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燦背起書包，直奔圖書館。

為了周燦這幾天能吃上熱乎飯菜。

周成杰請假在家。

賣保險，經常要開會宣講、培訓考試、約談客戶，很難正點上下班。

請假，就意味著放棄全勤獎勵。

意味著扣薪水，意味著辛辛苦苦忙碌一年，年底不能被評優秀，拿不到年終獎金。

周燦真想給自己兩個耳光。

那個時候的周成杰，心里該有多么失望。

臨走的他，又該多么遺憾。

周燦使勁甩甩頭，拋開這些負面念頭。

他要抓緊一切時間復習！

雖然過了二十年，但他高中和大學學的很扎實。

初中知識很基礎，只要稍加復習，應該能撿起來。

周燦在圖書館找了一個角落，把書包放下來。

深呼吸一口氣。

“中考第一科是語文，只要復習一下基礎知識就可以。”

“英語也沒有問題，重點是物理、化學、數學。”

想到這里，周燦拿出嶄新的物理課本。

輕輕翻開。

忽然，腦袋里一道強光閃過——

一陣頭暈目眩過后。

浩瀚的識海中。

前世學過的各類知識，看過的書、電影的每一幀畫面......甚至無意中手機隨意劃過的短消息......

一幕幕映入眼簾。

事無巨細，一目了然！

周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金手指？

他飛速翻閱教材和參考書。

一一對比驗證。

所有知識點，解題技巧，清晰無比，完全吻合！

直到翻看完所有物理、化學、數學的復習資料。

周燦長長地抒出一口氣。

落日的余暉映在他青春的面龐上，格外硬朗陽光。

中考，穩了。

看了看時間，周燦趕忙收拾書包回家。

一路的心情，緊張而又雀躍。

老舊的小區，破落的小巷。

走廊里，夾雜著咸菜缸的臭氣和炒菜油煙的味道。

打開房門，周燦深吸一口氣。

熟悉的飯菜香味飄散在空中。

是家的味道。

一個寬厚略顯佝僂的背影，系著花圍裙正在廚房忙碌。

頭也沒回。

“兒子回來啦？趕緊洗手吃飯！”

聽到周成杰的聲音，周燦眼眶一紅，鼻子一酸，“嗯”了一聲。

“爸，我回來了......”

周成杰笑呵呵地端著兩盤菜出來，濃眉大眼里滿是關愛。

“怎么了？小燦，不就是個考試嘛，別有太大壓力！”

“老爸請假在家，就是想休息幾天，你別多想......”

怕老爸看見眼眶里的淚水，周燦克制住擁抱的沖動，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晚飯有地三鮮、可樂雞翅、青筍炒肉和冬瓜湯，都是周燦最愛吃的菜。

周成杰要倒酒，周燦一把按住。

“不許喝酒！”

周成杰平時外面應酬多，免不了多喝酒。

在家他也愿意自己喝點。

突發心梗，就跟他經常喝酒有關。

據說那天，他還參加了兩場應酬。

“這酒怎么還不讓喝了？”

周成杰訥訥地表達不滿。

周燦也意識到語氣急了，解釋了兩句。

“我有個朋友的爸爸，前不久心梗去世了。”

“他爸喝酒特別兇......咱爺倆相依為命，爸你得多為我想想。”

話題太沉重，空氣瞬間凝固。

“瞎說什么，你爸我身體可好著呢！喝兩口，暖身活血！”

周成杰嘴上雖硬。

但心里暖暖的，眼里好像有什么滾燙的東西。

兒子長大了，懂事了......

怕在兒子面前丟丑，周成杰忙轉移話題，掩飾情緒。

“哎，兒子，你說易拉克，這陣真不太平啊！”

“爸，你先答應我！”周燦得理不饒人。

“好好好，我答應你......”

“說話算話，以后絕不許喝酒！”

“是，是，是，都聽我兒子的！”

周成杰不服氣地收起酒瓶。

周燦滿意地笑了。

周成杰不滿地嘟嘟囔囔。

“真是的，咱倆誰是老子，誰是兒子......”

嘗著熟悉的味道，周燦的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回家就有熱菜，愛的人還在身旁。

一切剛剛好。

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新聞。

周燦突然開口，“爸，明天我陪你去醫院體檢吧！”

周成杰一怔，拍了拍胸口。

“男人四十一枝花，你老爸我龍精虎猛的，沒事去醫院干什么？”

周燦臉色一板，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你要是不去體檢，我就不考試了！”

周成杰立馬服軟。

“去，去，我去還不行么？這熊孩子，還敢拿考試要挾我，你等你考完試的！”

“我又沒病，去醫院就是浪費錢，開一堆檢查，說的云里霧里的，什么也看不出來......”

周燦不理會他的絮絮叨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接下來的幾天，周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己關在房里復習。

周成杰搞好后勤服務，每天調著花樣做菜，父子倆其樂融融。

6月27日下午。

終于結束了最后一門考試。

周燦舒展了一下身體，使勁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

真好！

等待成績的這幾天是煎熬的。

出成績的前一天，周成杰徹夜未眠。

床頭煙灰缸里按滿了半截煙蒂。

周燦平時的學習成績，他心里有數。

哪怕考得再好，頂多上個三中。

可三中是什么地方。

那種烏七八糟的環境，孩子就完了。

猶豫再三，掐滅手中煙。

撥通一個號碼，放低姿態，聲音沙啞。

“大哥，小燦馬上就要上高中了......”

沒等他把話說完。

電話那頭粗暴地打斷了他。

“成杰，大哥說了不算啊，家里的事都歸你嫂子管，大哥兜里可沒錢，你要是借錢就跟她說吧！”

親大哥如此，周成杰的喉嚨哽住了。

“那，大哥你換下大嫂......”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等待是漫長的。

過了好半天，陳麗紅不情愿地拿起電話。

“喂，老二，大晚上的什么事這么急啊？”

陳麗紅性格潑辣，脾氣火爆。

明知故問就是想讓周成杰打退堂鼓。

話到嘴邊，周成杰猶豫了。

深呼吸一口氣，“大嫂，明天小燦中考出成績，我就想......就想，他萬一，要是成了自費生，擇校費也是一筆開支。想問問大嫂這能不能借我一萬......”

周成杰支支吾吾，原本想說兩萬，話到嘴邊改成了一萬。

陳麗紅紅唇撇了撇。

“哼，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不是那文曲星，非得往人家臥龍鳳雛里鉆什么？”

“老二，不是嫂子我說你。小燦跟我家俊俊可比不了，根本不是大學苗子！”

“他打架抽煙混社會，你可得看好了呀，不然早晚要進去！”

“我看你也別湊什么擇校費了，給他找個職高技校讀讀，將來開挖掘機，不比你賣保險賺的多？”

“不是嫂子不借給你錢，我家俊俊在財大一年學費生活費，哪個不要錢啊！”

“那可是財大！全省最好的大學，畢業就年薪百萬！投入都是講回報的，你家周燦將來能干什么？”

周成杰被說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

“那個，你跟大嫂開一回口，大嫂也不能不給你面子，借給你五百，利息就不用了......”

周成杰渾渾噩噩掛斷電話。

接下來的幾個電話，皆是如此。

一整晚，他心口絞痛。

他只恨自己沒本事沒錢。

不能送孩子去更好的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