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林敲響了祝耀輝辦公室的門，說明來意后，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說：“這些事情，公司的態度巳經很明確了嘛，還要說嗎？做銷售的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拿到訂單，說服客戶，這些是你們銷售人員的工作。你自己再想想吧，我現在在忙。”周林見狀只能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當晚，周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很難入睡，心跳異常沉重，心率過速，煩燥不安。這樣的情況在最近幾周開始出現，白天仍然得強行打起精神按時上班。終于堅持不住了，周林才抽時間請了半天假來到醫院，掛了心內科。一通檢查完之后，醫生提醒：保持心態平和、心情愉快、不宜發怒，然后給開了滿滿當當一袋藥。

一向做事有條有理的周林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出現的問題看不到任何緩解的跡象，同樣的話在之后的例會中再次出現，周林不想再等，她必須和祝耀輝認真談一次。為避免唐突，這次嘗試先用電子郵件的方式將實際問題、困境和做法，詳細地發給了張藍華、祝耀輝和孫萍。

周林先是耐心地等待了兩天，不見對方有任何想要談話的跡象，只能再次主動找到祝耀輝。

“我都不知道你要找我聊什么，這么多問題擺在這里，你還在等什么。疫情造成的困難很現實，但總要解決，要想辦法，不能就放棄了嘛。這個，你都不能理解嗎？”

“?？?，我覺得您誤會我了，我沒有等，我也不可能等，我是做銷售的，這么多年的經驗，我覺得自己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

“既然知道，就去做，還有什么問題呢？”

“您知道，我以前帶過很多年團隊，也組建過成功的團隊，發生疫情這樣的問題以前是沒有碰到過，但類似的事情，類似的困難，肯定經歷過，我都可以按自己的方式解決?！?

“那就要拿出你的行動出來，證明給我看。現在這樣的情況是一個考驗，誰都躲不了，能躲哪去？”

“您說的沒錯，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而且我也沒有躲，該做的我還是會做。”周林回答。

“那你想讓我說什么，現在線下展會開不了，銷售人員就是要突破。這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很忙的嘛?！弊Ｒx的眼前只有一臺電腦、一個茶杯和幾份折著的文件夾。

“是的，我現在沒有把希望放在展會上，要等到線下展會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所以現在全部精力都在想辦法從線上找機會?！?

“那就繼續找啊，時間寶貴，扯這些干什么呢。”

“我的意思在郵件中說了，有幾個很實際的困難和問題。我也非常理解公司，知道你們很急，其實我比公司更急。因為這不但關系到公司業績，更關系到我自己的工作成績，我既然選擇做銷售，就知道業績的重要性?！?

“你知道就好咯！你還在這耽誤什么呢？”

“我是希望公司能夠理解現在的處境，大環境不用說，這個誰都改變不了。我手上的客戶質量確實不高，我相信您心里比我更清楚?！?

“公司畢竟發展這么多年，這樣的情況是必然的嘛，要不然別人也會有意見?！?

“我來之后，看到這些客戶資料，心里也有數，我沒提過意見，我也不挑這些，不管什么資料我都接受。但這些客戶確實需要一定的時間去培養，中途很多年沒聯系了，很多根本不記得我們公司的名字，那時候還沒有疫情，現在就更難，沒辦法這么快就拿下。更何況這些地區的疫情比較嚴重，如果威脅他們，態度強硬，就我個人的經驗來看，很可能沒用?！?

“我手上的客戶就是這樣的啊，他們很吃這一套，事實擺在這里，你覺得不對？”

“我沒有說絕對不對。您手上客戶的情況和我的肯定不一樣，而且時機也不同。如果是平常，市場很活躍，客戶會想辦法搶市場，這樣做也許有些效果。但我的客戶比較特殊，他們都是經濟欠發達地區，又碰到疫情，他們面臨的困難更大，風險也更大。而且他們現在拿不出太多資金來采購，因為市場停滯，很多公司停擺了，資金存在很大問題?，F在時機不好，威脅他們，有可能把他們嚇跑了，很可能適得其反?！敝芰掷潇o解釋，她更希望能用交流而不是爭吵的方式把問題解決。

“那你想我們公司怎么做呢？難道不做了？都放假？照你們這么說，公司干脆關門算了?！?

“這樣想就偏激了，這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我一直在硬著頭皮上，一直在想辦法。困難以前一直都有，不光是現在，所以對我來說，都習以為常了。而且我只能在公司現有的條件上去做，像質量、產品性價比，我決定不了，公司有幾個研發人員，價格有公司提前定價?！?

“既然在想辦法，就盡快找到辦法嘛?！?

“我只是希望公司能夠理解，我不會隨隨便便做一個決定，因為我覺得首先我要對自己負責，對自己花出去的時間負責。我作為一名銷售，我比任何其它人都想出更多業績，否則做銷售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

“事情總要做，業務總要開展起來嘛。你看看現在這個處境，這樣的市場環境誰也改變不了，改變不了，困難就會一直在，公司總要運轉，總不能見到困難就往后退吧。這是你的工作，花錢招你們進來就是干這個的。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要看業績，拿業績出來再談?！闭f完看向電腦。

“當然不可能往后退的，我從來沒說過這句話。作為一個有快二十年經驗的外貿銷售，這些事情這樣的困難其實不算什么，比這再大的我也經歷過，我最怕的是公司不理解，今時不同往日，操作方式可能要做些改變，硬來可能未必可行?！敝芰挚醋Ｒx陰沉著臉，再說了一句：“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意見，想和你交流的就是這些。工作上的事，我會再想辦法，”就起身離開了。

周林離開前，祝耀輝巳經轉頭面對電腦，他面露不悅。但誰也不知道，雖然周林表面平和，內心卻一直在壓抑著自己，隨著談話的深入，眼淚慢慢涌出，但周林盡量讓眼淚只停留在眼眶。幸虧有口罩的幫助，才不至于讓周圍的人察覺。當天又是一個不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