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英恰說完之后,場面有些安靜,他自己也有些后悔了。
畢竟在別人的家里,當面揭別人的短,確實有些不好,何況自己還有求于人。
他生怕激怒天啟,便準備找補一番,給大明皇帝留些顏面。
正在這時,天啟直接長嘆一聲道:“廣寧之敗,至遼東首府輕而易舉被建虜所得,的確是我大明恥辱,大明的恥辱啊。”
“讓王化貞此人茍活至今,更是令人羞恥。”
“今日便當著貴使的面,朕要給林丹汗一個交代。”
天啟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無不震驚。堂堂大明國君自揭傷疤,甚至是自我嘲諷,這是絲毫不顧自己的顏面啊。
貴英恰有些如坐針氈,莫不是大明皇帝惱羞成怒,要給自己難看吧。
卻聽天啟大喝道:“來人,王化貞何在?”
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連忙進帳,跪伏匯報道:“回萬歲,王化貞已押赴校場,靜等萬歲發落。”
天啟站起身,沉聲道:“移步校場。”
“是。”
眾人也連忙起身,天啟走到貴英恰身前道:“貴使,請。”
“是,陛下。”
一行又迅速出帳,直奔之前神機營訓練的校場而來。
此時,校場中央已經豎立起了一個刑架,一身囚服的王化貞被捆縛于刑架上。
一行所有人中,除了天啟和錦衣衛幾人,皆是心頭大震。
看來萬歲要處置王化貞,是早有安排。
貴英恰看著那張熟悉,又明顯蒼老了不少的面孔,心中五味雜陳。
“難道大明皇帝把此人留到今天,就是為了等現在這一刻?若是如此,其心思之深遠,讓人望塵莫及。”
只能說,他有些想多了,天啟不過是知道這個人后,廢物利用罷了。
正史中,王化貞被處決一直拖到了崇禎五年,也就是四年之后,其實也是黨爭的結果。
如果不是他為了活命,在關鍵時候突然背叛東林黨轉投閹黨,在天啟五年死的應該是他,而不是熊廷弼。
他這種只知鉆營的無能之輩沒死,反而葬送了熊廷弼這樣有才干的人,真是大明的悲哀。
天啟在拿捏住了魏忠賢之后,也想將這廝立即拖出來處理掉,但想到還有今天這點用處,便忍到了現在。
幾千神機營火槍兵也被召集了過來,一個太監拿著天啟早已擬好的圣旨,走上高臺,大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罪臣王化貞于天啟二年廣寧之戰,利令智昏,致使十數萬將士潰于敵手,隨獨自棄城而逃。數以萬計遼西百姓落于建虜之手,殘遭屠戮。”
“其行無恥,其罪可誅,萬死不足惜。朕于今日令押赴全軍之前,亂槍斃之,以儆效尤。欽此!”
站在后方的很多士兵都聽不清楚,但被綁在刑架上的王化貞卻聽得真切,頓時嚇得亡魂皆冒。
“萬歲,罪臣有罪,萬歲饒命啊,萬歲饒命啊……”
可圣旨都已經公開念出來了,再喊又有什么用?
三十個火槍兵踏步向前,然后在距離王化貞十步距離站定。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懂了,所謂的亂槍斃之不是用長槍,而是用火槍啊。
這種行刑方式還從未聽說過,而且一派就是三十人,這不直接打成篩子嗎?看來萬歲對王化貞是多么的痛恨。
三十個火槍兵站成三排,每排十人,第一排單膝跪地,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直立。
“瞄準目標。”
唰,三十支火槍同時舉起,看著幾十個黑洞洞的槍口鎖定自己,王化貞嚇得魂飛天外,甚至都忘記求饒了。
“射擊。”
“砰……”
白色的囚服上血花綻放,瞬間染得通紅,貴英恰眼睜睜的看著王化貞的腦袋仿佛爛西瓜一般爆開,紅的白的混著血肉飛濺,心頭也不由的跟著一顫。
這人確實該死,這種死法也是罪有應得。
貴英恰本以為天啟會趁這個機會繼續和自己商談結盟之事,沒想到天啟直接下令回宮,并讓人安排他回去休息。
天啟大概已經猜出來了,林丹汗根本沒有給貴英恰一行答應結盟的權限,所以和他說再多也沒什么用,而且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再說,如果繼續和一個沒有足夠權限的使者談下去,反而顯得自己堂堂大明皇帝在求他們一般,沒有必要。
翌日,天啟召見貴英恰,也沒再談結盟之事,只是賜下給察哈爾部的賞賜,然后讓他將自己的一封親筆信帶給林丹汗。
于是,貴英恰這次千里迢迢的出使,就這般匆匆的結束了。
不過,天啟還是派了軍隊一路護送他回到蒙古右翼。
這些時日林丹汗也沒有閑著,一直在東征西討,希望盡快平定不愿臣服的右翼各部,然后才能靜下心來積蓄實力。
當然,他也在等著貴英恰一行帶回好消息。
果然,貴英恰確實帶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明國皇帝不但賜予了豐厚的賞賜,并且答應將一月一次的月市改為一月三次。
這樣一來,察哈爾部就能夠大量獲得鹽、鐵、茶等急需的物資,這對休養生息、恢復實力極為重要。
貴英恰隨即談到了明國希望結盟一事,并拿出了天啟親筆寫的書信,里面還附上了蒙文的翻譯。
在信中,天啟再次承認了林丹汗為正統蒙古大汗的地位,并言明廣寧失敗之責,全在明軍一方,所以這次賜下豐厚的賞賜,也算是對察哈爾部的一些補償。
天啟承諾,如果雙方再結盟,若是明軍的原因導致察哈爾部兵馬損失,大明朝廷會一律承擔,出錢撫恤。
看到這里,林丹汗不由心頭一震,也令他有些感動。
因為廣寧之戰,察哈爾部除了失去廣寧這個互市貿易點之外,兵馬倒沒什么損失,因為他派出的援軍還沒到,廣寧就已經易手了。
所以,明國皇帝當著己方使者的面處置罪魁禍首王化貞,又賜下豐厚賞賜,再說出這樣一番話,確實很有誠意。
不過說實話,天啟在信中的這段話,有些自降身份了。如果換成原來的天啟,或是后世的崇禎,那是不可能如此的。
可這點面子對于前世連一道杠的小隊長都沒當過天啟來說,值幾個錢?說幾句漂亮點的開場話,這大項目才好談下去嘛。
所以,天啟信中后面的話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