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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直的精神寫入骨血

從一出生,拉賈特·古普塔就長得很像他的父親阿什維尼·古普塔(Ashwini Gupta)。古普塔與他的父親一樣英俊瀟灑,有著輪廓分明的下巴,這也成為他們標志性的特征,并給人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就好像他們來自某個超越財富、智慧或血統的神秘特權世界。在一個膚色決定命運的社會里,古普塔和他的父親都因為是白種人而具有天然的優勢。他們倆都是出了名的慷慨大方,這種樂于助人的作風貫穿了他們一生,他們也因此收獲了堅貞的友誼和一大批忠實的追隨者。然而,在這些相同的表象背后,他們卻擁有完全不一樣的內在。

最熱血的自由斗士

與兒子的成長經歷不同的是,阿什維尼自1908年出生,一直到成年,印度都處于殖民主義統治時期,不得不順從帝國主義的宗主國英國。阿什維尼是擁有印度最古老血統的家族之一的后代,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還是英國選中的中間代理人。阿什維尼被選中并接受了各種嚴格的培訓,英國人的目的是使他不再將自己視作印度人,而將自己視作英國人,并為印度的最高統治者英國國王服務。盡管阿什維尼可以像其他家族成員那樣,接受純正的英式教育,但他的內心極其抗拒。

1612年,英國東印度公司首次挺進印度,大肆收購黑胡椒和肉桂。很少會有人預想到,有一天英國的商業冒險會演變成殖民需求。歐洲的其他國家,包括法國、葡萄牙、荷蘭和丹麥,早已在印度東北部的孟加拉邦設立了自由貿易區。直到17世紀末,當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代理人約伯·查諾克(Job Charnock)在印度恒河一條湍急的支流胡格利河河畔安營扎寨時,英國的權勢才開始崛起。

在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統治時期,加爾各答迅速發展成為一個商業據點,各種各樣的交易蜂擁而至,包括香料和印度東部其他富余的產品,如黃麻和棉布。伴隨著商業貿易的興起,英國人的生活方式也融入他們的日常生活中。除了杜松子酒、各類滋補藥和高爾夫球(1)之外,貿易也將英式教育帶入加爾各答。英國為印度土著提供高等教育并非源自其利他主義的善心,正如在英國高等法院負責印度事務的法官托馬斯·巴賓頓·麥考利(Thomas Babington Macaulay)所說的那樣:“就當前的情況來說,我們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培養出一批中間人,連接我們與被我們統治的數百萬居民。這個充當翻譯的中間人階層,不僅要擁有印度人的血統和膚色,還要具備英國人的品位、見解、道德和智慧。”

印度總督威廉·本廷克(William Bentinck)贊同麥考利的觀點,他將英語定為印度高等教育的官方語言,這一決定帶來的重大影響持續了數百年。

時至1858年,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印度人在內心深處并沒有完全認可英國人的身份。盡管接受西方最好的高等教育促使他們的社會地位得到了提升,但他們的經濟狀況并沒有因此得到任何改善。不管他們是否具有科研能力或專業技能,貧窮和物資匱乏仍舊是印度土著的常態。直到印度土著發動民族起義,即第一次印度獨立戰爭,英國王室才撤銷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特權,而改為直接統治印度。維多利亞女王最終成了印度這顆南亞明珠的最高統治者。

1908年,當阿什維尼出生時,英屬印度正處于英國的嚴厲管控中,阿什維尼的出生地孟加拉邦又正好處于權力的中心。作為印度社會運動、教育運動、政治運動和經濟運動的先鋒陣地,孟加拉邦融合了紐約、巴黎、倫敦和中國香港的各種元素。孟加拉邦的影響力非凡,以至于一位印度國大黨領導人打趣道:“孟加拉邦今天產生的想法,明天就會成為整個印度的想法。”

古普塔家族是孟加拉邦一個古老而顯赫的家族,他們自認是受過英式教育的精英階層。20世紀初,這個家族的人口相當稀少,不到全印度人口的0.1%。古普塔家族發祥于一個名叫格拉的小山村,那個時候,這個地方還屬于東孟加拉邦,現在,它屬于孟加拉國。盡管古普塔家族接受過高等教育,但經濟上依然很拮據。他們定居在北加爾各答,這里俗稱“黑鎮”,因為居住在這里的人都是膚色比較深的印度土著;英國人更喜歡居住的南加爾各答則被稱為“白鎮”。對于大多數印度土著而言,他們從未擁有過受教育的權利和改善經濟狀況的機會。而古普塔家族受過良好的教育,對他們而言,接受良好的教育,不僅僅是為了練就一項專業技能,更是神圣的使命。

