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過一片梧桐棗樹林，就到了一個高高的堤壩面前。干枯的茅草高高地擋住了去路，一些麻雀拍打著翅膀匆匆離開樹枝，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冷溪抽出鐮刀，開始唰唰地割著茅草。李子走上前說：”我來吧。“

”你別割壞了手。“

李子沒說話，他按住冷溪揮舞著的刀背，有些固執地搶過鐮刀。他的姿勢雖然不是很熟練，但好在力氣大，茅草很快就整整齊齊地割出了一個口子。他沒有把鐮刀還給她，而是走在前頭，不斷把路邊伸出來的竹子，刺藤，茅草砍斷放倒。不一會兒，背上汗濕了一大片。

木村香草把頭發緊緊束起，心開始砰砰地跳，她跟著他們走進灌木叢的口子，沿著荊棘叢生的河堤，穿過厚厚的茅草林，足足走了十幾分鐘，一片開闊的湖面出現在眼前。清澈的湖水從最邊上的淡黃，逐漸漸變成淺藍，深藍，然后在中央呈現出墨黑色，水面被微風吹蕩起層層波紋，水鳥掠過水面又激起另一陣漣漪，兩股波紋交匯撞擊。方才遠遠望見的青黑色峭壁，此時就在湖的另一面，峭壁上有幾棵松樹，頑強地生長著，一些小花在石縫中探出笑臉。峭壁和水庫相連的區域有一條狹長的林海，樹根浸在水中，綠野茫茫延伸到遠方。山腰上一些楓樹的樹葉已經變黃，在風中搖曳著，不斷地拋灑著金黃色的碎葉。這個樸素的山野之地，正悄悄綻放她的狂野和嫵媚。香草拿出一個方方的相機，對著湖面和峭壁拍了幾張。但是她沒有看見有溶洞的蹤跡。她又仔細搜尋了一遍，除了幾棵松樹，柏樹，確實沒有看見。

”冷溪，聽說這個湖有個洞。是嗎？”

”對，在那。“冷溪伸直了右手，指向左角一大片各種巖石的皺劈處。

”我，我看不見。“

”必須靠近才能看見。“李子說。

”那我們去看看吧？”香草說話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但兩個年輕人并沒有察覺。她怎么會知道其實他們兩人的心跳得比她更快，更猛烈。

李子記得這個洞，他怎么可能會忘記。

香草那天并沒有如愿以償的進入溶洞，因為此時的溶洞早已經在水面之下，她費了四十多年來最大的努力，身上衣服被灌木的倒刺勾得到處跳線，臉也被茅草拉了幾道，才得以靠近洞口，她站在河堤上，朝十幾米外那個山谷看去，只看見一團團綠色的喬木簇擁著幾塊凌亂的巨石，并沒有看見什么溶洞口。直到冷溪指著墨黑的水面，她才透過反光的水面，看見水面下方三四米處，巖壁的走向突然內陷，似乎有一個小小的洞穴，但也不太確定。她有些難過，因為照橘清嶺所說，哥哥很可能就葬身在這個不起眼的地方。

”出事了！“外面有人大喊，”出事了！“

“香草小姐，李子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

“怎么了？”冷樟跑出去，看見村里的雷三狗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

“樟叔，出事了。”雷三狗彎下腰喘了半天才抬起頭，“是，是……狗蛋。”

“狗蛋怎么了？”

“狗蛋被炮炸了。”

“在水庫？”

冷溪和冷樟冷株一起跑到鎮上，聽見冷花大聲罵董戟，大概是埋冤他不該讓狗蛋去修水庫。旁邊圍滿了人，有些看熱鬧的人居然在笑。

“人，人怎么樣了？”冷樟撥開人群，看見狗蛋躺在一塊門板上，肚子上包著紗布，胳膊上扎了一根針連著長長的塑料皮管，旁邊一個穿白大褂的，正是幕阜鎮衛生所的袁藥魚醫生。他身上的白大褂也被血染的斑紅，正讓旁人把藥水瓶舉高掛起。冷花咬牙切齒的繼續罵著董戟，圍觀的人聽她罵的難聽，一陣陣地哄笑。

狗蛋其實沒多大事，藥魚醫生說只是被氣浪掀起來摔在地上，把背和胳膊摔破了，肚子被一塊小石頭割破了點皮，由于爆炸聲音巨大，而狗蛋離得近，圍觀的人看上去覺得狗蛋肯定死了。冷峰當時正好在不遠處打炮眼，連忙把他一路背到馬路邊，讓徐知青開三輪車送到鎮上的衛生所。

“峰，你狗蛋叔能說話嗎？”冷樟急得直喘。

“剛開始不能，怕是嚇著了。”冷峰說著也笑了幾聲。

冷溪白了他一眼，”叔都炸成這樣了，你還笑的出來。“

”不是……“冷峰繼續呵呵地笑，”你是不知道。唉，懶得跟你說。“

”你跟我說！“

”我背著狗蛋叔的時候，他一路上一直哭，還，還一直尿褲子。“

”這有什么好笑的，你下流。注意你的作風啊！“冷溪斜瞪著他說。

“狗蛋叔沒什么大礙。他其實離得挺遠。”

“哥，我問你。聽說你找到一起創建社會主義新生活的同志了？”二人在董狗蛋沒出息的哼哼聲中聊起了家常。

“你別瞎說。”冷峰一副那可不嘛的得意表情，但嘴巴上故意抵賴。“唉，李子？”

“冷峰哥。”李子朝冷峰點了點頭。

“難得一見啊！”自從李子去了縣城，他們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李闖死后，李子更是極少到幕阜鎮來。李子比冷峰小三歲，但小時候李子經常纏著冷峰，冷峰也夠仗義，幕阜鎮那些野孩子從來不敢欺負李子。然而冷峰不知道的是，李子之所以有意無意地接近冷峰，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冷溪。

冷峰拍了拍李子的肩膀，熱情地摟了摟他的脖子。

”阿姨好！來基層考察生活來啦？”冷峰突然朝著誰大聲的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