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02.質子回國
- 望月息心
- 春花漫漫
- 2328字
- 2025-06-16 23:39:39
七月初三,燕安國都。
連綿數日的陰雨將朱墻黛瓦浸潤得愈發深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悶熱,令人無端生出幾分煩躁。但在這滿城郁結的雨霧中,卻有一人展顏。
“我向來厭惡晴日。”女子伸出素手,任由雨滴在掌心碎成晶瑩。貼身侍女輕嘆,為她攏了攏被風掀起的披風:“公主,該啟程了。”
被喚公主的女子抿嘴遲疑地收回了手,隨之她的眼神閃過一絲凜冽,衣袖下還殘存著方才的絲絲涼意,不自覺間已緊握成拳頭。
纖指微蜷,收回的掌心還殘留著雨水的涼意。公主垂眸,廣袖下的手攥緊又松開,轉身時眼底已凝起寒霜。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宮闕,鎏金飛檐在雨幕中模糊成褪色的剪影。
馬車簾落下的剎那,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城樓之上,玄衣男子靜立如松。侍衛宏毅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隊,終是忍不住開口:“殿下既不舍,為何不向帝尊求娶晏殊公主?”
細雨斜織,將遠去的車隊洇成水墨長卷。良久,燕京墨撫過被雨水打濕的欄桿:“強求來的金絲雀,終會啄斷牢籠。”他唇角勾起勢在必得的弧度,“我要的,是她親手解開羽衣。“
宏毅聽得一愣。殿下竟如此篤定?他忙不迭點頭:“殿下定能如愿。”
當今天下五分,五國鼎立:中域燕安、東域龍元、南域凌江、北域漠寒、西域陽霸。諸國之中,燕安獨領風騷,雄踞中央之地,疆域之廣袤冠絕五洲。
燕安沃野千里,膏腴之地連綿不絕,東臨滄海,與龍元共享漁鹽之利。更令人敬畏者,其國中坐鎮三位圣玄境絕世強者。傳聞其一已臻圓滿之境,距神位僅一步之遙,令燕安霸主之位穩如磐石。
余下四國為求太平,不得不遣送皇子、公主,或舉國罕見的天縱之才為質。質子之期十載,期滿歸國。次年同日,新一輪質子更替,如此循環往復,以維系這脆弱的和平格局。
“殿下快看!”宏毅突然指向城門,“龍元國的質子竟然醒了!”
燕京墨聞言駐足回望。雨幕中,一柄素白油紙傘緩緩移動,傘沿微微抬起,露出半張瓷白的臉。只驚鴻一瞥,便引得圍觀百姓騷動不已。
“早聽聞龍元國這位質子的容貌......”宏毅咂舌,“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宏毅贊嘆道,又見那人身形單薄,不由擔憂:“病體初愈卻不肯乘車,真是...”
話音未落,折扇已經抵在他喉間。
“他是你主子?”燕京墨似笑非笑。
宏毅立刻繃直了背脊:“屬下失言!”
燕京墨唇角微勾折扇上移,不輕不重地拍在他臉上,“他是在招蜂引蝶。”
城門口,執傘少年青蓮小聲抱怨:“公子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哦?那是怎樣?”男子步履從容,泥濘沾衣也不以為意。
“往日有轎不步,無轎也要屬下背負。如今病體初愈,為何...”
他垂眸輕笑:“放心,不會走太久的。”
宏毅只見那白衣公子忽然停步,回望城樓。雖然隔著雨幕,卻分明是對上了自家主子燕京墨的目光。
下一瞬,那人竟施展出公羊家獨門的“虛空步”,轉瞬已在數十丈外。
“這......”宏毅瞪大眼睛,“他的修為竟能與殿下比肩?”
燕京墨收攏折扇,眼底閃過一絲興味:“若非絕世天才,帝尊怎會破例接受非皇族血脈的質子?”