鑒于古普塔家族的受教育背景和優良血統,大家都期待阿什維尼能從事一份體面的學術性工作。當然,阿什維尼也沒有讓人失望。他頭腦聰明,在加爾各答大學讀書的時候就是一名優秀的學生,并獲得了經濟學碩士學位。盡管阿什維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能夠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但他并不想成為一個英國式公子哥。阿什維尼非常熱愛自己的故鄉孟加拉邦,他的思想、生活方式乃至衣著,無處不展現出一個純正的孟加拉邦人的風采。

“與那個時代所有的孟加拉邦人一樣,阿什維尼也是一個激進分子。”記者因德爾·馬爾霍特拉(Inder Malhotra)說道。20世紀50年代,馬爾霍特拉在新德里與阿什維尼相識。新德里的冬天非常寒冷,阿什維尼纏著印度腰布,這是孟加拉人非常流行的穿著打扮。印度腰布指的是將一塊長方形的白布圍在腰間,一直垂到腳面。腰布由印度土布做成,土布是一種粗糙的紡織物,靠手工織成。阿什維尼幾乎沒有穿過其他衣服,一直都保持著這樣的著裝。

對于蓬勃發展的自由運動來說,土布是最有號召力的視覺符號之一,它是印度中堅力量的絕佳選擇。首先推崇土布的是接受過英式教育的大律師莫罕達斯·卡拉姆昌德·甘地(Mohandas Karamchand Gandhi),他主張印度人應該聯合起來抵制外國布料,支持印度土布,這很快就成為印度獨立前國民大會黨的主旨思想。就是這樣一塊布,與阿什維尼的政治情感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阿什維尼是印度最熱血的自由斗士之一,他極其反感中間代理人的身份。他特別渴望成為成千上萬纏著腰布的民族獨立主義者中的杰出人物。1929年,當阿什維尼還在加爾各答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就加入了全孟加拉邦學生聯合會組織(All-Bengal Student’s Association)。這個組織聽起來不帶有任何政治色彩,與印度追求民族獨立的斗爭似乎不沾邊兒。但實際上,這是一個充滿革命斗志、追求民族獨立的組織。

阿什維尼全身心地投入這個聯合會中,他甚至經常逃課,目的就是參加聯合會組織的會議。阿普巴·邁特拉(Apurba Maitra)是阿什維尼最好的朋友,邁特拉在大學里的學號正好挨著阿什維尼的學號,因此,每次上課開始點名的時候,他都會大聲替阿什維尼答到。邁特拉經常拜訪他的好朋友阿什維尼,他發現,在聯合會的22個激進成員里,阿什維尼就像一位資深政治家,非常有魄力。

1932年1月26日,當邁特拉正在加爾各答大學學習法律的時候,學校發布了這樣一則公告:禁止所有的學生在大學校園里揮舞印度國旗。誰這么做了,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那個時候,加爾各答的警察局局長是臭名昭著的查爾斯·奧古斯塔斯·特加特(Charles Augustus Tegart)爵士。特加特的名聲之所以這么差,一方面是因為他經常折磨關在監獄里的犯人,特別是青年學生,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擁有躲避暗殺的神奇能力。印度的愛國者將1月26日視作國民表達愛國立場的日子:你愿意成為獨立的印度人還是英國王室的奴仆?早在兩年前,印度國民大會黨就通過了一項決議,滿足全國抗議者的要求,將這一日子固定下來,目的是支持印度的完全獨立。對于身著腰布的印度人來說,因為害怕英國人的報復而變得奴顏婢膝,是極不光彩的行為,是懦弱的表現。對學生們而言,揮舞手中的旗幟,是將堅定的愛國者與裝模作樣的偽愛國者區分開來的最好方式。

受到愛國情緒的感染,邁特拉和他的19個好朋友一起揮舞旗幟,并共同簽署了一項聲明,反對學校發布的公告。不久后,當邁特拉在學校板球場運動時,一封特別的信件寄到了他的宿舍。信封上標注著“為陛下服務”的字眼。宿舍里的其他人看到這封信后都感到十分恐懼,于是,他們顧不上保護個人隱私,立即拆開了它。在信里,他們發現了一張傳票,要求邁特拉去面見孟加拉邦政府布政司(2)。布政司住在位于達爾豪西廣場的作家大廈,那里是英國在加爾各答的權力中心。

