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戰前的罵陣
- 我真不是袁崇煥
- 繡腸織月
- 4165字
- 2022-08-06 08:00:00
就在努爾哈赤讓范文程出營叫陣的時候,徐敷奏也在忙著幫袁崇煥穿戴盔甲。
到得金軍迫近寧遠城的這幾日,徐敷奏幾乎已經與袁崇煥形影不離了。
原因還是那個老生常談的原因,他怕袁崇煥像袁應泰一樣忽然想不開地去自殺,所以非得跟在袁崇煥身邊不可。
此時寧遠城全城都已經戒嚴,若有喧嘩走動者則立斬不赦。
因此城內全城寂靜,只有薊遼督師府內人流如織,往來穿梭報信的仆從親兵絡繹不絕。
袁崇煥一邊伸展著手臂,讓徐敷奏在他身上牽拉比劃,一邊對前來稟報各項事宜的部下布置四周城防。
“對……滿桂提督全城,負責東南首沖之地,左輔負責西面,祖大壽負責南面,而應援西南,朱梅負責北面,而應援西北……”
“彭簪古和羅立是在京城學過如何操縱西洋火器的,就讓他們帶著那些閩南炮手在城上管紅衣大炮,茅元儀雖然跟著孫督師去職回鄉了,但是炮車是他之前就造好的,這回趕緊用上……”
“還有,孫元化在京中任兵部職方主事,他早就向陛下上疏稟明這紅衣大炮的利害了,所以咱們必得讓火炮充分發揮作用,給陛下瞧瞧,投資西洋火器是一樁多么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至于城內,就讓程維楧負責搜查奸細,金啟倧負責巡視四隅,編派民夫,供應軍民伙食,衛官裴國珍采辦作戰所需物料,寧遠衛學訓導張大觀率領生員守衛街道巷口,大家各司其職,維持城內秩序,令百姓切勿喧嚷……”
有了歷史人物的示范,穿越者袁崇煥的布防工作自然是一項項地進行得有條不紊。
待身上的甲胄穿戴完畢,城防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到了明末,所有的軍隊,不管是明軍、清軍還是農民軍,都已經穿上了棉甲。
現代人覺得威武帥氣、滿身鱗片的扎甲,早就被火器時代給淘汰了。
不過依照袁崇煥的所見所聞看來,扎甲即使不被火器淘汰,也會被兵員素質和遼東氣候給淘汰。
因為古代生產的札甲是用繩索將一個一個甲片穿接而成,極為沉重。
倘或鄭重其事地全副武裝起來,通身上下光盔甲就重達八十八斤半,也就相當于現代的一百零四斤。
這樣的裝備穿在身上,對明末普遍瘦弱的士兵而言,無疑是苦不堪言,如果運氣不好遇上冬日的雨雪天氣出征,身上的鐵甲則更是冷冽。
因此扎甲在營養普遍過剩的現代人看來極有收藏價值,但在明末實戰中并不實用。
相對而言,棉甲的普遍重量在三十斤到四十斤左右,更加適合遼東的行軍。
它的制作工序也十分簡單,一般是采用七斤棉花,打濕后反復拍打,打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張這樣的棉片再綴成很厚很實的棉布,這樣的兩層棉布之間再綴上鐵甲,內外用銅釘固定。
這種甲胄的御防原理,主要是在于它的韌性,所謂“層層疊加,以柔克剛”,是利用其材質吸收攻擊攻擊物體的動能,而不是利用其硬度將傷害物彈走。
由多層堅韌的長纖維組成的細密網絡對來自外界的沖力有著十分良好的吸收作用,這個原理在近代戰爭中也一直在被應用,甚至到了民國抗日時期,依然還有部隊用八仙桌頂著幾床打濕的厚棉被來攻城的例子。
因此即使袁崇煥是穿越者,在現有條件下,也不得不承認棉甲的優越性。
徐敷奏拿起頭盔戴到袁崇煥頭上,卻不好好扣那頓項,反沿著護耳一把捧住了袁崇煥的臉。
聽令的親兵見了這場景,不待袁崇煥反應,便趕緊告退,往外奔走傳信去了。
親兵一告退,袁崇煥便沖徐敷奏“嘖”了一記,道,“干什么呢?你又干什么呢?”
徐敷奏透過厚實的護耳,細細摩挲著袁崇煥的側臉,他的眼神是如此深邃又深情,簡直將袁崇煥看得如珠如寶,“元素,你多長時間沒碰過我了?”
