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區域產業發展的理論與實踐作者名: 戚曉曜本章字數: 5字更新時間: 2022-07-26 19:05:52
產業發展篇
第一章 工業化:不可逾越的發展階段
縱觀世界經濟發展歷史,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工業化都是國家最為關鍵的經濟發展階段,也是衡量一個國家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標志。盡管我國已經是工業大國,但還不是工業強國,中國工業化之路任重而道遠。因此,正確把握工業化發展規律,加快推進地區工業化進程,走中國特色的新型工業化道路,是我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必然選擇。
一、三次產業結構演變規律
三次產業結構演變規律揭示了經濟增長與三次產業變動的內在關系,是產業結構演變的基本規律。三次產業結構演變規律告訴我們,隨著人均國民收入的提高,三次產業勞動力比重和產出比重呈規律性變化。正確領會這一規律,對認識和指導區域產業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一)配第—克拉克定理
早在17世紀,英國經濟學家威廉·配第(William Petty)就在其《政治算術》一書中,描述了不同產業之間的收入差距,并將這種差異與勞動力就業結構聯系起來。他首先注意到,大部分人口從事制造業和商業的荷蘭,人均收入要比當時歐洲大陸其他國家高得多;英國內部各產業之間也存在類似的收入差異現象,當時英國船員的收入是農民的4倍。據此,配第得出結論:“工業的收益比農業多得多,而商業的收入又比工業多得多”,“隨著各種產業和新奇技藝的增加,農業趨向衰落”。配第認為,產業間的這種收入差距,將推動勞動力從低收入產業向高收入產業轉移。這一發現被稱為“配第定理”,從此開辟了產業結構這一重要研究領域,為后來產業結構演變規律研究奠定了基礎。
20世紀50年代,英國經濟學家柯林·克拉克(Colin Clark)對20多個主要發達國家的統計數據進行了實證研究,從同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時間序列以及不同國家同一時點橫截面兩個方面,開創性地揭示了人均國民收入水平與三次產業就業結構變動的內在關系。克拉克得出以下結論:隨著全社會人均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勞動力首先由第一產業向第二產業轉移;當人均國民收入進一步提高時,勞動力便向第三產業轉移。這種三次產業勞動力分布的變化趨勢,被稱為配第—克拉克定理。
(二)庫茲涅茨人均收入法則
美國經濟學家西蒙·庫茲涅茨(S. Kuznets)被譽為“GDP”之父。他在克拉克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所有經濟活動分為A、I、S三個部分,分別代表農業(Agriculture)、工業(Industry)、服務業(Service)。庫茲涅茨通過對各國歷史數據的深入挖掘分析,以人均國民收入作為“基準點”,不僅進一步證明了配第—克拉克定理,而且還將三次產業結構演變規律的研究從投入結構發展到產出結構,得出了伴隨人均國民收入的提高,三個產業部門的國民收入比重與勞動力比重變動趨勢基本一致的結論(見表1-1)。產業結構演變受到人均國民收入變動的影響,這個影響被稱為庫茲涅茨人均收入影響論。
表1-1 1958年生產年基準點計算的生產部門國民收入和勞動力份額

資料來源:西蒙·庫茲涅茨.各國經濟增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三)錢納里產業標準結構
美國著名經濟學家霍利斯·錢納里(Hollis B. Chenery)為了進一步研究產業結構變動的一般趨勢,運用了與庫茲涅茨相同的統計方法,并將研究對象擴展到“二戰”后的新興工業化國家,在對101個國家1950—1970年的統計數據進行全面深入的比較分析的基礎上,建立了人均國民收入從100美元到1000美元發展區間的三次產業結構變動的“標準模式”,其也被稱為經濟結構轉變的多國模式。在此基礎上,錢納里等還求出一個“標準結構”,表1-2是錢納里產業標準結構中的三次產業產值結構和就業結構指標。錢納里的“標準結構”,為人們判斷經濟發展所對應的經濟結構是否“合理”提供了分析和評價依據。
表1-2 錢納里產業標準結構

資料來源:楊公樸,夏大慰,龔仰軍.產業經濟學教程[M].上海: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08.