邁特拉的朋友設計了一個方案:他們陪同邁特拉一起去達爾豪西廣場,讓邁特拉獨自會見布政司,而他們就在外面等他。由于擔心這次見面可能會導致他們入獄,這群激進分子將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睡衣和書籍,都準備好了。如果警察逮捕他們,這些必需品在監獄里也可以派上用場。

當阿什維尼無意中聽到他們的計劃時,責罵道:“你們這群白癡,如果你們集體出現在達爾豪西廣場,隱藏在作家大廈附近的便衣間諜就會懷疑你們是貝諾伊·巴蘇(Benoy Basu)的支持者或同伙。”兩年前,巴蘇和兩名同伙開槍射殺了英國總監獄長,那位性情殘暴的總監獄長縱容監獄里濫用酷刑。自從那次襲擊后,瘋狂的暗殺活動便徹底打亂了孟加拉邦的平靜。暴力事件不斷升級,甚至驚動了倫敦的白金漢宮。1932年,英國國王喬治五世對關于孟加拉邦的暴力報道感到疑惑不已,他急切地要求孟加拉邦政府官員解釋清楚:“孟加拉邦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阿什維尼能力出眾,非常擅長出謀劃策,是一個很好的謀士。阿什維尼建議:“大家都不要去,讓邁特拉一個人帶著信去就行。”邁特拉聽從了阿什維尼的建議。到達作家大廈后,邁特拉被護送進了羅伯特·尼爾·里德爵士(Sir Robert Niel Reid)富麗堂皇的辦公室。

里德爵士對邁特拉說的第一句話是:“年輕人,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嗎?”邁特拉很快承認了自己所犯的罪行。邁特拉和朋友們都準備接受因揮舞印度國旗而必須受到的懲罰,不過,他們不會為此道歉。“你瘋了,”在解釋這張傳票其實跟揮舞印度國旗沒有任何關系之前,里德爵士對邁特拉說道,“一封匿名信就讓你魂飛魄散了?說話沒頭沒腦,能不能有點兒骨氣?也許不會有任何懲罰的。”邁特拉感到非常疑惑:“為什么說我沒有骨氣?”里德爵士對邁特拉說:“你的父親是為英國服務的地方官,是被襲擊的目標。想象一下你自己、你的母親和兄弟姐妹的處境,要知道,你是5個孩子中最大的那個。你應該考慮得更周全些。”

為了緩解邁特拉父親面臨的困境,里德爵士建議邁特拉中斷他的法律學業,接受孟加拉邦監獄看守這個職位,這個工作不但穩定,而且收入也不錯。“爵士閣下,如果我不接受您的建議呢?”邁特拉反問道。里德爵士提醒邁特拉,在英國政府官員的授意下,如果邁特拉不接受這一職位,全副武裝的警察將為他的父親提供24小時安保服務。無須里德爵士再多說什么,邁特拉便接受了他的安排。

在邁特拉前往位于大吉嶺連綿起伏的青山上的監獄那天,阿什維尼設法進入了邁特拉的臥鋪包廂。邁特拉的選擇最后被他的朋友們識破了。阿什維尼通過自己廣闊的人脈關系,知道了邁特拉并不是去監獄服刑,而是去監獄工作,成為一名看守。

“邁特拉,”阿什維尼說,“站臺上幾乎沒有朋友為你送行,你的臥鋪上放著鮮花,向你表達我們曾經對你的愛,不過,你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行李里實際裝著什么嗎?”邁特拉沒有說話,低下了頭。“是我們對你永遠的恨!”阿什維尼怒道。隨后,阿什維尼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腰布朝著邁特拉的眼睛扔去,旋即下了火車。

在隨后的日子里,阿什維尼和邁特拉的生活軌跡變得完全不同。邁特拉在大吉嶺的一個小監獄里擔任看守。監獄的四周是一片茶園,監獄里囚禁的是一些罪行較輕的罪犯和著名的民主人士。有時候,邁特拉也會回憶自己作為激進分子的那些時光,心里涌起淡淡的憂愁。不過,邁特拉很清楚,那樣的生活已經離他遠去。與此同時,阿什維尼仍然生活在加爾各答,他有一陣子曾在里邦學院(Ripon College)教授經濟學。不過,教學只是阿什維尼的日常工作,在課余時間,他與印度著名的激進派領導人建立了密切的關系。

