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飛機上望去，廈門阡陌縱橫，井然有序。海岸線往里延伸，依舊是顏色各異的屋頂。遠處的墨綠色中，隱隱有白色點綴。

林春暉還是不信大陸能脫胎換骨般，也許只是廈門一座城市變了，深處內地的普洱依舊還是那么窮。

落地后，林心歸打算在廈門歇3天。因為林氏茶業的總部在廈門，林春暉身為公司的創始人理應去視察成果。

林春暉知道，林心歸怕他老邁的身體受不了長途跋涉的辛苦。

廈門作為東南最重要的沿海城市之一，是連接兩岸的紐帶。

20年前，林春暉把林氏茶業交給兒子打理后，廈門的總公司擴建過一回。

如今，林氏茶業在廈門建有倉儲物流中心，方便將普洱茶銷往臺灣及世界各地。

林心歸說，早年，他們還要幫臺農老鄉聯系經銷商往內陸發水果，現在已經不用了。

大陸互聯網發展迅猛，在廈門聚集了很多生鮮買手。由于臺灣獨特的亞熱帶、熱帶季風氣候，臺灣的水果在大陸很受歡迎。往往水果剛從臺灣下樹，內陸已經準備好所有渠道，根本不愁銷路。

臺灣通過各種形式，用市場關系聯合農戶，實現規模經營。大陸也通過農村合作社的形式，由農民自愿入社，合作共贏。這才是林氏茶業穩步發展的基礎。

林家在普洱的茶園，也是通過合作社的形式在運作，不僅保證了農民有積極性，產出好茶葉，也保證了林家可持續的穩定供貨渠道。即便在雨水不豐的季節，農民們也會想方設法的為茶葉生長提供條件。

而且，以前大陸人肚里沒有油水，自然也就沒人喝茶解膩。現在大陸生活富裕了，普洱茶也就水漲船高，就連臺灣的茶農也因此受益。

林春暉感興趣道：“我明白了，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都奔著一個目標去。人心在一起，自然事半功倍。”

現代化的倉儲和辦公樓，無一不說明林氏茶業依托內地巨大的市場，成功了。

林春暉依舊疑心過林心歸故意帶他在繁華地段逛，略過老城的滄桑。直到林心歸拿手機去超市里給他買礦泉水，他才知道，大陸的日子是真正不同了。

出門不帶錢，只用帶手機。不帶手機也沒關系，刷臉也行。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終于，林春暉在海岸邊的灘涂上，依稀找到記憶中的廈門。

隔著海峽，對面就是臺灣。

臺灣還是那副樣貌，如一顆鑲嵌在海中的寶石，一點沒變。他卻在廈門的高樓林立間，寬闊整潔的大街上，尋不找20年前的海濱小城半點模樣。

林春暉轉念一想，又覺得他不應該驚訝。

早在93年，他就看出了，大陸地大物博，有巨大的發展潛力。這些年，他在臺灣閉門不出，還以20年前的老眼光去衡量大陸的發展，真可能一葉障目。

林春暉已經迫不及待要到普洱去，看看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小鎮。他暗自琢磨，如果普洱也如廈門這般，那老馬一家日子可真是截然不同了。

在廈門停留3天，林春暉吃到了正宗的沙茶面，吃到了很多年前吃到的博餅，心滿意足的踏上了去普洱的航班。

廈門到普洱，需得經停昆明長水機場。

見到敞亮的大廳，林春暉心下又是一驚，不可置信的問：“這是昆明嗎？”

林心歸笑，這里離KM市區還有一個小時高速的車程。要是林春暉去了KM市區，才真的會感慨時光飛逝。回臺灣的時候，他們會在昆明停留，他會帶林春暉去逛。

時隔20年，林春暉再踏上普洱，已是頭發花白。他還記得，20年前昆明機場外面還有馬拉車，有專門撿馬糞回家做肥料的孩子。可他在機場逛了一圈，林林總總的商店，五花八門的特產，晃花了他的眼。那些叫不出名的云南特色水果，和臺灣名小吃的店鋪，已與記憶中昆明機場相去甚遠。

林春暉又惦記起給老馬準備的禮物，忐忑的問：“你真的準備好禮物了嗎？我和你馬家爺爺的關系，你知道的。那時候，臺灣做普洱的，還有北華泰的華字號，和南昆海的海字號，要下個訂單也不容易，讓中茶從中傳話。你馬家爺爺說話我不怎么聽的懂，打電話還得約好時間，找老師翻譯。我們林家的貨從來按時，保質保量，沒出過問題，多虧他全心全意幫忙。我二十年了又才來這么一次，你可不能落了我的臉。”

林心歸安慰：“阿公，爸爸都放心我，你還不放心我？”

林春暉說：“做父母的，什么時候放心過。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說到這兒，林春暉話鋒一轉：“你該去墨江逛逛。”

林心歸納悶：“為什么？”

林春暉說：“據說，墨江雙胞胎多，求子的都去。”

林心歸詞窮了。林春暉總算壓了頭頭是道的林心歸一頭，樂呵呵的上了飛機。

林心歸總算回過神來，忙不迭提及自己的功勞。臺灣一省一島人口有限，市場也有限。祖國地大物博，機會眾多，他沒少學習大陸產業升級的商業思維。他推出的普洱茶甜點，在祖國大陸和臺灣都很受歡迎，學習初見成效。

林春暉近鄉情怯，肯定了林心歸的作為，卻又惦記上林心歸準備的禮物。

林心歸得意道：“反正，你和馬爺爺一定都很喜歡。我就不告訴你，我得賣個關子。”

林春暉便在這樣的忐忑中睡了過去。

夢中，他回到了視頻上看到的萬畝茶園。那里丘陵起伏，全部蓋著茶樹，看起來像一塊塊渾圓的抹茶蛋糕。茶樹快速的長高，開枝散葉，成了一棵棵兩人合圍的大樹。遠處的瓢雞在林間覓食，涼風習習。他和老馬坐在樹下圍爐煮茶，吃著林心歸發開的茶點，好不快活。老馬說，他們曾經一起做過的夢都實現了，開公司，建茶園，把普洱茶銷往世界各地。

再睜眼，已經到了PE市的機場。

林春暉特地去衛生間，換上了當年老馬送他的傣族大襟小袖衫，才走出機場。

老馬身體抱恙沒來，老馬的孫兒馬興國高舉著橫幅：歡迎臺灣友人林春暉先生榮歸故里！

林春暉一眼就認出了馬興國，不禁熱淚盈眶：“我在照片上看到你的時候，你才十四歲，這么高。”

馬興國握著林春暉的手笑：“已經又過了十年啦，小林總都娶妻了，我也得趕緊長大好接爺爺的班呀。”

林春暉拍拍林心歸的背笑：“對對，說到這兒，你們都該去墨江逛逛，等你們倆生了孩子，孩子也是朋友。我和你爺爺兩個老頭子也就真的放心啦。”

馬興國扶著林春暉往車上走，一邊走一邊說：“爺爺聽說您要來，好幾晚沒睡著，特地給您準備了禮物，就等著您去呢。”

林心歸說：“我爺爺想把臺灣地里有的天上飛的都拿來，就怕不能盡心意。”

林春暉笑：“我這叫近鄉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