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郁找到牛開山的時候，他正在跟青壯進行隊列訓練，雖然還未見成效，但是紀律性已經初具規模。令行禁止，頗有一番氣度，早就經過訓練的牛家村青壯被分成了一個個小班長，一人帶6-8人，配合著辛文郁牛開山二人開展訓練，收效甚是廣大。

這些青壯農忙時節忙農活，現在有了肥料、優質種子，糧食作物再不用過多擔心，所以有很多空閑時間參與訓練，可以說這些青壯在逐漸形成精兵，村里的5座煉鋼爐夜以繼日的煉出來大量鋼錠，再被運到鐵匠處加工，也虧得補充了大量人口，40歲以上的被張安安排到煉鋼的地方，這種草制高爐煉出來的鋼材雖然沒有后世精良，但是在此刻已然冠絕當時。

50歲以上的老人被安排到農田負責除草扶苗，沒有安排工作量，暫時全憑自覺，各家的畜牧欄都需要這些雜草。誰多誰少關系著自己的畜生長得大小。

張安在這建立了公社制度，所有人按工分分取報酬，目前這個小山村規模還不算大，加上人們淳樸，所求無非吃飽飯，有活干，所以推行起來倒是沒有發現什么問題，還深得大家滿意，在他們看來，這種一同勞作一同分享勞動成果的模式可遇不可求，不僅能幫助孤寡老弱度過災年，便是最難熬的冬天也能樂呵呵的過去。所以眾人也十分推崇。

但是張安知道，這還是初期，如今大家之時停留在剛吃上飯的地步，甚至還沒吃飽，所以一切向食物看齊，其他欲望都被壓制了，等回頭發展起來，就會暴露處各式各樣的問題。不過也無妨，后面即便是遇到的問題了，再看看答案也不遲，到時候根據那會的情況自己安排就行了。至于答案當然是腦子里那些年走過的彎路和獲得經驗。

牛開山原地解散隊伍，自己則到辛文郁身邊坐下來，擦擦汗隨口問道“先生留你干什么呢？”

辛文郁瞅一眼牛開山，語氣莫名道“說咱們恩怨到此為止，一筆勾銷，然后幫青兕改了名”

牛開山聽懂了“呵呵，到此為止，一筆勾銷，哎，終究還是裂了......”

辛文郁也苦澀一笑“好壞參半吧，起碼青兕嘯虎定是飛黃騰達的。”

“你對先生這么有信心？”牛開山也暫時放下復雜心情調笑道“他要干的事可不是單單趕走金狗啊”

“信心？”辛文郁笑了笑“你天天訓練這些人，那個訓練手冊你也天天琢磨，你琢磨出什么了沒？”

“確實看出來一些名堂，但是不多”牛開山直言不諱“我這水平你也知道，帶個幾十上百人沖陣還行，讓我練兵帶兵我不行”

“我看冊子里的東西，練出來的這些兵都很有.........紀律性”

“就跟我們這些兵...不一樣”

辛文郁笑了笑“你看，你不也知道，這不就是信心？為什么不一樣，因為他們訓練跟我們目的不一樣，我們拼殺是為了自己活下去，他們是為了讓子孫活下去。”

“可以說，他們是報了死志的，但是還有理智，能聽命令。”

“你知道什么樣的軍隊最可怕么？”辛文郁幽幽道

“悍不畏死？死戰不退？”牛開山疑問道

“對了一半，悍不畏死，卻又令行禁止”辛文郁點點那些人“他們跟我們那些不一樣，這才是先生的根基”

“？”牛開山疑惑“什么意思？”

“你忘了先生當初怎么說的？”辛文郁冷笑“你要是想讓你手下人嘩變，就按這個冊子上的內容訓練”

“咱們這些當了一輩子的趙兵，習慣都刻在骨子里改不了了。所以先生只教會了我們那些技能，這些練兵的法子只讓看沒讓練，他可太清楚咱們的德行了。”

牛開山語塞，頹然一笑“你說的也是，要拿這些標準要求那幫崽子，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嘎了脖子”

......

到了傍晚，這兩個孩子終于睡醒了，張安趕忙扶起來喂了點水煮雞蛋加點蜂蜜，補充營養，吃完東西，總算有了點精神，兩個娃娃不住堅持下，顫顫巍巍的下了床，張安看的直搖頭“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倆也是閑操心，我跟你們父親的那點事純屬誤會，你們父親也是擔心你二人安慰，關心則亂才會錯意了。你倆倒好，直接沖我門口跪下了，你們做錯什么了？”

辛棄疾虛弱道“師父......子不言父過.....我爹做得不對我去彌補罷”

張安搖頭“行了，都說了一筆勾銷，反正也是誤會，先回家去好好休息吧，休息兩天回來給我匯報作業，這兩天你們在村里轉了兩天，也沒見你們提作業的事，還得我來請你倆交嘛”

牛嘯虎尷尬撓頭“這兩天事多....忘記了.....”