二、工業化進程基本規律
經濟學家們在研究三次產業結構演變規律中發現,自18世紀60年代英國產業革命以來,世界經濟的發展歷程主要表現為工業發展的過程。工業化是指一個國家和地區國民經濟中工業生產活動取得主導地位的發展過程。伴隨著工業化過程的不僅是工業經濟規模的擴張,還包括工業內部結構的轉型升級、科技含量的不斷提高、人均國民收入增長等。具體而言,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過程一般遵循“輕紡工業→重化工業→高加工度工業”的基本規律,從生產要素密集程度角度看,與之相對應的是“勞動密集型產業→資本密集型產業→技術密集型產業”。
(一)重工業化規律
德國經濟學家霍夫曼(W. G. Hoffmann)對研究工業結構重工業化規律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霍夫曼出于研究工業化發展階段的需要,把工業分為三類:消費資料工業、資本資料工業和其他工業。其中,消費資料工業包括紡織業、制鞋業、服裝業、食品業、家具業等;資本資料工業包括冶金以及金屬制品業、一般機械工業、運輸機械業、化學工業等;其他工業包括木材加工業、造紙工業、橡膠工業、印刷工業等。霍夫曼根據英國產業革命以來50年間(1880—1929年)20多個國家的時間序列數據,分析了這些國家8類產品的消費資料工業凈產值和資本資料工業凈產值的比例關系,即霍夫曼系數,發現各國工業化進程中的霍夫曼系數呈穩定下降趨勢,并呈現大體相同的階段性特征,這個規律被稱為霍夫曼定理。
據此,霍夫曼將工業化進程劃分為四個階段(見表1-3)。第一階段:消費品工業占主導地位;第二階段:雖然消費品工業生產規模仍大于資本品工業,但資本品工業的增長速度快于消費品工業;第三階段:資本品工業和消費品工業相對平衡;第四階段:資本品工業占主導地位,這一階段被認為實現了工業化。在實際應用中,霍夫曼系數往往用輕工業增加值與重工業增加值的比值代替。后來一些學者遵循霍夫曼的研究思路,發現霍夫曼系數下降幅度遞減,并逐步穩定在一定的水平,說明重工業化到一定程度后將停滯下來。
表1-3 霍夫曼的工業化階段

(二)高加工度化規律
霍夫曼定理揭示了工業發展中的重工業化過程,而在重工業化過程中,工業發展還同時顯示出高加工度化的趨勢。所謂高加工度化,是指無論是輕工業還是重工業,都會由以原材料工業為重心的結構向以加工裝配工業為重心的結構發展,這是工業化過程中工業結構演變的一個重要特征。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本的工業化進程,就較為典型地反映出這一趨勢(見圖1-1)。

圖1-1 “二戰”后日本重工業結構變化
資料來源:根據鈴木多加史《日本の産業搆造》,中央經濟社,1995年,第14、第53頁表改編。
工業結構高加工度化的事實說明,工業增長對原材料的依賴程度到一定時期會出現相對下降趨勢,加工裝配工業的增長超過了原材料工業的增長。實際上,加工裝配工業與原材料工業構成了一種完全的投入—產出關系。因此,高加工度化過程,就是原材料工業利用率不斷增加、最終產品附加值日益提高的過程。高加工度化系數是反映工業高加工度的一個重要指標,一般用加工裝配產業增加值和原材料工業增加值之比表示,高加工度化系數越高,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程度越高。
(三)生產要素密集度轉換規律
生產要素包括資本、勞動、科技、自然資源等。根據經濟活動對生產要素的依賴程度,可將生產部門劃分為資源密集型產業、勞動密集型產業、資本密集型產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在工業化初期,工業結構中占主導地位的是輕工業,紡織、服裝、食品、玩具、家具等部門對技術和裝備的依賴程度相對較低,勞動力是工業生產要素的主體。在工業結構趨向重工業化時,由于鋼鐵、石油、有色金屬冶煉、煤炭及原材料工業的發展,需要對生產設備投入巨額資金,此時工業結構進入以資本密集型為主的階段。在工業結構進入高加工度化后,電子信息、航空航天、機械裝備、生物醫藥等高新技術產業占據中心地位,科學技術成為工業生產要素最重要的因素,工業結構則表現為“技術密集化”趨勢。隨著工業結構由輕工業到重工業、由原材料工業到高加工裝配工業的轉移,工業生產要素也發生從勞動力到資金,再到技術的相應轉移。因此,從工業化對生產要素依賴程度看,工業化過程可以概括為從勞動密集型為主→資本密集型為主→技術密集型為主的結構轉變。
三、影響工業化的因素
工業化進程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其中,資源稟賦、勞動力資源、科技進步、投資行為、消費需求、國際貿易等因素對工業化進程的影響最大。
(一)資源稟賦
資源稟賦是指自然條件和人口因素等,是一個國家或地區工業化的初始條件和先決條件。出于地理位置和地質構造方面的原因,不同國家或地區在資源稟賦方面的差異極大,有的地大物博、得天獨厚,有的資源貧乏、先天不足。一般而言,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或地區,工業結構或多或少具有資源開發型產業特征。如大慶石油工業、山西煤炭工業、攀枝花鋼鐵工業等的形成發展,都受惠于當地豐富的礦產資源。自然資源稟賦對工業化初期和中期的影響較大,但是如果經濟長期依賴自然資源開采、加工的發展模式,不重視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培育發展新動能,一旦出現自然資源枯竭和市場持續低迷,工業化進程就會停滯甚至倒退,出現英國經濟學家奧蒂所說的“資源詛咒”現象。比較典型的國家有委內瑞拉,委內瑞拉在1929年成為世界第一石油出口國后,經濟維持了近50年的高速增長,但自2014年國際油價大幅下跌以來,已連續5年遭遇經濟萎縮和嚴重的通貨膨脹,面臨經濟崩潰的嚴重危機。北京大學國家資源經濟研究中心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我國共有資源型城市118個,約占全國城市總量的18%,擁有人口1.54億,其中有近一半的資源型城市面臨轉型問題。
(二)勞動力資源