袁崇煥皺起了眉,他這會兒倒不是覺得徐敷奏煩人,他是痛恨自己的不果決。
他知道他其實有過向徐敷奏解釋的機會。
最好的機會是他手上握著那枚走馬符牌的時候。
那一次機會被他一浪費,他后面再想解釋就難了,得隨緣了。
因為除非徐敷奏親眼見到袁崇煥下令殺他,否則他是不會死了愛袁崇煥的那顆心的。
他愛袁崇煥的心不死,袁崇煥再怎么解釋都沒用。
徐敷奏注視著袁崇煥,用一種高深莫測的語氣嘻嘻笑道,“你那小妾怕不是天天晚上睡你床邊那腳踏上罷?咳!女人就是不夠勁,沒了我,你可往哪兒使你那一腔蠻勁去哦……”
袁崇煥心想,沒想到這具身體的原主精力還挺充沛,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對男伎使蠻勁。
或許這件事也不能怪原來那個袁崇煥,畢竟徐敷奏就這點本事大,用廣東話來講,那就是“三分顏色上大紅”,給他一點好臉色,他就能忙不迭地發浪,一浪起來就騷。
別的伎人都沒他這本事,其他人的風騷都是輕浮,而徐敷奏的騷是在他骨頭里的,一撩撥就能讓人心動神搖。
袁崇煥在心里嘆了口氣,往徐敷奏的一只手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你渾身癢癢,非得找個人治你一頓是罷?”
徐敷奏的手順著護耳滑到了袁崇煥的下顎,開始給他系固定盔甲的帶子,“你不來找我,我就是哪兒哪兒都不舒坦。”
袁崇煥“呵呵”一笑,道,“那好啊,等這回打贏了仗,我從俘虜里專門給你挑幾個高大精壯的韃子,保管讓你通體舒泰。”
袁崇煥故意把這種話說得陰陽怪氣的,他發現了,要治住徐敷奏這種浪人就必須表現得比他還浪。
這就好比突然遇到一個專講顏色笑話的流氓,你越是表現得害羞,這流氓就越是起勁。
而要是反其道而行之,大大方方地找個更勁爆的笑話回擊回去,那流氓反倒落荒而逃了。
徐敷奏一聽,果然立時收了氣焰,反而訕訕道,“我要喜歡高大精壯的,那還用得著去找韃子?”
袁崇煥板著面孔道,“是啊,我諒你也不敢。”
徐敷奏抬手給袁崇煥正了正頭盔,“那不正經的事兒你不找我,正經事兒你總該想著我了罷?”
袁崇煥道,“什么正經事兒到你嘴里都成不正經的了,我干嘛要想著你啊?”
徐敷奏道,“這安排城內布防,你怎么不想著分派我一點兒活干呢?”
袁崇煥不給徐敷奏安排城防工作,自然就是不想給他機會立功。
只要徐敷奏不立功,袁崇煥在戰后的表功奏疏上就能略過他的名字不提了。
這樣一來,他驅離徐敷奏就有名目了。
但是這話眼下是不能明講的,因為他已經發現徐敷奏在脾氣上跟歷史上的那個袁崇煥是一脈相承,屬于情人當到了最后就會互相發生性格傳染的一對璧人,都是一點就炸。
而此刻袁崇煥最需要的就是身邊的穩定,所以他決定不對徐敷奏說實話,“我想啊……我想你就跟著我唄。”
徐敷奏眼睛一亮,朝袁崇煥抱拳一禮,響亮應道,“是!小的聽令!”
就在這時,又一名親兵匆匆走進了簽押房,“袁臬臺,有緊急軍情稟報!”
袁崇煥聽完了“緊急軍情”,便帶著徐敷奏出了薊遼督師府。
兩人騎上了馬,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來到了寧遠城的西北面。
由于戒嚴的原因,待袁崇煥和徐敷奏上得城墻時,城上城下沒有一人敢擅自行動,只有被分派負責西面的左輔,和負責北面的朱梅,朝袁崇煥迎了過來。
左輔指了指城下,對袁崇煥道,“袁臬臺,罵陣的來了,您看該怎么處理?”
袁崇煥愣了一下,暗道,怎么這段情節在后世的各種史料里面都沒有任何記載啊。
難道這是他穿越之后才造成的歷史線變動?
就在袁崇煥在記憶中努力檢索他曾經讀過的資料時,城下的范文程開腔了。
范文程一開腔,袁崇煥就明白為什么這段情節沒有被記載下來了。
只見范文程騎著高頭大馬,雄赳赳氣昂昂,一開口就是中氣十足,字正腔圓,仿佛他才是后金之主,被韃子擄去當包衣奴才的那個人不是他,“袁崇煥!你個死了爹的縮頭烏龜!你給老子滾出來!”
