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河從山脊上爬下來,仔細用枯草和樹枝墊了墊洞口。一直順著石柱,爬到大伙躲藏的是洞里。這里是溶洞的上層,離著山巔很近,從黑龍?zhí)兜娜肟谂赖竭@里,最熟悉路的人也起碼要兩個多小時。不熟悉的幾乎絕對在半路就迷路走失了。此處因為靠著氣孔,能有微弱采光,溫度也暖和了許多,再沒有暗河那轟轟隆隆的流水聲,顯得安靜通透,地面也干燥了不少。
“鬼子來了。”冷星河對眾人說?!本鸵M洞了?!?
“他娘的,我下去堵住洞口?!崩湔脸皤C槍。
“我一起去?!崩浠ㄉ焓譁蕚淠眠^父親的獵槍,卻被冷槐攔住。
“你們到洞底去。如果有危險,泅水,到第九層。捂住孩子口鼻,應(yīng)該能行?!?
他看了看妹妹,走過去捏了捏她雖然粗糙,依然溫暖的手,你帶上火石,過去后生堆火把衣服烘干。”
劉秀才拿了把柴刀,跟著冷樟被冷槐扯了回來,“你湊什么熱鬧?。俊?
“不就是頭點地嗎?”
“劉浪他當(dāng)年也是這么想的,不就真回不來了?“冷槐對劉滄說。
袁柳嘆了一口氣,看著冷樟,卻對冷槐說:”一定安全回來,要死大家死一塊得了?!?
冷樟眼窩一熱,別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下石階。冷槐帶著只拿了一把砍柴刀的九歲的冷星河跟在后面,又從黑暗中沖出一條黃狗。
四個偽軍帶著防毒面具,端著步槍擠進洞口,后面跟了三個日本兵,他們頭上都帶著礦燈,用繃帶纏在帽子上。這里漆黑,潮濕,時而安靜,時而吵鬧,時而逼仄,時而寬敞,時而泉水飛濺,時而蝙蝠撞臉。年輕的橘清嶺跟在田中和小野身后,被尖銳突出的山石撞得眼冒金星。由于長期的食物供給不足,即便是在號稱日本廚房的關(guān)西,他也經(jīng)常吃不飽,看上去他比田中和小野要矮小多了。這讓他在這狹窄的石道里勉強算進出自如,但帶著防毒面具,背著野戰(zhàn)裝備,始終是勾拉牽連,寸步難行。前面的中國士兵弓著身子,看上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野笑著踹了其中一個人的屁股,回過頭來隔著面具對田中說著嘲笑的話。田中也趕上去踢了另一個人的腰眼,然后二人哈哈大笑。
橘清嶺不得不謊報年齡才得以混入部隊,但后來他才知道,其實新兵營里,像他一樣為了吃飽飯混進來當(dāng)兵的大有人在,并不是審核的官員不知道他們的伎倆,而是部隊缺人缺得利害。田中和小野是大阪的老鄉(xiāng),他們當(dāng)初攻打過中國南部,回國休整后,又被派回來了。昨日在行軍的卡車上,他還聽見小野說支那女人怎么怎么樣。但私底下田中卻對自己說,小野其實并沒有碰過中國女人,他只是為了得到別的老兵的尊重,才故意撒謊。這讓橘清嶺對剩下的老兵刮目相看,這些人一定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也殺過很多人,才會讓小野不惜用謊言來換取他們的尊重。
空氣中越來越潮濕,腳下高低不平,幾乎無路可走。無數(shù)的石筍矗立在堅硬的石質(zhì)地幔上,以及洞頂垂下的石鐘乳在礦燈的直射下反射著磷光,幾人的礦燈交叉映照,無數(shù)高矮粗細不同的影子來回晃動,猶如鬼魅在瑩瑩鬼火中來回奔逃。橘清嶺的心狂跳,一種危險和壓迫感逼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