“行了，趕緊回去休息去，完全康復了來找我，你倆這點病，把我也一頓折騰”

“師父見諒”*2

“好了好了，趕緊消失”張安不耐煩擺手。

嘯虎棄疾兩人微微一笑，相互扶著出了張安院門。

院子內張安想了想，覺得食鹽的事還是早做打算，本來想著等來年開春自己一起出去，搞定這事，但是如今看來，還有幾分迫在眉睫啊，猶豫片刻，喊住二小“你倆等一下”

嘯虎棄疾回頭看向張安“先生請吩咐”

“你們回家讓你們父親來我這一趟，有事要辦”

兩人點頭應是，頓時加快幾分腳步，張安看的眼角一跳“走慢點，急什么！又不是什么急事！”

牛開山辛文郁過來的時候，張安已經備好茶水，招呼二人坐下，直言道“不是什么大事，村里宿老說了咱們的食鹽可能不多了，大概路撐不到過冬，所以需要你倆辦件事。”

兩人相視一眼“沒問題，先生請吩咐”

“我有一法子，能將鹽提純，所以需要你們帶人收購大量無法食用或者有毒的礦鹽，就用我們的糧食和獵物換成銀錢之后再去買，今年的大行動只有這一項，需要你們五百余人全數撒出去，一人50斤礦鹽的量，只要買回來就行，你們外出這些天我負責組織訓練”

“切記不要多買，不要在一個地方買。”

“明天就去，帶著武器，藏好護甲，注意安全，你們自身最重要，誰攔路就讓誰遭殃，不要留后患隱患。”

“我們只需要大規模采購這一次，過了這個冬天，咱們就不需要再買這個了”

“是！先生”兩人齊聲應諾離開。

安排好兩人之事，張安靜靜的坐在院子里，汀蘭擺上飯食問到“哥哥在想什么呢？”

張安回神“在想開春之后的事啊，開春我打算帶上一些人出去一次，給村里找個好營生。汀蘭，有沒有出去的想法？”

汀蘭猶豫了一下“算了吧，哥哥我還是在家守著吧，我還不想出門”

張安心知肚明，汀蘭可能是臉上的傷還沒好，再加上吃了那么多年苦對外界很警惕，不出去也無可厚非，“無妨，以后會慢慢放開的，等我們站穩腳跟，想什么時候出去就什么時候出去”

汀蘭笑道“那我就等著哥哥安排好之后，再出去了，現在出去就是給哥哥添麻煩呢。”

張安失笑搖頭“瞎操心，帶著你出去也無妨，別的不說，對咱們村的武力還是有幾分信心的。現在金人享受了20余年的風光，像樣的騎兵都不多了，真對上了，是輸是贏可不是他們說了算，現在也是咱們的機會。”

“這一趟要是達成目標，一年之內就能讓咱們所有人遷出去住城里。”

汀蘭挺好奇張安出去做什么，張口問道“那哥哥這一趟出去是打算作什么？”

“找朋友啊，順便找點營生，順便給北地的顯貴上上眼藥。”

汀蘭聽的不明不白的，知道哥哥不想細說“行吧，雖然不知道具體干什么，但是很困難的樣子，那就祝哥哥旗開得勝。”

“哈哈哈承你吉言，吃飯吃飯”

............

隨著牛家村的規模壯大，離得遠的幾座山也有所耳聞，偶爾還能遇到幾個過來打探消息的鄉民，畢竟開墾的土地就在山附近，免不了與人打交道。張安也未曾阻止，告知眾人，有人來打探消息如實告知就行，來投奔的就有房子土地。隨著消息擴散發酵，明年開春過后，張安感覺到將會有一大鄉民前來投奔。

牛開山辛文郁帶著原來的牛家村青壯出去采購食鹽，剩下的這3000余人就要靠張安自己帶著訓練了，也是時候開始給這只隊伍裝個腦子了。

上午跟著忙完秋收，吃過午飯，張安帶著葉澄王明等人直奔訓練場而來，看著3000余人已經列隊整齊，張安頓生豪氣。

“立正！”

“稍息！”

....