袁崇煥頓時眉頭一皺,判斷此人來者不善。
因為袁子鵬去世,天啟皇帝四次奪情袁崇煥,不讓他回鄉守孝,而是堅守遼東這件事,在明朝的價值觀里,是值得贊揚的“忠君”事跡。
范文程逮著這事叫罵,怎么聽怎么像是“反裝忠”。
袁崇煥向身邊三人問道,“他怎么知道我就是袁崇煥?”
朱梅抬起手指了下自己的頭盔,“盔槍么,他一瞧您頭上那盔槍就知道了。”
頭盔的盔槍就是頭盔頂部那一根豎著的像“避雷針”一樣的東西,這根尖尖的槍頭在現代被認為是滿清八旗頭盔的特色,實則卻是沿襲明朝頭盔而來。
高級將領往往會在盔槍上掛日月章紋旗,或者飾以紅纓或動物羽毛,讓人一見便知其身份不同。
袁崇煥這時并不動氣,這倒不是因為他性子和緩,而是因為他是穿越者,他真正的親爹親媽都留在現代呢,范文程這么罵他,他壓根就沒什么代入感,“那現在這個在城門底下罵人的是誰啊?”
左輔道,“您來之前,他剛剛自報過名號,他說自己是鑲紅旗旗下包衣范文程。”
袁崇煥一下就有了興致,好家伙,滿清開國的文臣之首,四朝元老,名人啊!
范文程這時又開了第二句腔,生動形象地詮釋了滿清開國文臣之首的文化水平,“袁崇煥!你個孱頭蘿卜秧子!誰不知道你就愛往那死材私窠子里頭鉆?你這猢猻活該生不出兒子!你要是有種的你就給爺爺我滾出來!”
袁崇煥更不動氣了,他本來就是一個主張不婚不育的現代人,范文程的人身攻擊對他來說落后了整整一個歷史進程。
袁崇煥不急,徐敷奏倒是急了,只見他一個健步沖到城墻邊,兩手扒住磚頭就探出了腦袋去,“誰是男伎?你那狗爹才是男伎!”
“范仲淹當年定是被騷韃子迷了心竅了,把精兒出在了牝狗的肚子里,幾百年后生出這一窩自個兒狗爹都不認的奴才秧子!”
“你以為你多生幾個龜兒子就能揚眉吐氣了?作你那春秋大夢去罷!憑你生了多少個,你那一群龜兒子們,到頭來還不是要給奴酋當奴才?”
“自己生生世世都作了狗奴才,還有臉罵別人生不出兒子?范仲淹要在天有靈,定是要降下天雷,劈死你個穿腸爛肚的黑心鬼兒!”
“人家家里尋常的不肖子孫,至多不過是踹了祖宗碑、刨了祖宗墳,這個不三不四的龜孫子倒了不起啊!一下子把祖宗打下的漢人基業都拱手送給騷韃子去了!”
“老子我要是你那狗爹,要是知道自己那狗娘們兒肚子里的是這一對貨色,當年生下你們兩個烏龜兒子,就該一屁股當場坐死!……”
徐敷奏罵得太過慷慨激昂,到得情緒激動處,上半身都探出了城墻外頭,大有與范文程隔空決斗之勢。
不料,他最后一句話還沒罵完,就被袁崇煥從城墻墻頭一把拉了回來,“當心!”
徐敷奏朝城墻外頭“呸”了一口,道,“當心什么?你袁臬臺是文化人,我不比你,我肚子里的難聽話可多了,你要罵不出口,我罵也是一樣的。”
袁崇煥道,“我不是說罵人不對啊,我是覺得這人的目的不單純。”
左輔問道,“怎么不單純了?”
袁崇煥這時是一點兒都不知道范文程正在后金內部忙著搞“和平演變”,因為后世的所有史書都是更加認同皇太極的改革。
就連滿清旗人主編的《清史稿》,都是把皇太極看作是難得的英明之主,而不是篡奪或者毀滅了努爾哈赤奮斗終生的革命果實。
因此袁崇煥此刻考慮的角度還是從寧遠之戰的本身出發的,“他肯定是想激怒我,然后引我帶兵出城,我一出城,那奴酋埋伏的兵肯定就沖出來了。”
“我若是率兵在城下拼殺,你們在城墻上就不敢開炮了,所以咱們千萬不要中了奴酋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