勞動力作為一種主要生產要素,對產業布局的影響有三個方面,即勞動力數量、勞動力成本和勞動力質量。第一,充足的勞動力數量是發展大規模生產特別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先決條件。改革開放后我國之所以能夠吸引全球產業轉移,豐富的勞動力資源是重要條件。我國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依靠“人口紅利”獲得了快速發展。河南、重慶等地的電子加工業的崛起,與當地大量的勞動力資源也有很大關系。第二,勞動力成本是構成生產成本的主要部分,不同地區勞動力成本的差異,也會影響到地區的產業布局。如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由于勞動力成本的不斷上升,一些附加值較低的勞動密集型產業不得不逐漸向內地和東南亞地區轉移。第三,勞動力質量對產業布局也有著重要影響。相對勞動密集型產業,資本密集型產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對科技人員和技術工人有更高的需求,能否雇用到大量的高素質勞動力成為其產業布局的重要考慮因素。特別是高科技產業往往選擇高等院校密集或高科技企業聚集地區布局,因為企業可以從這些地方獲得受過良好教育和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的高素質勞動力。另外,勞動力既是生產者又是消費者,作為消費者的勞動力對產業布局也有一定的影響,產業跟著人才走,人才跟著環境走。
勞動力作為最重要的資源,其供給的數量和質量都對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進程產生著重要影響。經濟發展史證明,勞動力資源豐富且價格低廉、資金缺乏的國家和地區,工業化往往以勞動密集型產業起步;勞動力不足而資金比較充裕的國家和地區更多地選擇發展資本密集型產業。深圳的工業化就是利用大量“洗腳上田”的農業勞動力,從發展勞動密集型“三來一補”(1)加工貿易開始起步的。同樣,勞動力的供給質量也會影響到工業化進程,有較高質量的勞動力供給,就可以發展技術密集型產業。比如,印度具有明顯的二元經濟特征,其在擁有大批低素質勞動力的同時,也擁有一大批受到良好教育的高素質勞動力,因而軟件產業在印度獲得了較快的發展。缺乏高質量勞動力供給,工業化進程就會受到人才瓶頸的制約。
(三)科技進步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科學技術決定了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水平。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不僅催生了眾多的新產業,改造提升了傳統產業,還提高了勞動生產率,促進了勞動分工和生產要素流動,使工業結構不斷優化升級,影響了工業發展的規模、速度和質量。在最近的200年中,全球進行了三次科技革命,并引發了相應的三次工業革命,其影響甚至決定了世界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進程。
英國是第一次科技革命的發源地。18世紀60年代,蒸汽機、紡紗機的發明和應用引發了第一次工業革命,隨著紡織、采掘、冶金、機器制造等部門的迅速發展,人類社會進入機器大工業生產時代,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啟了世界工業化的歷史進程,英國也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實現工業化的國家,并取代荷蘭成為全球經濟霸主。繼英國之后,美國在18世紀末、法國在19世紀初、德國和俄國在19世紀30年代也相繼開始了工業革命,加入了工業化進程國家行列。
19世紀70年代,資本主義世界發生了第二次科技革命,以電、電動機、內燃機的發明為主要標志,全球工業化進入電氣時代。隨著煉鋼技術的改進、化學在工業中的廣泛應用,尤其是內燃機的發明與應用,不僅使原有的鋼鐵、采煤、機器制造等重工業部門有了進一步發展,而且形成和發展起來一系列新的工業部門,如電力、電器、化學、石油、汽車和飛機制造等。20世紀初,重工業在世界工業中開始占據主導地位。繼英國之后,美、法、德、日等國先后實現了工業化,成了以重工業為主導的工業國。特別是日本,僅用40年的時間就完成了西方國家經歷70~100年才完成的工業革命,將世界工業化版圖從歐美擴大到亞洲。
“二戰”以后的第三次科技革命,以原子能技術、航天技術、電子計算機的發明和應用為代表,包括人工合成材料、分子生物學和遺傳工程等高新技術的發明和應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利用戰后積累起來的雄厚資金,形成和發展了許多嶄新的工業部門,如高分子合成工業、核工業、電子計算機工業、半導體工業、航天工業、生物工程、激光光導纖維工業等。尤其是電子計算機、控制和自動化技術的發展,取代了部分人的工作,大大增強了生產的自動化程度,從而提高了勞動生產率,主要工業國家實現了從資本密集型工業到技術密集型工業的升級。
由于歷史原因,中國錯過了第一次、第二次科技革命,好在趕上了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末班車”。在改革開放40余年中,中國利用西方發達國家技術外溢和“干中學”效應,集三次科技革命和工業革命為一體推進工業化,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最大的工業化國家。目前,第四次科技革命和工業革命即將來臨,中國第一次與美國、日本、歐盟等發達國家或地區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只有實施創新驅動戰略,在大數據、人工智能、生命科學等高科技領域成為領跑者,才能真正實現從工業大國到工業強國的轉變。
(四)投資行為
資金是工業生產的基本要素,離開了資金投入,任何產業都無法形成和擴大再生產。投資對工業化的影響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投資總量,特別是在資本密集型產業發展階段,沒有充裕的資金供給,就會制約整個工業化的推進過程;二是投資結構,一個產業吸收的投資越多,發展得就越快,反之就發展得慢,因此投資結構往往也決定了工業結構。工業投資主要來自政府投資、外商投資和社會投資。政府投資是一個國家和地區工業化建設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如“一五”計劃期間,我國開始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工業化進程,在蘇聯和東歐國家的有償援助下,中央政府重點投資建設的能源、冶金、機械、化學和國防工業領域156個工業項目在短短的幾年里就為國家工業打下了初步基礎。改革開放后,中國重啟工業化進程,與新中國成立初期相比,這一時期工業化的最大不同之處在于投資來源由單一的政府投資擴大到增加了外商投資和民間投資。外商投資不僅帶來了大量的資金,而且帶來了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幾乎再造了我國的工業體系,有力助推了中國從工業化初期到中后期的跨越。而中國的民間投資從勞動密集產業起步,經過40多年的發展,已遍及幾乎所有的工業領域,無論是投資規模,還是營業收入、就業人數,民營企業都超過了國有企業和外資企業。在發達國家“再工業化”以及國有企業退出競爭性領域的背景下,民間投資將成為推進我國工業化向前的決定性力量。