要不是阿什維尼參加了1942年的“退出印度”運動,他與邁特拉的生活也許不會再產生任何交集。阿什維尼是孟加拉邦數萬名“退出印度”運動的成員之一,他受到逮捕后被送往加爾各答的總統監獄。此時,邁特拉已經是總統監獄的一名管理人員。當邁特拉在監獄里見到阿什維尼的時候,他感到十分震驚。

邁特拉將手放在阿什維尼瘦削的肩膀上,驚訝地問道:“阿什維尼,你怎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怎么會這樣呢?”“我染上了肺結核,其中一個肺還大出血,每天晚上都在發燒,已經瘦了9千克……邁特拉,你別靠我太近,你會被傳染的。”阿什維尼答道。

為了追求印度獨立,阿什維尼經受了各種嚴刑拷打,身體已然很虛弱,再加上多年肺結核的影響,如果沒有及時服用抗生素,34歲的阿什維尼或許早就沒命了。不過,這一切都在阿什維尼與邁特拉相遇的那天晚上發生了改變。邁特拉借口外出看電影,離開監獄去拜訪了當地一位非常著名的醫生,并請求他務必治好阿什維尼的病。兩個星期后,監獄來了一輛救護車,邁特拉看著如落葉般干枯的阿什維尼被抬上了車。阿什維尼在醫院里待了6個月,經過多次手術,并抽掉了幾根肋骨,他的身體總算恢復了元氣,笑容又重新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阿什維尼被送回監獄之后,邁特拉一直照顧著他。當邁特拉審查阿什維尼在獄中和獄外收到的信件時發現,阿什維尼正在跟一個非常不錯的女孩交往,這個女孩很有可能會成為阿什維尼的妻子,但這個女孩不是孟加拉人。阿什維尼曾發誓要等到印度獨立才結婚。不過,在阿什維尼最后一次被拘禁前,他已經與普蘭·庫瑪麗(Pran Kumari)墜入愛河。這個女孩是阿什維尼之前教授經濟學時認識的一個白求恩學院(Bethune College)的學生。他們的愛戀跨越了世俗的羈絆。

阿什維尼和庫瑪麗來自印度的不同地方,一個來自印度的文化中心,另一個來自印度的產糧大邦。阿什維尼是一個典型的孟加拉人,庫瑪麗從小也生活在孟加拉邦,但她的家人最初來自旁遮普省。由于地處印度的側翼,旁遮普省是侵略者襲擊的首要目標,在一頓狂轟濫炸下,它已經千瘡百孔。戰前的旁遮普省十分美麗,蔚藍的天空下,金色的麥浪翻滾,田里的玉米、甘蔗與自然景觀交相輝映,如今卻只留下滿目瘡痍的破敗景象。如果說孟加拉邦是印度的靈魂之地,播種了印度文化和知識遺產的種子,那么旁遮普省便是印度的軀體,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印度人,憑借寒耕熱耘,養活了自己。

在阿什維尼身處監獄的那些日子里,盡管阿什維尼與庫瑪麗之間的信件會被審查,但他們的愛情之火越燒越旺。1947年年初,也就是印度獨立前夕,在朋友們的催促下,阿什維尼與庫瑪麗結婚了。他們本來屬于不同的階層和團體,但他們的思想超前,所以并不在意這些。古普塔家族都不愛張揚,所以他們只在白求恩學院的校園里舉行了簡單而低調的婚禮。不過,阿什維尼被監禁之后,他的家庭已經入不敷出,雖然當時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情。

結婚后不久,阿什維尼和庫瑪麗便開始了真正的家庭生活,他們渴望彌補失去的時光。阿什維尼和庫瑪麗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孩,于1947年出生。13個月后,也就是1948年12月2日,拉賈特·古普塔出生了,小家伙的乳名叫拉坦,在印地語中意為“寶石”。緊接著,兩年后,庫瑪麗又為阿什維尼誕下一女。一家五口擠在三室一廳的公寓里,公寓位于北加爾各答一條車水馬龍的主干道旁。

英雄早逝

1964年11月5日,星期四,邁特拉已經成為印度獨立時代的公民,這天早上,他在翻閱報紙的時候發現,阿什維尼的照片及其去世的消息出現在報紙頭版。

11月的印度仍然有些悶熱。在這一天早上,阿什維尼的長子,15歲的古普塔小心翼翼地穿衣打扮,將自己最好的白色腰布圍在身上。20世紀50年代,古普塔全家搬到新德里,他最小的弟弟就出生在那里。生長在有兩個女孩兒和兩個男孩兒且關系親密的印度家庭,古普塔習慣了肩負照顧家庭的重任。為了更好地滿足家庭開支需要,古普塔的父母都外出工作,那時印度的雙職工家庭并不多。古普塔的母親在當地的蒙臺梭利學校教書,而阿什維尼在出獄之后就開始從事新聞工作,以此養家糊口。