夜色如墨,龍元國使團在驛站安歇。
銅漏滴盡三更,卻無人察覺車駕中的公子已被調換。真正的公羊舒月此刻正踏著“虛空步”,衣袂翻飛如白鶴掠影,在月色中穿梭于崇山峻嶺之間。他的身影掠過沉睡的城池,拂過靜默的村落,未驚起半片落葉。
當子夜星河低垂,白衣公子駐足于一座飛檐斗拱的古閣前。夜風拂動檐角銅鈴,叮咚聲里,“求知閣”三個鎏金金大字在燈籠映照下泛著幽光。閣門緊閉,烏木楹聯上墨跡如蛟龍盤踞:
【晝覽千章知褚意】
【夜誦萬卷求新境】
橫批【朝暮問道】
“夜不入閣!”一聲怒喝自內傳出,聲浪震得銀杏葉紛揚如雨。
公子廣袖輕振,執禮如儀:“晚輩公羊舒月,拜見辰光尊者。”
“管你是舒月還是蹙月,待寅時門禁解除再來!“
“若晚輩執意此刻入閣呢?”
灰袍老者倏然現身,怒目圓睜:“那就莫怪老夫...”話音戛然而止。
月白衣袂輕揚,公子抬首展顏,眉間一點朱砂如暗夜燈花:“辰光爺爺。”
老者身形劇震,枯枝般的手指微微發顫:“小甫?真是我的小甫?”忽地老淚縱橫,一個箭步將人摟住,粗糙的手掌撫過青年眉宇,“這眉眼...活脫脫是你母親轉世...”夜露混著陳年墨香的氣息將兩人包裹。
確認身份后,辰光尊者掌燈引路,昏黃光暈在層層書閣間搖曳。行至四樓珍本閣,窗外梆子正敲過三更,老者忽然駐足:“你要查什么?”
“神字冊族譜。”
辰光尊者手中燈盞猛地一晃,燈影在墻上炸開蛛網般的裂紋。他捻著白須搖頭:“除了神字冊,其他族譜任你翻閱。”
公羊甫忽然變回那個總角孩童,拽著老者衣袖輕晃:“爺爺最疼小甫了。”聲音里浸著夜曇綻放般的柔軟。
“而立之年還作小兒態!”老者笑罵,卻將燈芯挑得更亮些,“非是爺爺吝嗇...神字冊二十五年前就已...”話音未落,忽聞綿長呼吸聲——青年竟伏在紫檀案上沉沉睡去。
辰光尊者凝視著青年腕間那枚銀鐲,天邊殘月穿過窗欞,在他皺紋間投下深淺不定的陰影。
燕安國北境上空懸著兩重天地。
村落上空黑云如墨,沉甸甸壓著茅草屋檐,街巷空寂,偶有老嫗匆匆收著晾曬的干菜。而三里外的漠寒國地界卻是另一番景象——湛藍晴空下,千里冰原反射著刺目寒光,積雪終年不化,連風都凝著冰碴。
“公主,添件狐裘吧。”侍女阿芙捧著雪貂大氅,呵出的白氣在簾內結成細霜。
晏殊漫應一聲,突然掀簾躍下馬車。寒風如刀,割得她鼻尖通紅,卻見少女笑渦更深,繡著雪梅的鹿皮靴“咯吱”陷進積雪。
“阿芙你聽!”她突然在雪地上蹦跳起來,靴底碾壓新雪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竟像踩著某種歡快的節拍。未等侍女反應,那道茜色身影已如離弦之箭沖向雪坡。
侍女追著雪地上深淺不一的腳印,忽然聽見一聲穿云裂石的哨響。抬頭望去,披風獵獵的少女站在最高處,正將象牙哨從唇邊移開。哨身密布的冰裂紋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而遠處雪山傳來連綿不絕的回響。
“十年了......”晏殊攥緊哨子,指尖抵著掌心刻痕——那是離家時刻的齒印。恰有雪粒落在睫毛上,恍惚間似又看見阿母為她系上哨繩時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