(五)消費需求
任何一個產業部門生產的產品,只有被市場所消費,才能體現其價值和使用價值,可以說消費需求是生產的最終目的和動力。消費需求包括需求規模和需求結構,其中需求結構對產業結構的影響最直接。需求結構的變化促使生產結構和供給結構發生相應的變化,不僅會引發相應產業部門的擴張或縮小,而且也會引發新興產業的產生和舊產業部門的衰落,從而導致產業結構的相應變化。消費需求不僅是產業結構發生變化的重要原因,也是工業結構發生變化的重要原因。
19世紀中葉,德國統計學家恩格爾(Engel)在研究家庭收入與支出時,提出了著名的“恩格爾定理”,即隨著家庭收入的增加,一個家庭中用于食品支出的比例將逐漸減小。對于一個國家或地區而言,就是隨著人均收入的提高,人們對食品的消費需求份額會逐漸下降,非食品消費品需求份額會逐漸提高。這意味著在產業結構中,農業和食品生產比重的下降,非食品制造業比重的上升,這與工業化進程的方向是一致的。
隨著人均收入的進一步提高,人們的消費需求也不斷升級,從“生理性需求為主階段”轉向“追求便利和機能階段”,進而發展到“追求時尚與個性階段”,與之相適應的產業結構也逐步升級。在消費需求第一階段,與溫飽密切相關的農業、紡織業在產業結構中的比重較高;在消費需求第二階段,小汽車、家用電器等耐用品成為消費重點,加工裝配工業、原材料工業生產得以快速增長;在消費需求第三階段,個人電腦、個人通信等的消費需求帶動了電子信息等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目前,信息消費成為新的消費熱點,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數字創意等新興產業將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
(六)國際貿易
國際產業分工打破了國家界限,使國與國之間在資源、產品、技術、勞務等方面產生了交換,從而產生了國際貿易。國際貿易是通過本國產品出口刺激本國需求增長和外國產品進口增加國內供給影響本國的產業結構的。一方面,本國出口產品的生產部門往往具有比較競爭優勢,由于出口帶來的市場擴大,這些生產部門必然吸引社會資源的大量流入,不僅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還促進了出口產品生產部門加大技術開發、擴大再生產,獲得更多的國際市場份額。另一方面,一國通過進口貿易,可以獲得國外的先進技術和裝備,彌補本國技術和產能不足,帶動相關產業發展。同時,進口某些新產品、新技術還可以開拓本國市場,有利于推動本國弱勢產業發展。
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一國經濟將不可避免地融入世界經濟體系中。發達國家把最終產品的生產經營過程分解成一系列連續環節,并在全球范圍內統一配置,使得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和地區都可以根據其要素比較優勢融入國際分工體系。發達國家通過外包和非核心生產環節轉移的方式,不僅可以延長產品的生命周期,獲取巨大的分工收益,而且可以推動國內資源集中于關鍵核心技術研發、生產性服務等高端環節,進一步鞏固在國際分工中的優勢地位。發展中國家則充分發揮成本優勢,通過承接跨國公司加工訂單和非核心環節的轉移,在短期內形成巨大的生產能力,從而迅速實現工業化。
中國2001年加入WTO以后,依靠“人口紅利”和比較優勢,外貿出口大幅增長,外貿出口和投資、消費一起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中國經濟增長率位居所有經濟大國之首。2008年,中國的工業品出口超過德國,成為世界第一大工業品出口國;同年,中國的GDP總量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2010年,中國工業制造業產值超過了美國,成為世界產出第一的制造大國;2013年,中國進出口總額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貨物貿易大國;2016年,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幾乎是美國和日本制造業增加值之和,占全球制造業增加值的比重從1970年的可忽略不計上升到全球的1/4。有學者測算出,加入WTO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20%~30%。(2)一個擁有十幾億人口的發展中大國,用短短幾十年時間將工業化從初期推進到后期,這是人類工業化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跡,這本身就是對全球工業化進程的巨大貢獻。
四、工業化推進模式
一個國家或地區為了實現工業化,往往會根據自身條件和外部環境采取不同的推進模式。根據世界各國工業化進程的歷史,經濟學家從不同角度對工業化推進模式進行了歸納,主要有以下幾種模式。
(一)二元經濟發展模式
美國經濟學家劉易斯在1954年發表的《勞動力無限供給下的經濟發展》一文中首次提到了二元經濟結構模型。劉易斯發現所有發展中國家在工業化過程中,普遍存在現代工業部門和傳統農業部門同時并存的二元經濟結構現象,這成為有別于發達國家的一個顯著特征。劉易斯做了三個基本假定:一是農業的邊際勞動生產率為零或接近零;二是工業勞動力收入水平比農業勞動力收入水平大約高30%;三是工業創造的利潤全部轉化為儲蓄并作為投資使用。由于發展中國家一般都是農業國,農業存在大量的剩余勞動力,因此,發展中國家工業部門的擴張,可以從農業中獲得無限供給的廉價勞動力,并在工業和農業勞動力價格和勞動生產率差額中獲得巨額利潤,而這些利潤又用于投資工業,于是出現了資本加速積累和迅速吸收農業勞動力的增長時期,直至工業部門將農業剩余勞動力吸收完畢。這時,由于農業勞動力的大量減少而使得農業邊際生產率提高,農業勞動力的工資隨之提高,工業部門要獲得勞動力資源就必須提高工人工資水平,整個經濟擺脫了低水平均衡的陷阱,二元經濟結構轉變為一元經濟結構。