憑借與新興印度領導人的革命情誼,阿什維尼一路升遷。印度獨立后,阿什維尼被委派從事德里版的孟加拉邦英語報紙《印度斯坦標準》(Hindusthan Standard)的撰寫工作。阿什維尼是印度總統府里的常客,在德里新聞界也頗有名望。印度獨立后的第一任總理賈瓦哈拉爾·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跟阿什維尼相熟,經常直呼其名。阿什維尼深受政府高官的信任,官員往往就如何與媒體打交道征詢他的意見。盡管生來就被英國政府選為中間代理人,但阿什維尼通過自己不懈的努力和無私奉獻的精神,成長為現代印度的精英分子。

送別阿什維尼

古普塔強迫自己要堅強起來。古普塔走進叔叔家的前廳,跟父親告別。古普塔的父親躺在被玫瑰、金盞花、茉莉花環繞的棺材里。按照印度的傳統,阿什維尼的身體已經被清水沖洗干凈,身著白色的無領長衫和腰布。

此前一天,當古普塔趕到醫院時,得知他的父親已經去世。然而,當古普塔站在父親的病房門口,看見父親仍然戴著塑料面罩,父親最后的喘息讓面罩里面起了一層水汽。他一度覺得是醫生弄錯了。事實上,多年的斗爭及牢獄之災讓阿什維尼受盡了折磨,他死于腎衰竭,享年56歲。

在父親去世前的幾個月,年輕的古普塔花了很多時間陪伴在父親身邊,陪他一起散步,聽他講述自己年輕時參加自由運動的故事。古普塔得知父親在監獄里染上肺結核是有人故意為之,最終他只剩一個肺可以呼吸。父親背上一道長達60厘米的坑坑洼洼的傷疤,是在嚴刑拷打中,皮膚一次又一次開裂留下的。盡管如此,古普塔知道父親的內心是善良的,而且是樂于助人的。許多年后,古普塔回憶道:“我的父親從不說任何人的壞話,我本以為他將很多的不滿藏在內心深處,事實上,他并沒有。這種人生態度是父親那代人所特有的……他們對物質生活的追求比較簡單,但思想境界很高,而且不會惡意揣度別人。”

那天清晨,在古普塔叔叔的家門前聚集了一大堆人,有鄰居、朋友及仰慕者。他們蜂擁而至。靈柩被安放在一個玻璃罩罩著的靈車內,靈車停在帶有綠色百葉窗的紅磚房前,葬儀人員牽著他們的驢守在旁邊。為表敬意,葬儀人員牽著驢,將前來悼念的群眾與靈車分開,為靈車開路。

那天上午9點,靈車向前駛出,緊隨其后的是載著親屬的小汽車。在阿什維尼生前的工作單位前稍停片刻后,古普塔隨靈車前往火葬場。

在市區的另一邊,邁特拉正馬不停蹄地趕路,希望能見到阿什維尼最后一面。邁特拉跑到火葬場,又行至殯儀館,但徒勞無果。憑借著最后一次猜測,邁特拉終于找到了靈車所在的位置。邁特拉緊握一束花,用胳膊肘擠開人群,來到準備火化的尸體前。最后,邁特拉推開擋在他前面的阿什維尼的弟弟來到靈柩前。阿什維尼未成年的兒子古普塔剛剛完成最后的葬禮儀式。短暫的沉寂之后,邁特拉將手中的那束花放在已經去世的朋友的腳邊。隨后,古普塔幫工作人員抬起擔架,將自己深愛的父親,送進加爾各答電力火葬場橙色的火焰中。

在平復了悲傷的情緒之后,邁特拉喃喃地為死去的朋友阿什維尼禱告:“祈禱你不會遺留一絲仇恨,我會為自己贖罪。”如果邁特拉沒有沉浸在阿什維尼這位印度獨立英雄過早逝世的悲痛中,他或許會聽到另外一個聲音,這個聲音來自古普塔,他聽起來柔軟稚嫩,祈求無所不能的上蒼:“誰將是我的引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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