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懺悔的時間不長,因為他本身就沒有多少罪孽。
在將約瑟夫神父送出門后,他拿著一個黑色布袋回了后廳。
金克絲坐在板凳上,翹著二郎腿,懸在空中的那只腳勾著鞋子邊緣,在空中來回擺動,“我之前聽過他說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指跟迪斯一起去世的負責人。
“嗯,那正好今晚我們去看看他的家人,你帶路。”
“今晚就去?”
“我們的葬禮已經辦完了,還留著干什么呢。”
“我覺得你如果想要找線索,直接去皮爾特沃夫里找會更快一點。”
南柯聞言,看向了皮爾特沃夫的方向,而后搖了搖頭道:“沒必要這么莽撞,如果迪斯聽見你這么說,可能會急得從棺材里爬出來,我們又不急,完全可以慢慢來,先從好入手的地方入手。”
明面上來看,皮爾特沃夫要比祖安安全無數倍,因為前者,是先進之城;后者,則是一壇大染缸。
但對于南柯來說,有著健全體系的皮爾特沃夫才是最危險的地方,而越是混亂的地方,反而越是好摸魚。
金克絲忽然笑了起來,她往前探了探身體,用額頭撞了撞南柯的肚子,“你是不是害怕了?”
“害怕什么?”南柯后退了一步。
“沒必要緊張的,我當時也跟你一樣。”
“你在說什么?”南柯微微蹙眉。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你之前跟我說過,’說‘和’做‘是兩碼事,哪怕是已經在嘴上說了一萬遍,但在做之前,那種惶恐和不安依舊會出現。”
“你是在跟我做心理輔導么。”
金克絲眨了眨眼睛,沒有直接回答,“你說過,最好的醫生也會給自己看病。”
“你是在用我的話,跟我做心理輔導?”
“你還說過,一味的逃避沒有意義,直面恐懼和現實才是唯一的出路。
南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我之前一直以為這些話你聽過了就會忘記。”
因為有些話,自己早就忘了。
對于九十年代生,經歷過好幾本‘正經’雜志洗禮過的自己來說,早就已經把這種雞湯熬進了骨子里面,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記,張嘴就能寫一篇八百字作文。
“我都記著呢!”金克絲忽然目光堅定地看著南柯,“我說過,我不會再讓自己成為那個什么忙都幫不上,什么作用都沒有的人!”
南柯看向了金克絲,笑著道:“那你再記一句,這世界上不存在沒有用的人。”
“是么?”金克絲歪著腦袋問。
“是的,就比如你,要是沒有你,我什么時候才能意識到我的問題?”
南柯繼續道:“我確實需要正視一下現實,理清楚’真實的我‘和’我腦子里的我‘,還好迪斯已經進了棺材,否則他肯定會笑話我,哦不,他可能昨晚已經偷偷笑了。”
以迪斯對自己的了解,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
可能當自己一直在強調自己’死神‘的身份,強調自己跟以前不一樣時,他就已經在內心笑彎了腰。
“那我們還去黑巷么?”
“去,為什么不去?正視了自己的問題后,并不意味著要馬上走極端,路,還是得一步一步走的。”
力量的變化,只能起一個助推作用,想要從一個助理神父,真正變成助理死神,自己需要不斷打破自己內心的桎梏。
畢竟,世界和環境會給每一個人都戴上一副‘枷鎖’,而這副‘枷鎖’并不是你說脫下,就能立馬脫下的,在脫下的過程中,你需要用自己的行為去踐行它。
而既然是新手實踐,那肯定得從簡單開始。
在皮爾特沃夫那種環境,想要培養出一個’張三的心態’,太難。
但在黑巷,那就很簡單了,因為在那里,你只需要融入進去就行。
“先去黑巷吧,讓我先親身體會一下世界的混亂,再見見那位死者的家人,如果合適的話,可以順便問問其他東西。”南柯從黑色布袋里面拿出兩塊金幣,“你可以去買點東西送去。”
“買東西?”金克絲搖了搖頭,“相信我,他們更喜歡你直接送金幣。”
“起碼買束花吧。”
“花?”
“總不能空手去。”
“下面沒這么多規矩和講究。”
“他們可能沒這個講究,但我們得有。”
南柯把手放在金克絲的頭上揉了揉。
金克絲擺了擺頭,把目光放在了南柯手中的黑色布袋上,“這里面是什么?”
“金幣。”
南柯抖了抖布袋,里面響起悅耳的金屬撞擊聲。
“剛剛那位神父給的?”金克絲用手掂了掂,“這么多?”
這世界的財富分配,就跟皮城和祖安兩座城市一樣極端,對于貴族們來說,這一袋錢可能只是一天的花銷,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一袋錢能舒舒服服用一年。
“我說過約瑟夫是一個有信仰的人,教堂交給他會很合適。”
“但我覺得他不像神父,他更像是一個商人。”
“所以他才合適。”南柯坐了下來,他聽見了之前金克絲和約瑟夫的對話,“你覺得羅杰斯跟迪斯比怎么樣?”
“他就像是一個弱化版的迪斯。”
南柯見過哪位羅杰斯,除了他是真相信神之外,他幾乎是一個迪斯的翻版,一樣的正義,一樣的熱血,一樣的樂于助人,一樣的將他人利益放在自身利益之前。
但是.......
“真正的迪斯都已經倒下了,你覺得一個弱化版的迪斯,能夠撐起教堂嗎?”
“這......”金克絲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迪斯的死不簡單,他可能是觸碰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如果把教堂交給羅杰斯,那么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走上迪斯的老路,而當他觸及到迪斯曾經觸及的東西后,他也會死于一場意外;
而到了那時,我不覺得幕后黑手會繼續容忍這座出現了兩個‘罪人‘的教堂繼續發展下去,所以為了讓迪斯的心血能夠屹立在這塊大陸上,我們得轉換一下思路。
迪斯這些年,已經為許多人謀到了福利,為此甚至獻出了他自己的生命,現在,我覺得我們是時候為他多考慮考慮了,你知道么,我甚至希望他能黑化,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
南柯相信,那位莫德凱撒大帝在費盡心機折騰了這么多動靜出來后,不可能就這樣一直安靜下去,迪斯如果運氣好一點,真有可能會碰見它。
前提是,迪斯能入得了它的眼。
“那羅杰斯不行,約瑟夫難道就能行?”
“我不知道約瑟夫行不行,但就現階段來說,當我把教堂交給約瑟夫后,他起碼懂得什么叫做回饋;
他是一個有原則有追求的商人,因此他最懂得什么叫做有來有回,所以當我把教堂交給他后,他冒著風險告訴了我們一條線索,甚至還給了我們一些啟動資金。”
南柯又抖了抖手里的黑色布袋,“但你猜猜如果我把教堂交給羅杰斯,他會回饋給我什么?”
“什么?”
“他會說,神與我同在。而后繼續揮舞著拳頭,開始準備下一場集會。”
金克絲愣了一下,“你真應該見見希爾柯。”
“我跟他聊不來。”
“我覺得你們很像。”
“看起來可能很像,但本質不一樣。”南柯繼續道:“他心里裝著整個下城區,而我心里,一直只裝了兩個人,而現在其中一個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