(二)平衡發展模式
平衡發展模式源于平衡增長理論,該理論形成于20世紀40年代,其核心觀點主張發展中國家為了擺脫貧困,應在各個工業部門全面地、大規模地投資,以各個產業的齊頭并進來實現國家的工業化。
平衡增長理論分為極端的平衡增長理論、溫和的平衡增長理論和完善的平衡增長理論。羅森斯坦的大推進理論是極端的平衡增長理論的代表,他認為發展中國家實現工業化的主要障礙是資本的不足,他主張在各個工業部門按照同一投資率大規模投資,克服資本供給、儲蓄和市場需求的“不可分性”。納克斯是溫和的平衡增長理論的代表人物,他的貧困惡性循環理論把發展中國家不能擺脫貧困的原因歸結于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圈子,他同樣主張對各個產業部門進行大規模投資,但應根據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和收入彈性的大小確定投資率。斯特里頓綜合了前兩種理論,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以個別部門的優先發展來克服經濟發展的瓶頸問題,最終實現各部門的平衡增長的完善的平衡增長理論。完善的平衡增長理論是把不平衡增長作為手段、把平衡增長作為目標的一種動態平衡增長理論。
(三)不平衡發展模式
不平衡發展的原始思想可追溯到亞當·斯密,他在《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研究》一書中指出:進步社會的資本,首先是大部分投在農業上,其次投在工業上,最后投在國際貿易上。赫希曼等將亞當·斯密不平衡增長的思想進行了系統化,形成了具有較大影響的不平衡增長理論。1958年,赫希曼在《經濟發展戰略》一書中,從現有資源的稀缺角度,分析了平衡增長的不可行性,指出由于資金短缺等方面的原因,發展中國家不可能在所有產業部門同時投資,而應當選擇合適的重點產業進行投資,然后逐步擴大對其他產業的投資,從而帶動其他產業的發展。不平衡經濟增長理論將投資分為“直接生產資本”和“社會分攤資本”兩大類,因而不平衡增長有兩個實現途徑:第一個途徑是“短缺的發展”,即先對直接生產資本投資,引起社會分攤資本短缺,迫使投資向社會分攤資本轉移而取得兩者平衡發展;第二個途徑是“過剩的發展”,即先對社會分攤資本投資,降低直接生產活動成本,促使直接生產資本投資的增長,使二者達到平衡后再重復此過程。
(四)產品循環發展模式
產品循環發展模式由美國經濟學家弗農提出,其從產品生命周期角度揭示了工業發達國家工業化進程演變的客觀規律。弗農認為,工業產品與生物一樣是有生命周期的,可分為“導入期”“成熟期”和“標準化期”。工業發達國家由于技術和資金的優勢,率先對新產品進行開發和生產,并迅速推向本國市場,產品進入“導入期”。隨著生產規模的擴大和技術的成熟,本國市場漸趨飽和,產品進入成熟期,產品開始向國外出口,逐步占有國際市場。在國際市場形成后,工業發達國家為了增加競爭力,降低生產成本,開始由產品出口轉化為資本和技術出口,進行就地生產和銷售。當工業后發國家也掌握了該產品生產技術后,就地生產的該產品也開始成熟,產品便從“成熟期”進入“標準化期”。當國外的生產成本大大低于國內生產成本時,工業發達國家便放棄該產品的國內生產,反過來進口該產品來滿足國內需求。工業發達國家開始轉向新一輪產品的研發和開發,形成了新產品開發→國內市場形成→產品出口→資本和技術出口→進口→開發更新產品→……的循環,工業發達國家通過這樣一輪又一輪的新產品研制和開發,實現了工業結構的高級化。
(五)雁行發展模式
雁行發展模式是工業后發國家通過參與國際分工推進工業化進程的發展模式。“二戰”前,日本經濟學家赤松要研究發現,日本紡織業的發展經歷了從進口到國內生產再到出口的生成與演變過程,他把這一動態過程形象地稱為“雁行形態”。
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赤松要等對機械工業、鋼鐵工業和汽車工業的發展進行了驗證,證實了這些產業的發展也呈現雁行形態。也就是說,在工業化進程中,無論是從紡織業到機械工業的演變,還是從輕工業到重工業、從消費資料工業到生產資料工業的交替,不同產業的興衰都符合雁行發展的邏輯,這個研究成果被稱為雁行形態理論的第一次變形。
20世紀60年代以后,日本的相關產業由于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導致競爭力下降,部分產業開始向“亞洲四小龍”轉移,隨后又向東盟國家轉移。中國改革開放后,又大量承接了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的產業轉移,東亞國家之間呈現以日本為“雁頭”,其后為“亞洲四小龍”,最后是中國大陸與東盟各國的發展形態。針對這一新的現象,赤松要和小島清等完成了雁行形態理論的第二次變形,并得出了同一產業在工業先發國與后發國之間先后出現雁行發展的結論。雁行形態變形Ⅰ、變形Ⅱ見圖1-2、圖1-3。

圖1-2 雁行形態變形Ⅰ(工業后發國的產業發展)

圖1-3 雁行形態變形Ⅱ(A產業的國家間發展)
雁行發展模式將雁行形態理論的出口、本國生產、進口三個階段,擴展到引進、進口替代(國內生產)、出口增長、成熟和返進口等五個階段。在引進階段,國內生產規模小,遠不能滿足國內需求,進口是平衡國內需求的主要手段;在進口替代階段,國內生產規模迅速擴大,進口下降;隨著國內生產規模的進一步擴大,產品出現了剩余,產業發展進入出口增長階段;到了成熟階段,由于生產成本的不斷攀升,生產規模開始減小,國際市場份額也不斷下降;當國內生產規模不能滿足市場需求時,國外低價同類產品進入國內市場,國內生產加速下滑,于是產品便進入返進口階段。
(六)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道路
黨的十六大報告提出新型工業化道路的概念,指出“實現工業化仍然是我國現代化進程中艱巨的歷史性任務”,“要堅持以信息化帶動工業化,以工業化促進信息化,走出一條科技含量高、經濟效益好、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人力資源優勢得到充分發揮的新型工業化路子”。黨的十七大報告進一步強調,要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道路。黨的十八大報告要求,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道路。2015年5月,國務院頒發《中國制造2025》,把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道路作為指導思想,實現制造業由大變強的歷史跨越。
