劈碎她的仙骨，可她始終未發一聲痛呼，只是望著云浚的方向，唇瓣輕顫，似在無聲訴說——

“別哭……”

九重天上，唯有雷霆肆虐，與云浚撕心裂肺的哀鳴，久久回蕩。

白澤的叛變已不容遲疑，混沌之淵的封印正在崩裂。云浚被天兵死死扣住，拖向云海之巔，他掙扎著回首，眼睜睜看著雷霆大陣中紫電翻涌，越青的身影在雷光中若隱若現。

天后望著云翊落淚，指尖掐入掌心，卻終究無法阻攔。

——可誰也沒想到，下一刻，云翊竟猛然縱身，沖入陣中！

“青青，對不起……”他的聲音在雷霆轟鳴中幾乎破碎，“我保護不了你……那就讓我陪你一起死吧。”

他撲向越青，將她緊緊護在懷中，任由天雷貫穿身軀。

越青原本已閉目待死，解脫的念頭讓她心如止水。可云翊的懷抱卻讓她猛然睜眼，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竟愿陪她赴死？

她苦笑，緩緩搖頭，目光越過云翊，望向遠處被天兵拖拽的云浚，唇瓣輕顫，似在無聲告別。

云浚見狀，目眥欲裂，幾欲掙脫束縛沖入陣中。可就在這時，小金龍傳來急訊——

“白澤已沖破重圍，直奔云海之巔！”

云浚渾身一震，眼中血絲密布。他死死咬牙，最終嘶吼出聲：“青青——等我！等我守住這九重天……我一定去陪你！”

雷霆之陣，八十一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狠絕。

云翊是上神之軀，硬生生扛過三十三道，可越青早已在第十道天雷落下時便跪倒在地，鮮血浸透白衣。

第七十二道天雷劈落時，云翊的靈力已近枯竭，金甲寸寸碎裂。他低頭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越青，唇角溢血，卻仍溫柔一笑——

“青青，我愛你……此生，無悔。”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驟然化作一道金光，飛入越青腰間的玉笛之中。

“天君——！”天后凄厲尖叫，可云翊的身影已徹底消散，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

眾神駭然，天地寂靜，唯有雷霆仍在咆哮。

八十一道天雷終于劈盡，煙塵散去，眾神屏息。

——越青，竟緩緩站了起來。

她低垂著頭，長發散亂，可當她抬眸的瞬間，眼中竟燃起一道妖異的金芒。

“八十一道天雷……”她輕笑著，嗓音冰冷刺骨，“也不過如此。”

眾神倒吸一口涼氣！

從未有人能在雷霆大陣中存活，更遑論……毫發無傷？！

越青緩緩浮空，衣袂翻飛，周身縈繞著不屬于三界六道的威壓。她俯瞰眾神，笑聲如寒刃，貫穿九霄——

“就憑你們……也想殺我？”

——這一刻，真正的神，降臨了。

恐懼如潮水般漫延，將整個九重天籠罩在死寂之中。眾神屏息，望著那道凌空而立的身影，連呼吸都凝滯——她若出手，這天地，怕是要傾覆。

可越青只是淡淡掃過眾神，眼中金芒流轉，最終轉身，化作一道流光直沖云海之巔。

在雷霆大陣中，她的記憶徹底蘇醒。

那些被塵封的過往，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恨，那些她曾犯下的錯、欠下的債……如潮水般涌入腦海。她終于明白，為何自己會一次次輪回，為何命運總是將她推向同樣的結局。

——可這一次，她不會再逃了。

云海之巔，混沌翻涌，白澤的攻勢愈發狂暴。小金龍龍鱗剝落，云浚渾身浴血，卻仍死死擋在封印前，寸步不退。

忽然，一道熟悉的氣息逼近。

云浚猛地回頭，瞳孔驟縮——

“青青？！”

越青靜靜立于云端，白衣染血，眸中金光未散，卻對他輕輕一笑。

那一瞬，萬語千言哽在喉間，云浚幾乎踉蹌著沖向她，將她狠狠擁入懷中。他的手臂顫抖得厲害，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越青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她抬手回抱住他，輕聲道：“我不會這么容易死的。”