跟著各式隊列走了一遍，又練了一會兒戰陣之后，張安走到臺子上，命令大家就地坐下。“大家好！相信大家已經認識我了。”

“沒錯，我就是牛家村老人口中那個活神仙、人間圣人。”

“大家看我跟你們有什么不一樣的嗎？”

沒有！

“當然沒有，我們都一樣。都是個普通人罷了，我也想吃飽穿暖然后有地方住不用怕冷”

“這個想法是不是很過分”

下面頓時竊竊私語不斷，張安聽了個大概，笑了笑繼續道“既然你們不覺得過分那就對了，如果有人覺得過分了，那他一定是我們的敵人，毫無疑問抄起家伙干死他就完了”

“哈哈哈哈”

張安清清嗓子“你們也別笑，就是這么個理，咱們現在既然是當兵的，那肯定是要打仗了，那首先咱們得先分清楚敵我”

“得先分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

一番講解，讓底下的人聽的義憤填膺

“金狗可恨，跟著金狗為難咱們漢人的漢奸更可恨！”

“原來我們這么窮不是因為天生？不是皇帝失德！是TM他們壓迫的？”

“怪不得咱們起早貪黑，沒日沒夜，還不夠繳稅，原來我們都是在給別人繳稅！”

“我當年想去求學，山長拒之門外我以為是因為資質，沒想到是因為身份。”

.....

張安面色莊重，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一不小心就會把這群人引入歧路，“大家現在知道的敵人是誰了么？”

“知道！”

“是金人”

“漢奸”“大地主”.....

眾人議論紛紛，張安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你們說的都不算錯，那些其實是我們的敵人不假，但是若有清正好官為民請命？有良知鄉紳救濟百姓？有忍辱漢人以身飼賊以待來日？這些例子大家有沒有見過？再不濟話本里也是有的，遇到這些人你們怎么辦？一刀切？那是親者痛仇者快啊！”

“須知敵中有我，我中也有敵啊”

........

解散隊伍，葉澄王明帶著其余人跟著張安回到小院，看著若有所思的幾人，張安笑了，有門道，這幾個還真悟出來點東西啊，遂開口問道“你們在想什么？”

王明開口道“先生今日所言，這個分清敵我，大致是了解的，但是先生后面這些說法，總覺得霧里看花，看的不太真切。兵士們可能覺得先生是讓他們認清分辨誰是敵人，但是我覺得不止如此。現身這個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的說法很有意思，我朦朧之間好像理解了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我們不能單憑一個結論就去斷定一個人的身份好壞？”

張安點頭“說的有道理，但是不全面，葉澄你呢？你什么看法？說說看？”

葉澄猶豫一下緩緩說道“做事或者看人都有兩面？或者說辨別一個人不要看他怎么說，要看他怎么做？為什么這么做？”

張安贊許點頭“是的”

“往小了說是辨明敵我，往大了說就是分清主次，從根源來說就是辨明矛盾”

小院內，葉澄王明幾人聽的如癡如醉，這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知識，讓幾人大開眼界的同時，也讓他們對當下時局有了很深的了解。

張安的目的便是如此，救人需自救。給他們發現問題的眼睛，指出來解決問題的途徑，點明白今后要做的事，那么堅持走下去就一定會有個驚天動地的成果。

清清嗓子，張安問道“今天的訓練你們也參與了，你們認為一支強大的軍隊，最需要的是什么？”

“優秀的軍械”“精良戰馬”“將帥”....

張安都搖搖頭“都不對，軍械可以打造改進，戰馬可以培育，將帥雖然難得但是并不能決定一支強大的軍隊，我認為啊，一支強大的軍隊最需要的就是思想！”

“或者說靈魂，你們也看過史書，歷史上種種強軍你們也有印象，白袍軍、陷陣營、背嵬軍他們都有很多相似的特質，嚴明的軍紀，強健的身體，精良的軍械等等，還都有一個能把握勝機的統帥”

“這些條件趙國并非不具備，但是他們會丟失大片國土？”

“除了因為坐龍椅的那位，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這只軍隊沒有信仰，沒有靈魂。”

“所以不論歷史上還是如今岳將軍的背嵬軍，主帥一死，整支隊伍便分崩離析銷聲匿跡。”

“我們這幾千人，不一樣，過去那些強軍他們都是為了自己的主公、陛下效力。我們這只隊伍只為我們北地百姓效力，這些人來自百姓，效力于百姓這不是應有之義么？”

“所以叫你們來就是為了參與這只隊伍建設，就是要告訴他們，當兵是為了什么，拼死保護的是什么，努力訓練是干什么。”

“你們還要帶著他們識字，讀書，了解當下時局。”

“還要帶著他們分清敵我主次，只有你們真正融入這支隊伍了，這支隊伍才會真正強大起來”

“現在你們有沒有什么不同的看法？說說？”

張安期待的看著幾人，葉澄等人眼神晶亮，幾人相視一眼，葉澄出面說道“我等明白先生的意思，但是先生請諒解，您教的這些內容我們還有很多尚不理解，又如何交給他人？”

張安笑了笑“無妨，明日上午我同你們一起勞作，邊干活邊講解，今后都是如此，下午再有你們教給別人。”