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道路中的“特色”主要是指中國工業化有別于其他國家的工業化。其一,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有十幾億人口大國的工業化。中國的人口數量超過了所有工業化國家的總和,中國的工業化必須要考慮充分就業問題,這就決定了我們既要加快發展技術密集型產業,又要兼顧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把人口優勢轉化為人力資源優勢。其二,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區域發展極不平衡的工業化。盡管中國工業化進程總體上步入工業化后期,但東西部、南北方、中心城市與周邊城市之間的工業化進程仍然有較大差距,同時存在工業化初期、工業化中期、工業化后期和后工業化階段的現象。因此,中國的工業化是綜合利用創新優勢、比較優勢以及資源優勢的工業化。其三,中國的工業化是與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同步推進的工業化。西方發達國家是按照工業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信息化的順序推進現代化的,呈現的是“串聯式”發展過程。中國要后來居上,實現跨越式發展,必然選擇“并聯式”推進方式,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疊加發展,以農業現代化支撐城鎮化,以城鎮化加速工業化,以信息化提升工業化,再以工業化促進城鎮化、信息化和農業現代化。
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道路中的“新”是相對于傳統工業化和改革開放前的工業化而言的新特點。一是體制環境不同。我國改革開放前的工業化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進行的,而新型工業化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進行的,市場成為新型工業化的主要推動力量。二是國際環境不同。我國改革開放前的工業化是在閉關鎖國的情況下進行的,新型工業化是在經濟全球化、我國加入WTO和全面對外開放大背景下進行的,是以自身比較優勢積極主動參與國際分工和全球競爭的工業化。三是技術環境不同。20世紀80年代以來,信息技術和信息產業迅速崛起,互聯網已經滲透到經濟社會的各行各業、各個角落,這是先行工業化國家在工業化進程中沒有遇到過的,因此,新型工業化本質上是工業化與信息化融合發展的工業化。四是資源環境不同。先行工業化國家的工業化很大程度上是以資源消耗、環境污染為代價取得的,中國的資源環境壓力已經不允許走傳統的工業化老路,新型工業化只能走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的集約發展、低碳發展、綠色發展之路。
五、工業化發展階段的判斷
世界經濟史表明,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與工業化進程是同步的,工業化進程呈現階段性發展的規律。正確認識和判斷工業化發展階段,可以更好地確定一個國家或地區未來工業發展目標、重點和路徑,從而進一步有的放矢地推進工業化進程。
(一)工業化發展的階段
配第—克拉克定理、錢納里標準結構、庫茲涅茨人均收入影響論、霍夫曼系數等都可以作為工業化階段劃分的理論依據,最為經典的理論依據是錢納里的工業化階段理論。錢納里在其《發展的諸類型》一書中,將工業化分為三個時期:工業化初期、工業化中期和工業化后期。此后,錢納里等(1989)又進一步提出,任何國家和地區的經濟發展都會規律性地經過不發達經濟、工業化初期、工業化中期、工業化后期、后工業化時期和現代化社會六個階段。為了更具體地研究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水平,一些學者還把工業化初期、中期、后期分為前后兩個半段。
第一階段是不發達經濟階段。這一階段的產業結構以農業為主,絕大部分勞動力從事農業生產活動,經濟發展水平和生產力水平很低,幾乎沒有或只有極少的工業。
第二階段是工業化初期。這一階段產業結構由以農業為主的傳統結構逐步向以輕工業為主的結構轉變,食品、紡織、皮革、煙草、采掘等初級產品生產大量出現,勞動密集型產業對經濟發展起主要作用。
第三階段是工業化中期。這一階段大量從事農業生產的勞動力轉移到非農業部門,石油、化工、橡膠、煤炭、非金屬礦產等重工業迅速發展,第三產業規模不斷擴大,非農業勞動力占主體地位,工業結構重工業化特征明顯,資本密集型產業對經濟發展起主要作用。
第四階段是工業化后期。這一階段在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協調發展的同時,第三產業開始由平穩增長轉入持續高速增長,并成為區域經濟增長的主要力量。
第五階段是后工業化時期。這一階段制造業內部結構由資本密集型產業為主導向以技術密集型產業為主導轉換,同時生活方式現代化,高檔耐用消費品被推廣普及。技術密集型產業的迅速發展是這一時期的主要特征。
第六階段是現代化社會。這一階段第三產業開始分化,知識密集型產業開始從服務業中分離出來,并占主導地位,人們消費的欲望呈現多樣性和多邊性,追求個性的特征。
(二)地區工業化水平評估
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幅員遼闊、地區發展不平衡的大國而言,僅從整體層面分析評價工業化水平是不夠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陳佳貴、黃群慧等(2004)結合相關理論研究、國際經驗和中國地區工業化的實踐,從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工業結構、空間結構、就業結構等維度,提出了中國地區工業化水平的綜合評價體系,并確定了地區工業化不同階段的標志值(見表1-4)。
表1-4 工業化不同階段的標志值(2010年美元)

資料來源:黃群慧.工業化后期的中國工業經濟[M].北京:經濟管理出版社,2018.