小金龍盤旋而至，龍息急促：“現在怎么辦？白澤的攻勢越來越強，再這樣下去，混沌必破！”

越青緩緩松開云浚，抬眸望向肆虐的白澤，眼底金光大盛：“讓我來。”

她的聲音很輕，卻如驚雷炸響，震懾天地。

云浚怔然望著她，忽然意識到——此刻的越青，已不再是那個需要他保護的女子。

而是真正的……

神。

云浚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吻上她的唇。他的吻熾熱而絕望，像是要把所有未盡的誓言都烙進她的靈魂里。

“青青，不要忘記我......“他的聲音沙啞破碎，一遍遍在她唇間呢喃，“不要忘記我......“

越青心頭劇顫，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腰間的玉笛突然迸發出刺目金光——竟在轉瞬間化作一柄寒芒凜冽的斬龍劍！

“云浚！“她失聲驚呼，卻見那人已執劍飛身而起，直取白澤首級。劍光如虹，卻在交鋒的剎那顯出頹勢。白澤的混沌之力太過兇悍，云浚的虎口被震得鮮血淋漓，卻仍死死握著劍柄不肯退讓。

越青再顧不得其他，飛身上前接應。就在她的指尖觸及劍柄的瞬間——

云浚回頭對她溫柔一笑，身形驟然化作萬道金光，盡數沒入斬龍劍中！

“不——！“

劍身嗡鳴，仿佛在回應她撕心裂肺的呼喊。這一刻，越青忽然明白了云翊的犧牲，明白了云浚的決絕。斬龍劍......原來是要斬斷她與龍族所有的羈絆。唯有心死，方能證道。

太殘忍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卻將劍握得更緊。白澤的獰笑在耳邊回蕩，混沌之力鋪天蓋地涌來。越青抹去淚水，劍鋒直指蒼穹——那就讓這場神隕，成全這九重天的太平！

這一戰，足足持續了十八個晝夜。

劍光斬碎了云海，神血染紅了蒼穹。當最后一劍貫穿白澤的元神時，整個九重天都為之震顫。

按照母神諭示，越青終究留了白澤一線生機，將其神魂分鎖于四大神獸體內。云海之巔重歸寂靜，成為永鎮兇獸的邊境。

塵埃落定時，越青獨自立于云端。手中的斬龍劍仍在低吟，仿佛在訴說那兩個為她赴死的男子。

從此九重天再無動蕩。

只是那執劍守護蒼生的女神眼中，

再不見當年明媚的笑意。

越青垂眸凝視手中的斬龍劍，指尖輕撫過劍身上未干的血跡。忽然，劍身泛起柔光，漸漸化作那支熟悉的玉笛。她將笛子抵在唇邊，輕聲道：

“最后一次，為你們奏一曲安魂。“

笛音起，如清泉滌蕩九霄。

那樂聲不似仙音縹緲，反而低沉婉轉，仿佛在訴說一場漫長的離別。笛音所至，云海翻涌的戾氣漸漸平息，戰場上未散的神魂化作點點熒光，隨著旋律升向天際。

仙樂響了整整十八日。

十八日后，小金龍踏著殘云來到云海之巔。他望著那道消瘦的背影，龍目中泛起濕意：

“青青......“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喚她。

越青回首，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笑。可下一秒，她忽然踉蹌著向前栽去——

小金龍慌忙上前接住她，這才發現她渾身是傷，神力早已枯竭。她的身體冰冷得像一捧雪，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小蛇......“她的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待佛主來時......便送我走吧。“

小金龍喉頭哽咽，只能重重點頭。

佛光普照的那日，越青安靜地跪坐在蓮臺前。她的紅衣褪了色，長發散落肩頭，仿佛一株凋零的彼岸花。

佛主慈悲垂目，指尖輕點她的眉心：“從今往后，汝號'曼殊沙華'。“

一名僧人手持青燈走來，引她踏上黃泉路。

小金龍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曾笑著對他說：“小蛇，等一切結束，我想去看人間煙火好不好？“

可最終，她獨自走向了彼岸。

忘川河畔，曼殊沙華盛放如血。

花開無葉，葉生無花。

從此，

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