① 約翰·科迪等(1990)提出一種衡量工業化水平的標準,即制造業增加值在總商品生產部門增值額中所占的份額,大體上相當于制造業增加值與第一、第二產業增加值之和的比值。
根據上述工業化指標和相應的標志值,通過加權合成法,可構造出反映地區工業化進程的綜合指數,(3)并據此計算出全國、東部地區、西部地區、中部地區和東北地區四大板塊,珠三角、長三角、環渤海、大西北、大西南、中部六省、東三省七大區域以及31個省級區域的工業化水平綜合指數,從而判斷出不同地區的工業化發展階段。根據2015年的數據,中國總體已進入工業化后期的后半段。從四大板塊看,東部地區進入工業化后期的后半段,東北地區和中部地區進入工業化后期的前半段,西部地區處于工業化中期后半段;在七大區域中,長三角、珠三角、環渤海等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后半段,東三省和中部六省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前半段,大西北和大西南處于工業化中期后半段;從省級區域看,北京、上海、天津處于后工業化階段,浙江、江蘇、廣東、遼寧、福建、重慶、山東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后半段,湖北、內蒙古、吉林、河北、江西、湖南、陜西、安徽、河南處于工業化后期的前半段,四川、青海、新疆、甘肅、海南、貴州處于工業化中期的前半段。
(三)中國城市實現工業化標準
城市是一個國家或地區最基本的經濟發展單元,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化進程是不同城市工業化發展疊加的結果,正確認識一個城市工業化發展階段同樣很有必要。由于中國城市經濟受到行政區劃的剛性約束,不同層級城市的發展目標、城市功能、資源配置、經濟行為有著較大的差別。因此,在衡量不同層級城市工業化水平時,應考慮到直轄市、副省級城市、省會城市、地級市和縣級城市三次產業比例的差異,同時還應該考慮經濟發展的規模,因為國家對不同層級城市的經濟發展的要求是不同的。
鑒于以上觀點,依據地區工業化指標和相應的標志值,簡化掉一些關聯性指標,再以一些標桿城市的相應指標為參照標準,可以簡單構建城市工業化發展階段的標準值。我們可以把GDP規模超過萬億元、人均GDP達到高收入國家水平(4)、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50%,作為中國主要城市(5)是否實現工業化的判斷標準;把GDP規模超過7500億元、人均GDP達到高收入國家水平、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50%,作為普通省會城市是否實現工業化的判斷標準;把GDP規模超過5000億元、人均GDP達到高收入國家水平、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45%,作為地級市是否實現工業化的判斷標準;把GDP規模超過1000億元、人均GDP達到高收入國家水平、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40%,作為縣級城市是否實現工業化的判斷標準。
根據2018年統計數據,在中國大陸19個主要城市中,有10個城市符合實現工業化的標準,分別是北京、上海、天津、廣州、深圳、南京、青島、杭州、成都、武漢。在17個普通省會城市中,只有長沙、鄭州、福州、合肥符合實現工業化的三個標準。在250多個非省會地級市中,蘇州、無錫、南通、東莞、煙臺、常州、揚州、紹興、泰州、淄博10個城市實現了工業化。在中國1889個縣級城市中,滿足實現工業化標準的城市分別是:江蘇省的昆山、江陰、張家港、常熟、宜興、太倉、海門、丹陽、如皋、啟東、泰興、靖江,浙江省的義烏、樂清、諸暨、溫嶺,山東省的龍口、膠州、榮成、鄒城,福建省的晉江,共21個縣級城市。可以看出,中國實現工業化的城市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而東部地區城市明顯多于中部地區城市,西部地區城市僅成都市實現了工業化,東北地區、西北地區尚無一個城市實現工業化,這個結論與前面對四大板塊、七大區域以及31個省級區域工業化水平評估基本上是一致的。
六、工業化應注意的問題
經典的工業化發展規律都是以國家為樣本得出的,但由于一個國家內部的城市之間生產要素流動相對國家之間更為便捷,加之各個城市經濟發展的不均衡,因而一個城市的工業化進程有時會呈現與國家和其他城市不同的特點,這是各地運用產業發展規律推進工業化進程時必須注意的問題。
(一)經濟增長與三次產業比例
現在,很多地方政府把第三產業比重提高作為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指標,這是對配第—克拉克定理的曲解。經濟發展使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提高,但反之并不一定成立,一個城市的第三產業比重高未必是經濟發達的標志。比如,深圳2018年的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為58.8%,廣州的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為71.75%,但深圳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比廣州高3.4萬元。再比如,海口市2018年的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達到77.5%,比全國平均水平高25.3個百分點,但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僅為6.6萬元,與全國平均水平基本持平。深圳第三產業比重不高,是因為深圳毗鄰香港和廣州,香港是國際貿易中心、金融中心和航運中心,廣州是國家中心城市,華南地區商貿中心、綜合交通樞紐和科教中心,深圳相當一部分第三產業是由香港和廣州承擔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非國家中心城市和非省會城市的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偏高是正常的。海口市則一直未進入工業化階段,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僅為18.3%,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高是因為第二產業不發達造成的。
錢納里的“標準結構”是各國經濟發展經驗的歸納和總結,為人們分析和評價不同國家三次產業結構是否正常提供了評價依據,但并不適用于一個國家內部的地區或城市。事實上,各地的國家定位、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比較優勢等的不同,造成各地的經濟增長與三次產業結構之間的關系千差萬別,機械套用錢納里的“標準結構”,不免有削足適履之嫌,能夠促進本地經濟增長的三次產業結構才是合理的。對于正處于工業化階段的地方而言,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提高比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提高更為重要。
(二)工業化進程中的重工業化
從國家產業安全的角度來看,對于我國這樣的大國,必須建立起自己相對獨立的工業體系,重工業化是必經階段。但對一個地方而言,在全國重化工業普遍產能過剩的情況下,工業化進程是否要經過重工業化階段,應根據各自的產業結構特點來決定。深圳和蘇州是中國制造業發展最好的城市,是跨越重工業化階段實現工業化的典型。
1979年深圳建市時,工業總產值排廣東全省14個地市的最后一位。改革開放之初,深圳依靠毗鄰香港的地理位置,以“三來一補”出口加工形式,吸引了大批香港勞動密集型輕紡工業轉移,由此開啟了工業化進程。隨后,大量臺資企業轉道香港投資深圳,不僅帶來了勞動密集型輕紡工業,還帶來了一批加工型電子產業。1996年,深圳抓住經濟全球化浪潮下國際高科技產業轉移的機遇,提出了“高新技術產業三個一批戰略”,主動承接發達國家生產制造環節的轉移,引發大批跨國公司在深圳建設生產基地,深圳的高科技產業特別是電子信息制造業迅速發展。2004年,深圳曾提出“工業適度重型化戰略”,匆匆上馬了一些汽車制造業和精細化工項目,但未能獲得成功,電子信息制造業等所謂“偏輕”的高科技產業仍然“一枝獨秀”。2011年,深圳高新技術產品產值占到工業總產值的58.2%,其中電子信息制造業產值比重為53.9%,GDP突破了萬億元,人均GDP達到11萬元,三次產業結構為0∶46.5∶53.5,標志著深圳成功地實現了工業化。
蘇州的工業化進程與深圳的不同之處在于蘇州從農業向輕工業轉型的過程主要是由鄉鎮企業發起的,而深圳是由外資企業發起的。1994年以后,蘇州市政府與新加坡合作建設蘇州工業園,從此開啟了蘇州利用外資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的新階段,這一階段與深圳工業化路徑類似。2011年,蘇州與深圳同時邁入“萬億GDP俱樂部”城市行列,并在2016年實現了工業化。
(三)后工業化社會的“產業空心化”
一個城市實現工業化后,意味著其進入了后工業化社會,將不可避免地面臨制造業轉移問題。如深圳近年來隨著勞動力成本、土地成本的不斷上升,大量制造業轉移到周邊城市、內地城市甚至印度、東南亞等地區,而且外遷企業從早期的低端落后制造業擴展到如今的先進制造業和高新技術產業。即使像華為這樣的高新技術龍頭企業,也將生產基地轉移到東莞松山湖,更不用說諸多制造業中小企業了。深圳市原市長許勤曾在2016年透露,有超1.5萬家企業遷出深圳。深圳GDP增長速度從2011年的10%下降到2019年的7%,增速平均每年下降0.5個百分點。
深圳上下普遍存在著對“產業空心化”的憂慮。2017年,深圳市政協開展了以“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壯大深圳實體經濟”為主題的調研,認為目前深圳的第二、第三產業的比例已經接近臨界點,制造業比例不能再降。這種死守制造業的觀點是不全面的。庫茲涅茨的研究表明,在工業化后期和后工業化時期,第三產業比重上升、第二產業比重下降是不可逆轉的趨勢。近10年來深圳第二、第三產業比重的變化也證實了這個客觀規律(見圖1-4)。根據2012年的數據,美國、日本、德國、歐洲等制造業強國的第二產業比重僅在20%~30%,第三產業比重均在70%以上。

圖1-4 深圳第二、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變動情況
當今整個世界仍處于工業化時代,美國等發達國家也不斷提出“再工業化”,因為工業增長始終是經濟長期發展的動力。一個國家或地區進入后工業化階段后,并不代表工業化的終結,而是工業增長方式的根本性轉變。深圳前副市長唐杰認為:對于大城市而言,制造業離開的問題并不是所謂虛擬化、泡沫化的問題,大城市、特大城市一定有和它相符的產業結構,核心大城市承擔的任務應該是科學發現、產業創新。國家在《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中,也明確要求深圳努力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因此,對深圳這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發達國家水平的城市而言,大規模的制造業已不具備比較優勢,死守制造業反而背離了經濟發展規律,第二、第三產業發展更應該順勢而為。深圳現在要做的就是創新,逐步以高科技2.5產業(6)替代制造業,而不是像香港一樣完全用服務業替代制造業,這樣不僅不會使“產業空心化”,而且可以實現“產業高科技化”,這也是對經典工業化理論新的詮釋和新的運用。
(1) 來料加工、來樣加工、來件裝配和補償貿易。
(2) 加入WTO后中國對外貿易的發展變化[EB/OL].http://www.sohu.com/a/79271429_118645.
(3) 陳佳貴,等.中國地區工業化進程的綜合評價和特征分析[J].經濟研究,2006(6).
(4) 根據世界銀行2018年公布的數據,高收入國家人均GDP標準為12055美元,折算成人民幣為79772元。
(5) 主要城市包括直轄市、副省級城市和計劃單列市。
(6) 2.5產業是指介于第二和第三產業之間的中間產業,既有服務、貿易、結算等第三產業管理中心的職能,又兼備獨特的研發中心、核心技術產品的生產中心和現代物流運行服務等第二產業運營的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